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缘舟阁还未开课,何海与柳梢月也不知哪里去了,宁书砚尚在闭关打磨剑意。

  李陌无处可去,只能到玉虚峰跟楚汉生唉声叹气。

  “我觉得他可能知道了 ”李陌苦着脸。

  楚汉生正开心地挑着宝贝,掂量着一株辅修道意的火性灵草和一叠高等千雷符左右为难,权衡之下还是将灵草塞进了怀里,随口道:“知道了也没啥啊,反正他也知道你不会成功的。”

  “ ”李陌气急,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道:“怎么就不会成功了?”

  楚汉生五大三粗,不疼不痒,用他有限的智谋为李陌分析:“你就算境界高了又如何,怕他怕的要死,你们道侣之间的事情我是不懂,但你这样,怎么也成不了当家的吧?”

  李陌听得眉毛直竖,中气不足道:“谁、谁怕他了!”

  不过就是乘儿亲起人的时候让他有些目眩神迷罢了,怎么就是怕了?

  他李陌,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么!

  楚汉生不信,大咧咧地倚着竹子,斜着眼道:“那你敢训小师叔吗?”

  “怎么不敢?”李陌冷笑,双手叉腰,指天骂地,“什么乌七八糟的都学会了,我还不能训了?跟着闲情那样的人鬼混,他还有理了!”

  楚汉生滴着冷汗过去扯他袖子,传音道:“ 小师叔来了。”

  “去去去,”李陌挥开他,十分不屑,“别诓我,呵呵,小爷还能比你笨了 呃?乘儿你怎么来了 ”

  他一转头,就见云乘正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顿时气势全无,人也跟焉了似的。

  竹林中的竹子并未被深秋的寒意侵扰,依旧青翠茂盛。云乘临竹玉立,面上无喜无悲,也不知听了多少,只是垂着眼淡淡问:“我让你不高兴了?”

  李陌连忙咳了两声,狗腿地跑过去,龇着牙笑:“你哪里都好,我怎么会不高兴!是楚汉生,他怂恿我说你坏话!”

  楚汉生:???

  楚汉生被他无耻的行径惊的目瞪口呆。

  说好的不怕他呢?李陌你简直 简直人神共愤!

  云乘浅淡的眉眼转向楚汉生,楚汉生被盯得汗毛根根竖起。

  怎么办 要不要把锅甩给李陌,先把自己撇干净?李陌被罚还有生路,他楚汉生,死路一条好么。

  李陌的传音姗姗来迟:“大兄弟帮我扛住,那些千雷符都归你!”

  一叠千雷符并不划算好么!宁书砚也能画啊!小命都要没了!楚汉生咬牙,传音回:还要一瓶上品剑意丹,要小师叔亲自炼的!

  “行行行,成交!”

  楚汉生这才打着抖着迎上去,讪笑道:“小师叔怎么来了?方才我与李陌师叔说笑呢,真没怎么,就是 他不是才突破嘛,境界不稳,所以不大气顺,我让他骂骂宁书砚来着。”

  李陌听了直扼腕,这呆子,连谎话都不会撒,宁书砚什么时候就跟闲情鬼混了?他眼高于顶,就算在秘境里也没跟闲情说过两句话好么。

  而且,平白骂宁书砚,他们吃饱了撑着?

  幸而云乘并不在意,也没有为难楚汉生,只是问李陌:“如何境界不稳?”

  李陌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现在稳得很了!”

  云乘不放心,点着他眉心看,李陌也不好推拒,只得由着他。

  指下玉府,灵气循环流畅,道意凝实,没有丝毫异样的征兆。

  他收了指,漠然开口:“汉生且去,我有话与李陌说。”

  楚汉生听罢,傻呵呵一笑,难得有眼色地飞快溜了。

  别说什么竹林是玉虚峰的地盘,在随时发怒的小师叔面前,就算是他自己的洞府,也能立马让出来的。

  尽管他没见过云乘发怒 但是,喏,看李陌偶尔肿的老高的嘴巴,想来也是十分可怖的。

  说错了话,小师叔可是连自己道侣的嘴巴都抽的!嘶 肿得那般厉害,得多疼!

  楚汉生一跑,竹林便只剩了李陌和云乘。

  李陌没了替罪的人,索性心下一横,讷讷道:“ 那个,他骗你的,我没有境界不稳。我就是装腔作势了一些,那呆子说我怕你 我这不是,面子上过不去,就随口 说了两句 ”

  云乘只淡淡看着他。

  李陌声音越发的低,“你看,在旁人面前,我好歹是你师兄不是 就算,我们那啥 人家说我训不得你,我也 ”

  一根莹润的手指按到他唇上,堵住了李陌未出口的话语。

  李陌只觉唇间微凉,不由看向云乘,他眼角微弯,唇角微勾,竟是尤其罕见地在微笑着。

  李陌看得呆了呆,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张了张口,将那根手轻轻咬在了齿间,舌尖触上,似乎有点咸。

  仿佛整个竹林都为之一静。

  等李陌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便已看见云乘双眸幽深,那一抹颠倒众生似有似无的笑意,早不见了。

  他张口结舌,想解释,未及出声,又被对面的人攫住下颚,不由分说地亲了过来。

  这个亲吻比以往那几次都要蛮横露骨,李陌觉得自己舌头都快被吮麻了。

  自是发不出声音的,他唯恐云乘还在生气,尚存一丝清明,连忙传音:“你 你不生气了吧?”

