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城?

  是说牧云生在春山城。江横眼神转瞬茫然, 脸上因吃瓜而扬起的笑容一下便凝固住了。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年半之前,他在春山城里,替无脸神像补上的那张脸。

  就是牧云生的。

  师尊长泽因开天书施展判命阵, 想替牧云生改命,不想遭反噬而殒命。

  留下遗言。

  牧云生不可下山。

  否则, 修仙界必乱。

  纵观《九州剑仙录》全篇及番外, 牧云生不曾下山。

  那……这又算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剧情还是偏离了原著和番外if线, 是吗。

  江横人麻了, 脑中钻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如果自己没有回修仙界, 如果自己还在神仙岛, 修仙界里会不会是另一个局面——

  小神仙牧云生如往常一样在山上清修,谢辞也回到观中, 闻修白向世人证明谢辞已无魔气在身。

  一切都风平浪静。

  不会。

  江横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他不应该自我否定, 不应怀疑自己回到修仙界的初衷,他并不是造成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

  江横意识到, 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第一天, 蝴蝶就已经在扇动翅膀了。

  避无可避的宿命。

  被彻底改乱的世界线, 江横没得选。

  就在这时, 消失许久的系统突然找上了他。

  [系统:你终于想好了, 要去当这个世界的主角了吗?]

  江横一口茶差点噎死, 故作惊讶:哦我的老天,你是谁?

  [系统:……]

  江横:我们认识吗?

  [系统:……那我走]

  江横:回来!

  [系统:嘻嘻]

  江横:我要问你。

  [系统突然打断江横:长话短说,你是他的哥哥, 所以方厌知对你并无恶意]

  江横欲言又止,其实要问的问题并不是方厌知。

  但江横被系统的回答吸引了注意力, 系统怎么知道我是方厌知的哥哥?

  江横震惊于系统竟然能回答原著以外的剧情。

  等等!原著以外!

  江横敏锐地觉察到不对,瞳孔下意识紧缩,不可置信地望向杯中清茶,水面纯澈,映着幕篱之下的自己。

  系统,究竟是什么?

  如果从一开始,他穿的就是《九州剑仙录》的全文及番外。

  那为何,方厌知口中的番外if线:春山城、风岚石城、弥河鬼市、魔界在系统这里都是查无此剧情介绍,全被笼统的归为超纲?

  再者。除了自己坚持闯入春山城救谢辞那次,之后他在遇到需要系统协助自己做出判断的紧要关头,系统都会装死。

  装死之后,又会时不时地冒出来,问他要不要甩了谢辞单干,当主角?

  江横一个头两个大。

  江横:你是谁?

  [系统: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我并不坏]

  江横:我真的是穿书吗?

  江横说不清为什么要问这个,可能是潜意识觉得这个世界脱离原著太多,又或者说他身上经历了太多原主江横没有经历的剧情……就好像,他才是江横。

  况且,系统一再暗示他,可以走自己的剧情线,当主角。

  [系统: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去春山城了吗?]

  江横很烦它窥探自己心思的做法,却又没办法阻止。

  江横:牧师兄真的在春山城?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在]

  江横舒了口气,放下茶杯:那就去吧。

  [系统:可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比较好]

  江横挑眉,手中把玩的玉扇一合:给我个理由?

  [系统用没有音调的语气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江横问不出结果,也懒得问。

  而楼下名唤清清的少女在得知牧云生的下落后,直接起身离开。

  江横正好下楼,与她一前一后。

  走过长街,把玩水晶球的少女突然回身,望向身后头戴幕篱的年轻人。

  [系统:有你这么跟踪的吗?]

  江横: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想跟她一路做伴?

  少女收了球,朝江横走近一步,双手合拢作莲花状,朝他施礼一拜。

  “清清见过江宗主。”

  鹤弥雪离开大厅后,江横抽出了袖中玉扇。清清曾去星云观参加过仙道夺魁,所以能一眼认出三楼那位临窗独坐的公子手中独一无二的玉骨折扇。

  江横并不惊讶少女能认出自己,撩开幕篱,挑唇一笑。

  仙道夺魁时清清见过江横,骨相柔美,一身玉骨皓质,清艳凌绝。

  再见他,只觉身上气质越发清冽,少了几分过往的柔和。

  江横眼神温润,三分不见底的笑,“你要去春山城找我师兄?”

