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洛安下了场大雪,一夕之间天地银装素裹,肃穆庄严。

  鹅毛般的雪纷纷落下,积雪深厚,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顶着风雪,拿着扫帚清扫主路上的积雪。

  宫女们三三两两凑成堆,一边干活一边小声的议论着。

  “今年这雪瞧着比往年要大些。”

  “不是说瑞雪兆丰年,这样的雪,来年定是丰收年。”

  “可这雪未眠太大一些,总觉着这么下下去不是甚好事。”

  “这才下了一天,说不得明日就停了。瞧你怎么还烦忧上了?真有什么事,那也有高个子顶着,总归是与我们没多大关系。”

  听人这么一说,有些担忧的那名小宫女也就不再多言。也是,真有什么事,她也做不了什么。

  箫锦年看着簌簌而下的大雪,心在往下沉。按照世界线来说,灾难会在这场雪后,逐渐爆发。

  大瑜各地开始有不同的灾情,百姓相对安逸的生活被灾情打乱。朝廷外强中干,无力应对,无法救援。流民越来越多,四处游荡,发生多起惨绝人寰暴力案件。最终官府出兵镇压,才得一口喘息之机。

  可百姓们饿太久,官府没有能力安排,各地爆发起义,至此内乱不止。大瑜边关也不安生,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箫锦年轻叹一声,希望能控制住吧。

  今夜是除夕,天色暗下后,霍烬起身去了宫中。

  箫锦年这会正热着火锅,准备开吃,对于霍烬的到来,箫锦年很是高兴。

  火锅备的食材不少,箫锦年的饭量是个谜团。有时候能吃很多,有时候吃一点就饱。根据箫锦年的推算,饭量大小是和他发,情期有关的。现在他身体比较稳定,饭量也就很稳定。一大桌子的食材,大部分进了霍烬的肚子里。

  箫锦年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觉得他男朋友也挺能吃的。

  吃完饭后,小福子端上来漱口茶,二人用毕,霍烬给箫锦年披上厚厚的大氅,便拉着箫锦年的手往长廊走去。

  外面的雪下了一整天不见小亦没有停过,寒风凛冽,箫锦年缩缩脖子,贴着霍烬更紧一些。他说话时,牙关都打着颤,声线微紧,“来这做什么?”

  霍烬停下脚步,转头垂首看着人,疏朗眉眼熠熠生辉,眼眸之中的笑意盈盈,又带着些无奈,“去岁陛下在这对臣说来年也要臣陪陛下看雪,怎得陛下都不记得了?”

  箫锦年眨眨眼,有些心虚。他真不记得了……

  廊外雪依旧在下,小福子端来碳盆,又弄来小榻放在廊下,让箫锦年和霍烬赏雪。

  箫锦年与霍烬并肩而坐,他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雪,听霍烬说道:“陛下,先祖边关军中出身,登基之后曾立下规矩,言帝王登基需得入边关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得到将士认可,方为圣武明君。”

  霍烬所言之事,箫锦年也是知道的。大瑜朝的开国皇帝萧明,本是边关的将领,前朝昏庸无度,克扣边关将士军饷。那时候边关正在打仗,将士们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更别说吃饱饭。

  当时的皇帝甚至还听信谗言,说萧明拥兵自重,竟然不管边关还在抵御外敌,派了个人去盯着萧明。那人仗着皇帝撑腰,各种作妖。

  萧明因对方差点死在战场之下。

  最终将士们在那人的搅乱下吃了多次败仗,差点被破城后,忍无可忍,一剑把人杀了。彻底反了那从里烂到外的朝廷。

  萧明从边关一路回到皇城,从将领变成皇帝。

  他深知边关将士的重要性,也知道这些真刀真枪战场搏杀的军士与那些没入过战场的根本不一样。只有得到这些将士的认可,收拢了他们的心,皇位才能稳。

  否则龙椅上的帝王,只能远在庙堂之上担忧千里之外的军士会不会反咬一口。

  萧明这一路走来,看的清楚,因此立下了这么一条规矩。

  在原来的世界线中,“箫锦年”并没有去,因为他害怕也觉得辛苦。最终是霍烬代箫锦年去,由于霍家世代从军,霍烬身手亦十分了得,很快赢得了边关将士的认可。

  箫锦年现在听到霍烬说起这个事,他也是不想去的。倒不是因为怕苦怕累,而是若去了又不能让将士们认可,可他的男朋友又定会盯着他,想尽办法让将士们认可他。

  这真是愁人啊。

  “我可以不去吗?”

  霍烬垂眸看着人,坚定拒绝了这个要求,“不可以。陛下,你如今根基不稳,得到边关将士认可,可……”

  这段时间箫锦年已经被霍烬鸡娃鸡怕了,他连忙捧着霍烬的脸,凑上去亲亲他的唇,不叫他再说下去,“好啦,我知道啦。”

  霍烬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去,看着人调皮狡黠的笑,没忍住单手捏着箫锦年的下巴,轻轻的咬了一口圆润小巧的鼻尖。

  被咬的箫锦年蹙着眉头,哼了声,“霍烬你是属狗的嘛!”

