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拉的老长,李陌和楚汉生在船舱里坐着,一边等一边商量办法。
云乘未在俗世住多久,俩人一致认为他对其中猫腻不甚了解,并没有询问他的意见。
李陌道:“若是正常盘查,他们肯定要看路引,这倒不用担心,郎先生给我们准备了。支援义安的兵士定不会坐船的,载不动。他们是叛军,除了盘查细作外,只怕还另有所求。”
楚汉生点头,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父皇讲的那些话,皱着眉道:“这来往的都是商船贵眷,打仗么,一是要人,二是要钱。他们图的也只能是这些了。不是我说啊,你们渝国的那些亲王可没几个好人。”
他这话说的着实没错。
先帝景安帝是昭文帝兄长,再往前是武成帝,后宫只皇后一人,统共就生了他们两个儿子外加个小女儿瑞安长公主。
长公主十六岁那年许了探花郎,生的也是女儿。如今昭文帝后位空悬,只纳了两个妃子,至今膝下无子。
皇室嫡脉子嗣单薄的很,这些亲王都是旁支末系袭位而来,勿论前太子如何离世,最后皇位总是要落在昭文帝头上,他们却借口大义不明,大兴兵戈反叛,其心昭然若揭。
楚汉生挠头:“我真不懂,怎么凡人一个个想当皇帝,累死累活,有什么好。一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还得被满朝文武追着下罪己诏。宁书砚就敞亮的很,给太子都不要,这才是明白人。昭文帝孤家寡人一个,治国也治的不错,就这样还要被拉下位,也挺可怜的。”
李陌想到什么,嗤笑道:“又不是人人都如你和宁书砚般,生来就有道根。再说了,昭文帝哪里可怜,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帝位不择手段,诛皇嫂杀亲侄。若不是你接了这破任务,谁稀罕管他们。”
“咦?”楚汉生奇怪,“杀没杀亲侄这事不是还没定论么,再说了,渝国先皇后不是病死的?”
是病死的,也是给逼死的。李陌烦的很,不想再讨论这事。便道:“这些兵士若只是要钱,倒也没什么。如今叛军兵力不够,只怕他们要强拉人头入伍的。”
楚汉生也有这个担心,原地踱了几圈,双手一摊道:“实在不行,就掏出玉牌,说我们是呈闲派弟子?他们总不会跟修士过不去。”
李陌眉毛抬了抬,冷笑道:“你掏吧,到时候我们也不用束手束脚地顾着你任务了,赶紧地进了义安拿剑走人,也省的蹚浑水。”
对哦 楚汉生懊恼,差点忘了,如今任务已经开始,他除了不能借助修士手段,连门派身份也不能对凡俗人暴露的,否则便算历练失败。
想起历练失败的后果,楚汉生抖了抖。
“要不亮出我是西楚皇子?不行不行,若被他们拿了话头,说昭文帝勾结敌国,只怕完成任务更是难上加难。”眼看着就要进渡口了,楚汉生急的不行,跺了跺脚,豁出去了:“我们扮做女子吧!他们总不能拉女子入伍的!”
“咳咳 ”李陌差点没被水呛着。
不过仔细一想,这主意也不错?
他偷偷打量了一旁的云乘一眼,心中浮起几丝期待。小时候乘儿也是穿过裙子的,入了山之后就没再穿了。他这般玉质天成的模样,虽然不太像女子,但若是换了襦裙,再画上翠眉点上朱唇
只是想一想,李陌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也顾不上自己也要跟着换装,当即赞同道:“这主意不错。”
楚汉生见他同意,也偷眼看云乘,他可是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连八尺男儿的面子也顾不上了,若小师叔不同意,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谁料云乘也点了点头,更从纳戒中取出几套女子衣物搁在桌上,一并还有胭脂水粉首饰钗环,淡淡道:“这里有衣衫,不过,汉生穿着可能有些小。”
楚汉生和李陌面面相觑。
若是他们能当着云乘的面传音,恐怕已经开始讨论为何云乘会随身携带女子之物了。
对着云乘淡漠的神色,两人不敢窃窃私语,十分自觉地挑了衣服,各自换上。
李陌一边在帐子后面换衣服,一边瞥云乘,只想第一眼看到他女装扮相的模样。
然而,直等到他们换好衣服,戴上钗环,又涂了胭脂,云乘还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这已经进了渡口,下一个被检查的就是他们的船了呀。楚汉生往舷窗外看了看,急得很,也顾不上怕了,颤巍巍地道:“小、小师叔,您不换么?”