  闻言,清清雪白细腻的双颊一红,长睫扑闪,眼神羞赧地望向他处,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哈。”

  见江横竟在笑自己,清清黛眉一蹙,咬咬唇朝他问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江横本就有此意。

  一来,他到底是不放心,担心清清前去春山城找牧云生实则是白羽莲峰的任务。

  二来,路途无趣,找个老实人吃个瓜。

  两人结伴而行。

  为避人耳目,江横收了清清作妹妹。

  清清倒也不好奇本应在魔界的人居然出现修仙界还要当自己哥哥,二话不说就喊了一声‘哥哥’。

  可江横好奇,他随手从沿途叫卖的老头肩上抽下两串糖葫芦,抛了一块灵石给老头。

  江横递给清清一串,“吃。”

  说完,自己也咬了一颗裹着糖衣的红果子,山楂清脆,酸甜可口。

  清清眼眸一亮,她可爱尘世这些商贩糖点,可父亲与师尊都不允,想偷偷买下品尝还被一众师姐师兄阻拦笑话。

  小姑娘低头咬下一整颗,吞入口中,腮帮子鼓鼓的,她弯弯眉眼朝江横笑。

  江横也笑,一边咬破山楂,一边随意问,“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从魔界出来的?”

  清清学着江横,咬碎光滑清甜的糖衣,咀嚼着又酸又甜的果肉,等到一颗吃完了才回答他的问题。

  “哥哥的事与我无

  关,我不好奇呀!”清清说完,又苦恼无奈地加了一句。

  “我只关心我关心的,还是说今天过后,我也要开始关心哥哥的事了?”

  “……大可不必。”江横摸了把小姑娘的脑袋。

  她就差明说:我只关心牧云生,喊你哥哥之前我知道你是个人。

  修仙界幅员辽阔,江横与清清花了四天时日,才从极西的潮屿汐洲赶至春山城附近。

  入城之前,他先开了通灵法阵。

  不一会,闻修白与萧翠寒便入了阵。

  萧翠寒敲着烟斗,语气激动道:“小横?”

  闻修白亦道,“你回来了?”

  星云观上的师兄师姐是江横穿书这么多年来关系最亲近之人,一年多不见,再次听见师兄他们的声音,江横心潮澎湃。

  江横:“是我。”

  萧翠寒呼了口气,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为何一走就是这么久,也不与他们联系。

  江横简明扼要,长话短说:“我出了趟远门,对了,谢辞没回来吗?”

  闻修白沉重叹息,声音低哑,“去年春上,你在通灵法阵联系我,告知小师弟出魔界的时间,我与翠寒同去永无镇只看见满地残骸,并没有遇见小师弟。”

  “怎么会!”江横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腕骨上的花印,依旧温热滚烫。

  说明谢辞还活着。

  他再问,“谢辞与你们联系过吗?”

  萧翠寒失落道,“不曾。”

  那谢辞去了何处?江横与闻修白简短地互道安好后,便在通灵法阵中单独联系谢辞。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难道,谢辞不在修仙界——封魔关口围杀重重,所以谢辞又退回了魔界吗?

  江横暂且按下脑中猜测,先与清清入城。

  等他找到了牧云生,回一趟星云观再说。

  冬日凄寒,落日余晖散尽,夜空中几点星辰。

  无脸神像一事之后,春山城内人烟稀少,萧瑟荒凉。

  清清头一次来这里,面对如此空旷安静的街道,满是震惊。

  江横也无心解释太多,带着她在城中寻找牧云生的踪迹。

  “牧师兄!”清清每走过一条街,便大声喊一次,引来几户人家的瞩目。

  “……”江横抿抿唇,由着她好了。

  他先去了西华苑,只可惜这次没遇上禅璎的堕神,无法入苑内。

  “清清!”

  “怎么了,哥哥!”少女扭头看向站在一处高门大宅前的江横,脚步轻快地跑过去,“牧师兄在这里面?”

