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横与谢辞在西华苑住了一夜。  翌日。

  天光落床, 风停雪止,他从谢辞怀里醒来。

  江横一夜好眠,腰上还残留着酸软的涩感, 抬了抬眼帘,温润的眼眸有些茫然地望向头顶的流珠幔帐。

  耳畔没有呼啸的风雪之音, 意识到这里是西华苑后, 他轻笑了声, 侧身面朝双目阖眼的谢辞。

  呼吸匀净, 还未醒来。

  冬日的晴光穿过屋檐,爬上窗台, 透过勾起的幔帐照着谢辞的面容, 扫了阴霾,俊脸清美。

  江横不自觉盯着他的面容出神, 撑着床榻支起脑袋和脖颈,轻缓地前倾身体和谢辞鼻尖碰鼻尖, 垂眼数着他纤长鸦青的睫毛。

  江横正犹豫着要不要亲他一下。

  唇边一软,他下意识抬眼便对上谢辞的双眸。

  谢辞冷清的眉目之中有着些许慵懒, 刚醒来时的温和, 他安静地看着江横, 喉结性感地上下滑动。

  “醒了?”江横的唇擦着他漂亮的薄唇, 吐息温热。

  谢辞没有回答, 抓住他的肩膀, 把他摁在床上,不待他反应,便翻身将江横压在身.下。

  膝盖抵着他的腿, 一手抓住江横两只手腕按在他头上方,另只手捏住江横的下巴, 强迫他抬起身,低头亲上了他。

  谢辞依旧是散着发,青丝如缎,从脸颊两侧覆下,隔断了碍事的光线,长发落在江横脸上,与他脑后的墨发纠缠在了一起,凉丝丝的,清淡的香气,像雪,像寒英晚水。

  谢辞的吻是清冽的,吻开了江横的嘴唇,轻柔地舔舐,偶尔缠在一起啃咬,掠去了稀薄的空气。江横只能仰头,去争夺更多空气。

  心一颤一颤的,江横有些颠簸,从谢辞掌心挣开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

  “等等,有些喘不上气。”江横稍稍隔开了距离,大口呼吸,他气息有些乱,有些急,

  谢辞看见江横白里透粉的脸颊,再看泛着些微水光的眼眶,眼尾是一片摄魂夺魄的红。

  他喜欢江横动情时的样子。

  让他想疯。

  江横真的在呼吸,心跳如雷。

  谢辞抬手抚摸江横发烫的侧脸,指骨修长的手指勾住了他通红的耳垂,弯下脖颈,亲了一下,轻轻地舔了进去。

  “嗯。”气息从耳畔与颈边扫过,江横麻了一下,清黑的长眉舒服地皱起。

  之后,谢辞亲了他的脸颊,额头,唇瓣,鼻尖,下巴,没有固定的位置,他一下又一下的寻找,用自己的唇在他脸上不知疲倦地摩挲着。

  暧昧缱绻,漫漫深情。

  江横仰头呼气,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睫毛根根颤抖,扇开的眼尾因为动情显出几分媚态。

  漂亮的不像话。

  谢辞抬起头,灰绿的眸子中映着江横的身影,松垮的衣领,露出了大半个雪白的肩膀,胸膛。

  “江横。”他音色很低,有些暗哑,分外动听。

  “嗯?”江横应了声,双臂搭在他肩上,谢辞脑后顺滑的丝发从他指间穿过。

  谢辞再次亲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按着江横的肌肤。

  江横却如被人点穴一般,脊柱窜气一股战栗的酥麻。

  呼吸更乱了。

  谢辞专注地看着他,看着他耳朵滚滚发烫,烧的发红,红的透明,似乎一碰就会碎。

  “禅璎的堕神不会进来吧?”江横余光瞥见打开的窗户,已经窗外明亮的光线。

  他身上爬满了一层红,因为害羞和不安,朝谢辞怀中躲了下。

  他可不想做这事被人偷窥!

  “管他呢。”谢辞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反手落下了幔帐。

  ……

  许久之后。

  江横弓着斑驳的后背,面朝一侧,疲惫地垂下眼睫。

  有些累,也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堵在胸口。

  为什么谢辞老是让他睁眼看着自己。

  不停地询问他,自己是谁?

  是阿辞啊。

  是谢辞。

  是你啊。

  江横不记得自己回答了多少次,数不清,要疯了。

  难道……这是谢辞的癖好?

  此时,谢辞一遍一遍亲吻着他,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丝发上也沾了汗水,粘腻又焦灼。

  谷欠念渐褪,谢辞情绪也平静下来,已经不疯了,不会强迫江横一声又一声地喊自己的名字来证明些什么。

  他将江横捞回怀里,下巴枕在他颈边,低声轻笑,笑容很浅很淡。

  “江横。”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江横的脸上,他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嗓音沙哑,“嗯?”

  “不要,忘了。”谢辞说得很隐晦,很克制,怕他一句话会违反这个世界的规则,怕失去最后一次送江横离开这里的机会。

  可他很清楚。

  离开了这里,江横是别川,是天君长子,是寒英少君,是与晏西楼结契之人。

  而他。

  若有幸枯木逢春,活着离开这里。

  他不想是以晏西楼傀儡的身份。

  占有他,独占。

  “什么?”江横还是懵懵的,迟疑了片刻,“忘了什么?”