敷了粉点了红唇的楚汉生有些辣眼睛,他实在不精于此道,挑了件最宽敞的朱红色齐胸襦裙穿着,像极了勾栏瓦舍里的鸨母。
鸨母就差亲手给云乘挑衣衫了,万一他们都过关了,就剩小师叔被他们拉了壮丁,这可是不好交代的。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云乘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你的任务,我为何要换装束?”
言下之意,他如何行事,不过是自己的决断,左右没有帮助楚汉生,他自己任务已经完成了,便是露出身份或是动用术法也无妨的。
楚汉生眨了眨眼,好像是这么回事啊,那李陌
他咽了口口水,往李陌那头瞥了瞥。
李陌换了件十分合身的浅绿罗裙,深绿丝绦束着腰际,因他太瘦,腰身纤纤不盈一握。他本就擅长丹青,剑眉画得修长,直如翠山,又在眉心点了花钿,软化了五官的硬朗。只肤色没有那般白,胸也平了些,看着倒像个英气的少女。
他这会正在往鬓发上插簪子,听到云乘的话,手脚都僵住了。
楚汉生赶紧走开了些,生怕被误伤。
果然,他下一瞬就看见李陌手上的簪子笔直地落到地上。
不过李陌似乎没有太生气,又将簪子捡了起来,提着裙摆走到云乘跟前问:“你怎么不早说?我这都换好了。”
他说着便要拆头发,又被云乘按住了手。
李陌:?
云乘微微偏开头,垂在袖子里的拇指缓缓摩挲着掌心,貌似一本正经道:“你的任务还未完成,不便跟着我隐藏身形。且,俗世少有女子独自行路,你与汉生一起,更为妥当些。”
原来是这样么 李陌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他原本还等着看云乘扮做女子呢。没想到,改换行头的只有他和汉生。
真是 可惜。
不过李陌转念一想,又高兴了一点,左右他还有九千九百多件善事要做的,虽然时日还长也不急,但能多完成一件也算不错。
“我们就扮成投靠亲眷的姐妹吧!”李陌提议,“就说路上糟了悍匪,仆从都跑了,不然这么大一艘船,也说不过去。”
楚汉生跟着点头,这个理由很是不错。
云乘正给自己施法隐匿,闻言摇了摇头:“不妥。”
李陌奇怪:“哪里不妥?”
此时前头的船已经快要盘查完毕,岸上兵士吆喝着喊他们准备上前。
云乘隐去了身形,凡人不可见,待会出去,也就楚汉生和李陌能看见他。
他指了指楚汉生,道:“汉生这模样,看着便是个富态的妇人,说是母女更为妥当。”
楚汉生如遭晴空霹雳,忙不迭地小跑到舱外,扒在船沿上,借着河水看自己的模样。
哦,脸上因为敷了太多粉白的过分,腮帮子也圆滚滚的,的确像三四十岁的妇人。
他回忆了下李陌的扮相,可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么。
楚汉生心里默默流泪,当男子没有李陌俊俏,怎么换了装束更是凄惨如此。
再无奈,他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好前头的船走了,有兵丁令他们靠岸扔下锚绳,接受盘查。
李陌也跟着到了舱外,云乘就陪在他身边。
楚汉生匆匆忙忙的跑去找锚绳。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这会是个女子,学着西楚皇宫的妃子扭了扭腰,步态也缓了下来,装作十分吃力地将锚落了下去。
他扔的委实不是地方,船离岸边还有些距离。岸上兵士骂了两声,扔了勾索将船勾了过去。
云乘站在李陌身后,见他似乎有些紧张,心里明白为何,轻轻牵住了他手,低声道:“莫怕,我在这里。”
李陌很轻地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笑。
很快便有领头的兵士带着人上了船,眼睛在李陌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才冲着楚汉生喝道:“船上其他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楚汉生本是西楚皇子,更是正经八百的入道境修士,换做以往,哪有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耀武扬威。虽然他在门派中出了名的好欺负,那也是因为对方是云乘或者宁书砚等人,是他认同的朋友。
此刻被人这般呼喝,他禁不住拳头在袖子里捏了捏,到底念着大局,按下怒气,换了副笑脸,捏着嗓子道:“军爷息怒,我们母女家乡糟了难,是去京城投靠亲戚的。这不,祸不单行,路上遇了水匪,下人都带着财物跑了,船上就剩我们两人。这驾船的事儿,还是妾身现学的,飘了好些天才到这里呢。”