  不等江横回答,清清就朝里面走,却被门口无形透明的禁制弹飞!

  小姑娘没站稳,差点摔倒。

  “……哥哥!”清清跺脚,双手叉腰瞪视江横。

  江横摸了摸鼻尖,轻笑了声,“我忘了提醒你,这是禅璎飞升前的宫苑,留下了神力禁制,非有禅璎神力者不得入内。”

  清清不解,“既是如此,牧师兄又如何会在此?”

  “……也是。”江横一愣,竟还没一个小姑娘心思聪颖。

  因为他先入为主了,自己看到无脸神像的脸,与牧云生一模一样。

  所以,他默认牧云生与禅璎或许有关。

  但也有可能,这本就是一种错觉。

  谢辞就看不清无脸神像的脸。

  不管怎么说,江横让小姑娘在西华苑外扯着嗓子喊了几遍牧云生,都没得到回应。

  江横打算换个地方找,他看了眼满脸疲惫的少女。

  清清正好回头看江横,先开口,“我们继续吧,哥哥!”

  “你不累吗?”江横问。

  西华苑门口挂着长明的百花琉璃宫灯,灯影辉煌,照在门外两人身上。

  清清面容秀丽,缓缓摇头,咬了咬花瓣似的唇,“我想先找到牧师兄。”

  江横垂眸看向灯下少女,“为什么?”

  清清对上江横的视线,却没像往常一样移开。

  晚风吹着光影移动,星辰明亮,一轮圆月挂在上头。

  清清身上镀了层清辉,小脸雪白纯净,她弯弯杏眼,有些难过地说道:“我害怕他们说的是真的。”

  江横不语。

  清清继续,“说什么不能下山的命格。我才不信!”

  语毕,倔强的笑容散去,她一垂眼,露出难过的悲伤神色,“可万一是真的呢?”

  “所以啊,我想早点找到牧师兄。”

  “我要早点找到他!”

  江横走下台阶,抬手轻轻落在她肩头,拍了下。

  夜里开始落雪。

  明月未散,星辰依旧,风吹的雪花遮眼挡路。

  江横带着清清继续在城中找人,鬼使神差地寻到了供有俸神鹊塔的西京石观。

  这地方他与谢辞来过一次。

  当初,西京石观里的禅璎神像从神祠中走了,成为了堕神。

  堕神带来了一尊无脸神像,引发了春山城之祸,数十万人化作齑粉金尘。

  春山城里没多少人,这座石观自然没有得到修缮,和过去一样萧条破败。

  二人走入观中,风雪中传来乒乒乓乓的打凿声。

  江横与清清对视一眼,他一步当先,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西京石观里的灯并未亮几盏,江横甩出明火符照亮,月光铺路。

  冷冽的雪气之中,飘出一丝花开的香气。

  江横依寻记忆,绕过灯火通明的俸神鹊塔,经过竹林,走到一座独立的神祠之前。

  庭中花木盛开,翠竹林立,积雪深埋。

  屋檐下亮着一排琉璃灯,烛火熠熠。

  火光之下。

  一人坐地凿玉。

  江横眯眼,看清那人侧影。

  光风霁月,清雅端方,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染人间烟火的气质。

  牧云生。

  叮叮当当。

  乒乒乓乓。

  牧云生五官俊美,青丝随意落在一侧,映着雪白的肌肤。他双手漂亮,指骨细长,握着凿子与刻刀也好看,此时正认真地凿刻面前这块玉石。

  眼前景象,是过去全然不曾见过的牧云生,他十指染上了玉粉尘埃,满目皆烟火。

  鲜活生动的惊人。

  江横仿佛踏入了一场不属于这世界的时空。

  一时间,江横不敢打破这个世界。他说不出话来,有种遥远不真切的熟悉,又分外荒诞。

  像故事的圆圈,终于回到了这里。

  许久后,江横走上前,声音有些干涩,夹杂着一丝歉意,对打扰了牧云生赶到歉意。

  “师兄。”

  牧云生抬眼,漆黑的双眼看向来者,并未多惊讶。可是,他突然朝江横笑了一下。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