  “结契。”

  —

  离开之前,江横再去了一趟断秋堂,经过庭院时那棵枯木已然新生,枝繁叶茂,花朵晶莹,全然看不出枯败之相。

  江横换上了一身新衣,是天衣坊的珍品,白衣着身,银灰腰带,淡紫流光的仙袍,衬得他皎洁如月,昳丽风雅。

  他先把香案和神像都仔细擦拭了一遍,摆上了贡品,再把谢辞拉了进来。

  江横塞了一把香在谢辞手中,而后抖袖振衣,身姿清雅,将香放入香炉。

  谢辞鲜少地穿了一身浅色的仙袍,冷清如玉,宛若谪仙。这身衣服制式与江横身上的相似,上身纯白晶莹,膝盖往下是浅蓝淡开,似云雾飘渺,仙气十足。

  极是俊美,风华绝代。

  江横合手朝神像一拜,音色清朗,端正:“今日我江横与谢辞,生死结契,至死不渝。如有违背,身死——”

  “够了。”谢辞打断他后面的话。

  江横侧目看他。

  “你我结契,无须发誓。”谢辞淡声,他抬头望了眼禅璎的神像,沉默了片刻。

  如果他没记错,当年与禅璎结契的人,下场很惨,而禅璎也因此被关入思悔涯,只等神骨碾碎之日,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在江横充满期待的目光之中,谢辞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抬手朝神像一拜.

  “今日我谢辞与江横,生死结契,至死不渝。”

  日月所示,江河所至,皆证我心,万死不悔。

  堂内明光熠熠,香火生烟。神像垂目,温和端方。

  江横望见禅璎神像后那幅画作,被撕去了一半,看不出原貌。

  当日他来春山城便看发现了这怪异一幕。

  旧事重提,江横忍不住再问谢辞,“你因何撕毁这幅画?”

  当时他问谢辞,画中是什么。

  谢辞没有回答他的疑惑。

  他只能猜,画中应该是禅璎与无脸神像。

  谢辞面色平和淡然,内心却紧了一分。

  他不情愿地看向半幅画,眸光幽暗,泛着一股不悦的冷意。

  这幅画中所绘之人并非禅璎与无脸神像。

  是晏西楼和别川。

  说来可笑。

  当年禅璎与人结契,便是在晏西楼与别川面前。

  “阿辞?”江横见他盯着这幅画出神。

  谢辞很轻地笑了一下,垂眸对江横说道,“你当时已经猜对了,又何须再问一遍?”

  他声音很是温柔,江横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宠溺。

  江横耳根一热,轻咳了声,“那,我们将这幅画补上吧?”

  他二人才在禅璎的神像前结了契,也总要做一件好事赠予禅璎。江横心想着。

  “好啊。”谢辞应下。

  只是这幅画最终是谢辞作的。

  上面两人,分明是今日结契的江横与谢辞二人。

  江横:……你好吊,鸠占鹊巢。

  到底是劝不住谢辞,虽然觉得抱歉,但是谢辞喜欢。江横便也就作罢,反正这西华苑除了谢辞也在没其他人进来。

  两人前脚刚离开西华苑,断秋堂里的神像便在一瞬间化作金粉,那幅画更是碎成了粉屑,吹散在庭院角落。

  —

  江横有心替谢辞隐匿身上魔气,却没什么效果。

  出了春山城便一路朝永无镇赶去。

  现在的永无镇是玄幽门的镇守,舒沐心自是会放他与谢辞通过。但若有其他仙门中人察觉魔气,跟随搅局的话,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谢辞身上的魔气比在西华苑中时更加暴戾,隐约压不住,他眉心生出了一缕细长的魔钿。

  形似花叶,有些许眼熟。

  江横右眼皮直跳,担心出事,他赶忙在通灵法阵中联系了舒沐心,询问永无镇的情况。

  舒沐心道:“永无镇暂时还归玄幽门守着,但时间有变,无极观与白羽莲峰的人最晚后日赶到。”

  说完,她叹了口气,语气少有的紧张,“如果明天夜里之前,你们还没赶到,就不要来,从长计议。”

  无极观不足为据,舒沐心担心的是江横与谢辞在路上遇见白羽莲峰的人。

  江横沉默了片刻,而后看了眼谢辞,拿定主意,“此番恩情我自当铭记于心,如若明天夜里我与谢辞还是未能赶到,后日再见,玄幽门除魔卫道,不必留情。”

  舒沐心不说话,也没有退出法阵,她抿了抿唇,气息沉重。

  祝景明进了法阵,突然插话,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是当然,难道你还想我对你们手下留情?”

  江横一笑。

  祝景明轻哼,声音却低了几分:“你们赶紧过来吧,拖不了太久的。”

  可惜,就算江横御风之术再快,这一路上已经引起了几家仙门的注意,当即便有数十名渡劫期的修士追随魔气前往永无镇。

  江横与谢辞一路厮杀,抵达永无镇时正好是与舒沐心约定的日子,第二天夜里。

  只是,跟随而来的修士太多,修为并不弱。

  江横只与舒沐心在通灵法阵中简短说了句:“不等后日,你我再次相见,勿要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