  长廊下少年清润的嗓音透着娇憨,另一道沉稳的笑音与其相交,留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之中。

  ……

  去边关的事情还是定了下来,霍烬铁了心,箫锦年嘴都亲秃噜皮了也不好使。那人坏的很,一边引诱他,一边又不给他准话。最后箫锦年累的瘫倒在霍烬怀中,还不忘说不去边关。结果也只是被抱的更紧,耳边听着霍烬说:“别怕,臣会陪着陛下一起去。”

  箫锦年实在太累了,他想说不是怕,但又没力气解释,直接昏睡过去。

  去边关路途遥远,光路上耗费的时间也不短。箫锦年想着后面还有许多事,既然逃不掉必须要去,便想着早去早回。

  因此在准备妥帖后,也不等开春,直接就出发上路。就连第二日的元宵都不留在城中过。

  这次去边关随行的人员不是很多,王仲淮和两个副相留在皇城处理一应事务,其他位高权重的几位,也不愿意舟车劳顿跑到边关苦寒之地,在听到风声后便都请奏说病了。

  箫锦年瞧着人都头发花白的,也不想折腾他们。但又多少得带些过去,便都选了年轻的。江燕卿和江见知这次也跟着去边关。

  江燕卿能说会道,主意也大。箫锦年一直想给江燕卿升官,他在御史台实在是有点浪费。可是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由头,这次把人带着,就是想给江燕卿多些立功的机会。

  带上江见知完全就是因为酒精。工部会制作工具的也带上了,边关时不时就会有点小摩擦,酒精消毒处理伤口是十分有必要的。加上他们要去的地方与幽州相邻,在幽州的更北边,会经过幽州。

  那幽州就是江见知的老家,同时也是箫锦年唯一一位还活着的叔叔的封地。

  说起来,江见知名义上和箫锦年还是堂兄弟呢。

  这次途径幽州,箫锦年也是要见见他那还活着的六叔。听说六王爷爱钻研佛理,箫锦年也投其所好,拉了一车的佛经。能放在皇城内府里的,不管是什么,那都是天下独一份的好东西。

  江见知瞧着那一车佛经发呆神游。

  路过的江燕卿停在江见知身侧,慢悠悠的道:“出发之前,御史台收到一份弹劾奏折,乃是幽州府内一小知县所写。言六王爷在幽州府内大兴土木,建造佛塔道场,又兴建佛寺道观无数,征用土地过多,百姓几乎无地可种。”

  江见知转身看向嘴角带笑的江燕卿,“江御史这些话你应该和陛下说。”

  “你我二人都姓江,说不准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与江探花知会一声,别等后面再说我不够意思。”江燕卿一副说笑的口吻,目光却是一直在打量着江见知的反应。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江见知略有不适的移开眼。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时多了分茫然,“六王爷所建的道场佛塔,都是在他自己买的土地上建造。”

  “所以,六王爷是将百姓耕地买了大半去修建,对吗?”

  江见知闭口不言,不再搭话。只是他并没有反驳,沉默已然是一种默认。

  见状,江燕卿背着手叹息一声,“哎,糊涂。”

  也不知这声糊涂说的是江见知还是那位似乎已经疯魔的六王爷。

  天公作美,队伍出发后的几日天气都十分晴朗。路面积雪被来往行人踩出一条路,又没有化雪,虽说会打滑,倒是比烂泥地好走许多。

  不过他们的速度也因此快不起来,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朝着边关前进。

  箫锦年闷在马车中已经好几日,憋的他心里难受。

  马车空间其实并不小,甚至可以说很大。里面不仅有可以睡觉的小榻还有取暖的炉子,放置杂物衣服的小柜子,就连小茶几都有。俨然就是个古代版房车。

  可马车里空间再大,那也和外面不一样。而且在车里晃这么些时日,他整个人骨头都快散架,脑袋也晕乎乎的,吃什么还都想吐。

  霍烬见箫锦年惨白着一张小脸,便带他出去骑马。把人裹的严严实实揽在怀里,控制着缰绳,不让马跑太快。

  就这样做马车和骑马来回换着来走了月余,终于到了幽州境内。

  这次出行并没有做什么隐瞒,沿途官府该知道的都知道。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提前做准备,队伍到一个地方能够立刻得到休整,补充物资,然后再启程。

  因此一路上箫锦年所见都是一副天下太平模样。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表面东西,只是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戳破。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休息好补充好物资然后立即离开,多耽误一点时间,都是给百姓们多添负担。

  知道已经到了幽州,离他们要去的地方最多还有十日路程,箫锦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可这一放松,身体就有些不对劲。

  算算时间,似乎也到了日子。箫锦年苦兮兮的皱着眉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瓮声地让小福子去找霍烬。

  小福子说要顺便请太医过来瞧瞧,被箫锦年否决,他轻轻喘着气,“谁都不要来,只要霍烬。”

  平时霍烬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箫锦年,这两天竟是一直在和他保持距离。霍烬自己不进马车,也不再带着箫锦年骑马。

  小福子出去找人找一圈没找到,哪怕这两日小福子也感觉到摄政王刻意与陛下保持距离,但也都是会守在陛下马车左右,不会离得太远。怎得今日只有那凌霜在,摄政王人却不见踪影了?

  没办法,小福子只好找到凌霜,神色有些焦急,“凌霜大人,陛下似乎不太舒服,你知道王爷在哪吗?”

  想到箫锦年的叮嘱,小福子强调道:“陛下说不要太医,只要王爷去。”

  凌霜看了一眼马车,犹豫片刻后说道:“你守着陛下,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