次日,破晓时分,韩玉便来向奚清川请安了。

  宁嘉徵正蜷缩于穷奇毛茸茸的肚皮上好眠,乍然听得叩门声,烦躁地将左耳贴上了穷奇的脖颈,右耳则抓了穷奇的爪子,用肉垫捂严实了。

  穷奇化出分.身来,啄吻了一下宁嘉徵的鬓发。

  宁嘉徵睁开双目,见这分.身瞬间变成了奚清川,蹙眉道:“离我远些。”

  “奚清川”出门应付韩玉去了,宁嘉徵继续好眠。

  韩玉见得“奚清川”,恭声道:“弟子见过师父,敢问师父可好些了?”

  “奚清川”摇首道:“你勿要白费功夫了。”

  韩玉坚持道:“神婆不是说过那符纸须得贴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么?定是师父提前揭下符纸之故,才未见效。”

  “奚清川”变出满面的符纸来,睁眼说瞎话:“为师从未揭下过符纸。”

  韩玉眨了眨眼,暗道:我适才看岔眼了?

  “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一到,必然见效,弟子对师父有信心。“

  “奚清川”叹了口气:“为师对自己倒是没什么信心。”

  韩玉鼓励道:“师父莫要灰心。”

  “奚清川”换了话茬,朝着韩玉身后招了招手。

  韩玉回过首去,瞧见一面生的少年。

  “奚清川”介绍道:“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儿,唤作‘嬴西洲’,劳你照看他。”

  韩玉面上领命,心下生疑。

  师父当众自.渎一事已然人尽皆知,为何还会有人愿意拜入师父门下?

  不对,不对,他作为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岂可如此腹诽师父?

  足足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韩玉亲手从“奚清川”面上揭下符纸,继而打量着“奚清川”道:“师父感觉如何?”

  “奚清川”回道:“无用。”

  “当真无用?”韩玉不信,“但在这七七四十九个时辰间,师父并未当众自.渎。”

  “奚清川”苦笑道:“不过是拼命压抑罢了。”

  韩玉垂首丧气地道:“弟子再去寻别的法子。”

  “不必了,退下吧。”“奚清川”不耐烦地道。

  宁嘉徵从房中走出来,望着韩玉的背影道:“韩玉是个好徒弟,可惜有眼无珠,以致于受奚清川蛊惑,助纣为虐,不知待我揭发奚清川那日,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奚清川”对此不感兴趣,换了话茬:“你日日勤勉,奈何筋脉尽损,必须进补些天材地宝,你既不愿饮吾的血,且不屑于服用奚清川的珍藏,我们一道下山寻‘相思骨’可好?”

  ——“相思骨”乃是一味草药,其色如相思豆,其形似人手骨,故名曰“相思骨”。

  宁嘉徵不答,嫌弃地道:“莫要用这张脸与我说话。”

  待得奚清川丑陋的面目消失无踪,他方才启唇道:“这世间真有‘相思骨’?”

  嬴西洲颔了颔首:“有。”

  “好,我同你下山寻‘相思骨’,但你须得向我保证,除非必要,切莫出手帮我,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寻得‘相思骨’,打败奚清川。”言罢,宁嘉徵顿然觉得自己说了大话,他眼下连功夫高强些的凡人都制服不了。

  前几日,他甚至还扬言要帮着嬴西洲对付魔尊兰猗,实乃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蠢材。

  嬴西洲宽慰道:“你将吾当作灵器便是,使用吾理所应当。”

  “西洲愿意让我挼,愿意让我骑,还自请做我的灵器,莫不是被我迷住了?”宁嘉徵矫揉造作地向着嬴西洲抛了个媚眼,而后忍不住笑了。

  嬴西洲苦思冥想了一番后,肃然道:“吾不知自己是否被你迷住了,吾只知吾望你能早日得偿所愿。”

  宁嘉徵喃喃自语地道:“我早日得偿所愿,你便能早日离开我了。”

  “并非如此,吾只是想见识见识那个神采飞扬,不知天高地厚的宁嘉徵。”嬴西洲摸了摸宁嘉徵的发丝。

  闻言,宁嘉徵心下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接着踮起足尖,比划了一下自己与嬴西洲的身量,道:“我何时方能长得与西洲一般高?”

  嬴西洲回道:“嘉徵年纪尚小,定能长得与我一般高。”

  宁嘉徵抿了抿唇瓣:“我若能长得与西洲一般高,便较那奚清川高了。”

  想来不止是修为,宁嘉徵处处都想胜过奚清川。

  “嘉徵与奚清川的身量相差无几,不日便能较奚清川高。”嬴西洲直言不讳地道,“其实嘉徵不必太在意身量,嘉徵那物远胜于奚清川,本就足够教奚清川恼火了,更何况眼下奚清川成了阉人。”

  宁嘉徵面染桃花:“西洲说话真中听。”

  “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嬴西洲一脸正直。

  宁嘉徵情不自禁地踮起足尖来,亲吻嬴西洲的唇瓣。

  一吻未毕,一阵足音由远及近。

  宁嘉徵微微喘着气,分开了自己与嬴西洲的唇瓣。

  下一瞬,眼见嬴西洲变作了“奚清川”,他连连后退。

  韩玉向“奚清川”禀报道:“南天盟盟主周老求见。”

  这三年来,宁嘉徵未曾见过周老,只从奚清川口中听到过周老的境况。

  由于周老说过可做主为他退婚,奚清川不喜周老。

  奚清川曾沾沾自喜地炫耀其害得周老在南天盟举步维艰,亦曾提过周老不信爹爹实乃人面兽心之徒,不死心地调查着杨长老及其重孙女一案,可惜周老就算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查出并非爹爹所为的证据,可谓是徒劳无功,其还曾得意周老每回来九天玄宗,俱被其拒之门外。

  三年前,周老是他惟一的希冀。

  他生怕连累周老,才未据实相告。

  “请周伯伯进来……不,我去接周伯伯。”

  他疾步而行,须臾,便见到了周老。

  眼前的周老几乎教他不敢相认,短短三年,周老竟从精神矍铄变得老态龙钟了,想来奚清川“居功至伟”。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算恰如其分,末了,吐出了一句:“周伯伯,好久不见。”

  这三年来,周老每月都会拜访九天玄宗,要求见宁嘉徵。

  每回皆不得如愿,包括宁嘉徵与奚清川大婚那日,此番得见宁嘉徵,他惊喜交加:“老朽总算是见到贤侄了。”

  宁嘉徵笑吟吟地道:“多谢周伯伯关心。”

  周老压低嗓音道:“老朽至今不信你爹爹会作奸犯科,然而,老朽找不到能证明你爹爹清白的证据,贤侄,对不住。”

  宁嘉徵摇首道:“无妨,周伯伯辛苦了。”

  奚清川欺世盗名千年,为人奸猾,岂会留下证据?

  “不辛苦,老朽只恨自己无能。”周老转而盯着宁嘉徵身侧的“奚清川”道,“你既有那等癖好,还有脸当嘉徵的夫君?依老朽所见,你们不若和离吧。”

  宁嘉徵与奚清川仅有夫夫之名,并无夫夫之实,宁嘉徵虽不喜夫夫之名,可他假使与奚清川和离,便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九天玄宗了。

  是以,他抢话道:“周伯伯,我暂无和离的打算。”

  周老勃然大怒:“你莫不是对这奚清川情深意重吧?你可知你爹爹兴许便是被奚清川所嫁祸的?”

  “我……”宁嘉徵堪堪吐出一字,赫然目睹周老爆体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