  “专心。”

  “ ”

  在竹林外头偷看的楚汉生已经没眼瞧了。

  “唉,要长针眼的 ”楚汉生捂着眼睛,悄无声息地后退。

  他说什么来着,就凭李陌,翻身做主?呵呵,他得道飞升了都没可能。

  不过,原来李陌嘴巴肿不是被抽的啊

  楚汉生搓了搓下巴,想起自己跟宁书砚那两次凑巧的亲嘴,打了个激灵,细思极恐。

  众人在各自洞府修炼了几日,秦风便带着绵悲法旨传下话来,未及格弟子的历练惩罚翌日开始。

  呈闲派三千弟子,外门弟子两千,大多尚未入道,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中,入道境之上共有二百余人。缘舟阁的学生是不分内外门的,不算那些早已完成课业和尚未洗髓的,在修弟子拢共有五百之数。

  一次考试,仅仅不到五十人一科未挂,被判定不合格的,共一百七十三人。

  据说张贴成绩那一日,绵悲长老在玉虚殿里气的险些呕血,几乎请回戒律峰的红罗掌座追加惩戒,幸而被秦英拦下了,这一百七十三人才堪堪逃过一劫。

  如今秘境之事已了,也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所有受惩戒弟子,当日便要到戒律阁受长老封禁修为,不到生死关头封禁不可自行解除,无法调用灵力修为。众人还要接下门派任务,任务难易全看运气,第二日辰时之前就得自行出山。那些过时不走的,一旦被捉到,无论亲传还是外门,一律断了道根逐出门派。

  楚汉生手里拿着任务令牌唉声叹气:“师叔祖这次是真的气着了,你瞧瞧,这什么破任务!”

  他把令牌伸到李陌眼前给他看,那上头写着几个红字:平息渝国内乱。

  李陌眉头一挑,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大渝内乱了?”

  “是啊,乱了有几年了。我父皇写信讲过,说是他们有个阁老归朝后,质疑先帝太子死的不明不白、现在的昭文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几个封王跟着就反了。”楚汉生脸上更苦,想着去瞧李陌的任务牌,奈何李陌藏得紧紧的,他连边角都没窥见,只好继续抱怨,“大渝明明是我们西楚的敌国,我父皇看戏看的正高兴呢,我去叫什么事。再说了,我现在一点修为都没有,拿头去平息内乱啊?”

  李陌手指轻轻敲着桌沿,语气平静,道:“不是说大渝的仙师是我派弟子么,怎么他不出手阻止?”

  各国皇室都有供奉的门派,大渝供奉呈闲派由来已久,西楚与落霞山临近,自然供奉落霞宗。万灵门不参与俗世,符宝派又神神叨叨的,南晋只好千里迢迢隔着江河山川供奉起了王屋派。至于其余小国,自是攀不上五绝的门槛,也只能供奉一些稍稍逊色些的二流门派。

  各派既然被供奉,自然会派一些智谋尚可、修为也不低的弟子前往各国都城坐镇,杜绝国家受到修者或妖族鬼族的滋扰。如今镇守在大渝都城义安的,正是恍然初境的秦字辈弟子秦源。

  楚汉生一副你这都不懂的模样,摇头道:“国师只管修者之事,凡人打起来他们不管的。朝代兴衰更替本是常理,若什么都管,那国君昏聩、官僚败坏以至于民不聊生,这样的国家也能长久下去,岂不是逆了天道。”

  别看他平时傻乎乎的,到底是在皇室待久了的人,耳濡目染之下,说出来的道理也让李陌沉思。

  “诶小师叔呢?”楚汉生在执剑峰坐了有一会了,偏偏没看见云乘。

  明天就要下山了,门派是不给任何帮助的,饶是他纳戒里有不少宝贝,却一两银子都没有。宁书砚被他师父勒令闭关修习剑意,不能陪他下山。何海和柳梢月也受命要跟竹笙长老去劳什子万灵门,更指望不上。

  他早打定主意了,李陌也是要下山的,到时候他就跟着李陌,有云乘在,自己也不怕不能活着回来。

  楚汉生左右张望了一会,便有些急了:云乘是真不在。

  他想起掌门前几日的传令,不由咽了口口水,道:“他不会真不能跟你下山了吧?”

  两人先前去戒律阁便被指给不同长老了,云乘只让他先回来,此时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李陌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面上却睨了楚汉生一眼,促狭道:“怎么,我陪着你还不够啊?”

  “这 ”楚汉生犹豫着道:“他不去咱们也别一起了吧?我去问其他人借点银子,好歹能撑着我回西楚。要是再加上你,那饭都不够吃的。”

  他自己的银钱早在试炼之前被那黑心客栈坑完了,这山上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师门中人也多是贫寒人家的居多,能借到多少还不一定呢。

  李陌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凉凉道:“真不跟我一起?你可别后悔。”

  楚汉生本就觉得临时抛弃兄弟不仗义,但关乎自己能不能吃饱饭这样的大事,可是比生死还重要的,只得昧着良心硬气起来,梗着脖子道:“除非小师叔跟你一道,不然我后悔了就喊你爷爷。”

  李陌呵呵一笑,啪的拍了把桌子,手掌挪开时,几颗圆滚滚的金豆子已嵌进了木桌,在午后的日光下,闪烁着动人的色泽。

  楚汉生:“ ”

  他起身、抱大腿、嚎哭,一气呵成:“爷爷!千万别丢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