兵士怀疑地看了他几眼,一挥手,身后小队就四散开去,径直往舱房里钻。
“报告百夫长,没人藏着。”
“报告百夫长,船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寻常的生活器具和一只小猪。”
“报告,没有。”
“报告 ”
十几个兵士一一来报,百夫长眉头越皱越深。
他之前远远看着,这楼船虽然朴素,但吃水极深,规格也不小,还道是碰见了肥羊,却不想真上来了,就一个老女人和一个漂亮的小娘子,竟连财帛也没有。
原以为是肥羊,结果却是干巴巴的草料。
百夫长心情不好,语气更是冷硬:“路引拿来看看。”
李陌定了定神,取出路引凭证,双手递给他,又摸了几粒金豆子,一同塞了过去,学着楚汉生,软着嗓子道:“将军请看。”
他声音本就清脆,小嗓子一捏,还真有几分少女的软绵之感。
百夫长是个年纪不大的魁梧青年,又多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金豆子都收了起来,随意翻了翻路引,咳了一声:“嗯,没什么问题。”
楚汉生也凑了上来,笑着道:“将军,我们还急着去寻亲戚呢,您看 ?”
“不急。”百夫长对楚汉生态度好了不少,摩挲了半天下巴,忽然有些羞涩地开口:“你家女儿可曾许了人家?”
李陌:
楚汉生: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帮兵痞还要强抢良家女子的。楚汉生看着云乘面色沉了下来,恨不得抽那百夫长一耳刮子。
百夫长身边的副手见楚汉生不说话,踏出一步,抬高了声音道:“夫人,问你话呢,你家女儿许了人家没有,我们百夫长还未娶亲,他年纪轻轻就当上百夫长了,今后执掌三军也不在话下。也不算亏待了你家千金。”
楚汉生没好气地想,早就许了啊,他道侣就在你身旁站着,随时准备抽你们呢!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说了就得穿帮。
他眼睛转了转,扭着腰娇声道:“被将军看上,当然是小女的福气。只不过小女已经嫁了人了,这不是前些日子回娘家才糟了难,便带着我这老娘来投奔夫家。要不然,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敢来京城掺和?可不是活不下去了么。可怜她,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她那杀千刀的夫君又不肯陪她归宁,怕旁人说闲话,只能做未出阁的打扮,哎,也是命苦。”
怀着两个月身孕的李陌:
杀千刀的云乘:
云乘隐在一旁,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近日自己对楚汉生太过仁慈了。
倒是李陌反应很快,嘤咛一声,拿袖子捂住了脸,“哭”诉道:“娘您别说了,他前些时日才纳了小妾,早不将我放在眼里。待新皇登基,他便是有功之臣,女儿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他说着,似是伤心至极,扯着裙子就掩面躲回了内舱。
楚汉生傻眼,看见云乘也跟着走了,外头就剩自己面对一帮兵丁,拿不准这话要怎么接。他也就听父皇说过渝国一些重要人物,京城里有哪个刚娶小妾的公子,他可不知道。万一人家问起来,总不能现编吧?
还好,也不用他烦恼,那百夫长自己就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也是巧了,提出昭文帝皇位来历不正的三朝阁老张赫,就有个小儿子前阵子才纳了妾。朝堂正乱着呢,他却不嫌铺张,闹得沸沸扬扬,气的张阁老一病不起。
这样的人,百夫长可得罪不起,便是他效忠的永王,也要掂量再三的。
毕竟是阁老之子,哪怕从未明言站在叛军这边,谁还能把他怎么着了?就算真的登临九五之尊,也要敬着供着,毕竟,这帝位之争,可是人家张嘴给的由头。
百夫长叹了口气,只感叹自己和小娘子命中无缘。
哪怕是他们家不受宠的娘子,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啊,还怀着身孕,哪里是自己能摸得着的。
思及此,他对楚汉生也恭顺起来,连那几粒金豆子都赶紧退了回来,和颜悦色道:“原来是张大人的亲家,您怎么不早说,我们这便放您过去。我瞧着您这船大得很,怕是您一个人不好行路,我这些大兵是不能进义安的,您可要民夫舵手?但凡您需要,我这便能给您找来!”
楚汉生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只道:“这倒不用,眼看义安便到了的,谢将军关心,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些上路就够了。”
百夫长便点点头,挥手示意兵士跟上,一群人呼啦啦地下了船,又将锚抛了回去,极是迅速地将他们让出了渡口。
眼看着船又上了河道,义安渡口越发远了,楚汉生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觉得,这次混过盘查演的一场戏,简直比他跟师父斗智斗勇一年还要累上几百倍。
楚汉生默默夸了夸自己,嗯,都亏得他聪明,编出了女儿怀孕受屈流落回乡的谎话,这才安然过关。
哼,看李陌以后还叫不叫自己呆子。
他快意地很,随手扯掉环佩饰品,就得意洋洋地往李陌屋里钻。
然后,飞快地退了出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退的匆忙,忘了自己还穿着裙子,冷不防踩着了裙角,狠狠摔了个四脚朝天。
然而,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一幕,楚汉生连疼都顾不上了,一骨碌爬起来,直冲栓闻獜的屋子,飞快地将它抱到船头,绑好纤绳抛了下去。
但愿能快点到义安,让小师叔没空跟自己算账吧
屋子里,李陌坐在云乘对面,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门口。
“什么声音?”
“无事,不过是汉生路过。”云乘说着,轻轻将他脸掰回来,继续擦拭。
李陌脸上的脂粉洗不干净,云乘便拿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擦,他们对坐着,云乘怕弄疼李陌,脸贴的很近,以便看得更仔细。
从背后看,好似两人在亲吻一般。
李陌笑了两声,眼睛弯成了两枚小月牙,“虽是权宜之计,但敢说我是怀孕的小娘子,他胆子也越发肥了。”
云乘手上未停,却难得替楚汉生说了句好话:“汉生今日表现不错。”
李陌想着楚汉生今日所为,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楚汉生编的瞎话漏洞百出,经不起一丁点查证,但凡场上有士兵机灵些,两人身份便能被戳穿。但他临危未乱,也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性,学会了忍耐,算是有了不小长进。
其实,在他们几人中,楚汉生的年纪是最大的。但不知为何,李陌每每看着楚汉生,总觉得他像是自己弟弟一般。
一点也不省心,一时照顾不甚就能惹下祸事。
擦干净李陌脸上的脂粉和胭脂,云乘放下帕子,又开始替他解头上的发饰。
李陌轻轻叹气,“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到了义安,我们总要与他分头走的,他时时警醒着也让人放心些。”
“你若担心,”云乘在桌上放下金钗,嗓音低沉柔和,“我便在他身上留一道护身符咒。”
李陌觉得可行,想了想,补充道:“悄悄放,别让那呆子知道,历练么,总要有些效果。”
云乘轻声应了。
说话间,李陌头发已被云乘散了开来,只差换下身上的裙子了。
他站起身就要解开腰间丝绦,却被云乘轻轻捉住了双手,拉进怀里。
“做 做什么 ?”
日薄西山,船舱里暗了不少,李陌看不清云乘的神色。
云乘却看他看得清楚。
李陌少有披头散发的时候,这会子,他一身浅碧色罗裙极为飘逸,腰身束的纤细,乌黑发丝散在脑后,俊俏的五官被夕阳的薄红染上柔和,又因些微羞涩显得愈发灵动。
单只是看着,就让云乘心中微痒。
云乘微微笑了笑,将李陌这个模样记在心里,并没有太逾矩,只在他发迹上吻了吻,“无事,不过是觉得你这样很好看。”
说着,便继续帮他换衣裳。
李陌眉毛古怪地动了动,他忽然想到,他想看云乘穿裙子,那云乘会不会也
不会的,乘儿这样正直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癖好。
但,这衣服如此贴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又是怎么回事?
李陌犹豫着张口:“乘儿,你为何带了如此多女子衣服?”
还连首饰胭脂都有。
听到他的问话,云乘手指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李陌:说,你带这么多小裙子,是不是想骗我穿?!
云乘(面不改色地撒谎):不是。
李陌:总不能是你自己穿吧!
云乘(继续面不改色地撒谎):是的,我有女装癖。
李陌:
表白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