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上浮着一层层红色的花粉, 远看过去,似是一层发亮发红的细沙覆盖其上,把唐洲白和其他人隔绝在外。

  以季珵为中心, 周围弥漫着赤鸾特有的香气,引起所有人内心深处的渴、欲。

  苏遮山也不例外, 他用狐尾卷起唐洲白, 强忍着饥饿感, 威胁季珵:“季少宗主, 回头看看谁来了?”

  苏遮山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在场围攻的人皆是心头一震, 议论声被压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阅天宗无人说话。

  结界里的季珵肩膀回头, 微微侧过,露出半张带血的脸。

  那是怎样的半张脸啊, 无悲无喜,眼底黑沉沉的如同没有星星的夜空, 脸上的血已经干了大半, 泛着黑红色。

  看到被挟持的唐洲白瞬间, 季珵的眼底浮出狠厉, 结界周围的红沙, 或者说赤鸾的花粉疯狂旋转, 宣泄着主人的怒气。

  季珵嘴唇轻启:“把他给我。”

  这话正中苏遮山的下怀,他用自己的尾巴摇晃唐洲白,边晃边说:“人可以给季少宗主,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望季少宗主乖乖降服于我等, 给青城一千三百条人命一个交代。”

  苏遮山的狐狸尾巴力气很大,唐洲白的手臂仿佛要嵌进身体里,看到季珵的惨样后,唐洲白实在是气不过,开口就骂:“你们的脸皮呢?都不要了是吧?青城异变之事因魇妖而起,百姓因魇妖而死,和季珵有什么干系?”

  唐洲白憋着一口气,把青城异变之前在流云岛的事,和在青城内发生的事全部说了一句,时不时夹杂几句骂人的话,把在场的人说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若是不信我,大可去问李济安李掌门。”

  人群中大多是能叫的出名字道号的修真大能和各大修真门派家族的长老弟子,一个个都被什么迷了眼,平白无故冤枉清白之人。

  恶心不恶心?

  说完后,唐洲白胸膛泛着疼意,这是真把唐洲白气急了。

  难得的是,苏遮山任由唐洲白说完了所有的话,一点阻止的念头也没有。

  只见苏遮山轻笑出声,他用只有唐洲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好好看看他们的神情,你觉得他们不知道季珵是无辜的吗?”

  因为被苏遮山举着,处于高位的唐洲白把大部分人的神情看在眼底。

  别说看到一分羞愧、一分歉意了,半分唐洲白也没有看到。

  他们或面似靴皮或年轻娇嫩脸上只有一个表情:与我何干。

  唐洲白的心瞬间坠入谷底,这群人到底怎么了?

  “你难道不知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是为了什么吗?”看到唐洲白眼底的疑惑后,苏遮山突然大笑。

  “陪他怎么久,你竟然不知道?”苏遮山故意贴近唐洲白的耳垂,做出亲昵的举动,刺激着季珵。

  听到这里,唐洲白心头一震,一个猜测突然出现在唐洲白脑海里,与此同时,巨大的恐惧仿佛扼住了唐洲白的思维,迫使唐洲白忽略掉这个猜测,进行意识的自我保护。

  但,如果不知道,那唐洲白不会清楚这出冤枉季珵的大戏是为何。

  即是自己命在旦夕,唐洲白还是问了11432。

  【既然玩家问了,11432就讲给玩家听。】

  【季珵继承了他父亲的赤鸾血脉,保持着赤鸾的所有习性,不仅成长期格外漫长,而且成长条件也很苛刻。】

  【拥有赤鸾血脉,即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不幸。】

  【幸运的是,拥有赤鸾血脉的修真者,前期可以通过吸取别人的修为增强自己,且没有什么副作用。

  成长到一定程度,可以凭借赤鸾血脉觉醒父辈的记忆,甚至传承父辈八成的修为。】

  【不幸的是,赤鸾的花、叶,哪怕是根皆蕴含极大的灵力,只要吃一口,白白增长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修为,对修仙之人对致命的吸引力,引起他们内心的渴、欲。

  这也导致拥有赤鸾血脉的人或者妖成为正邪两路争抢的“宝物”,一生不得安稳。】

  【所以,从季珵出生起,这几百年的时间,曲鹭从未触碰过季珵,或者说赤鸾,她怕,前期怕季珵承受不住自己过高的修为,后期又担心自己的修为被季珵吸收走,到时赤鸾的秘密暴露,又因为修为不够而护不住季珵。】

  【当初,季珵的父亲和曲鹭的恋情瞒过了所有人,直到曲鹭怀了季珵,那时季珵的父亲也因为某些事情暴露了身份,陷入了如今和季珵差不多的境地。】

  【好在曲鹭没有暴露,所以趁着事情还有挽救之时,季珵的父亲化为赤鸾形态,让曲鹭吃了自己。】

  【这也是季珵血脉足够纯正强大的原因之一。】

  【所以,曲鹭希望季珵避免她和季珵父亲的悲剧,一直对外界瞒着季珵的身份,只当他是普通花妖,直到青城异变那天,季珵的身份彻底暴露。】

  【一时之间,修真界变了天,曲鹭和季珵被逼上绝境。为了保护玩家,季珵提前把玩家你送到了流云岛,希望李济安照顾你一段时日。】

  【而眼下,季珵所处的结界也是由曲鹭献祭了生命而结成的。】

  11432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

  【曲鹭是个好母亲。】

  听完后,唐洲白也陷入了沉默,他看向结界里的季珵,嘴唇抖了几次,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唐洲白垂下眼,多日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原来自己莫名其妙的饥饿感是因为季珵,那确实不是生理上的饥饿,而是一种欲、望,一种被自身驱使的藏于深处的欲、望。

  再加上赤鸾血脉对修真者的诱惑力如此之大,哪怕季珵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污点,这群被成仙迷了眼的人也会想方设法给季珵泼脏水。

  这次是青城的脏水,下次或许就是邺城的脏水,直到他们啃了季珵的血肉骨髓才甘心。

  唐洲白此刻只想宣泄自己气愤的心情,他直接对着层层修真者骂道:“恶心,你们太恶心了。”

  闻言,苏遮山并无什么表情,比起气愤的唐洲白,他更关心结界里的季珵。

  自己只是贴近了唐洲白的耳朵,碰都没有碰到,结界里的季珵那凶狠的眼神像是要扒了自己的狐狸皮。

  果然,把唐洲白捉过来是个极为正确的决定。

  为了刺激季珵主动破开结界,苏遮山凑得唐洲白更近了,他故意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唐洲白的耳垂。

  下一秒,季珵眼里像是要沁出血,目眦欲裂。

  还不够,这种刺激还不够。

  苏遮山得寸进尺,继续用唐洲白挑衅季珵,逼他从结界里出来。

  那曲鹭留下这结界后,当场自爆,没想到那女人死了,留下的结界如此缠手,哪怕是自己,竟也攻破不了。

  于是,苏遮山牙床里爬出两个尖细的犬牙,在唐洲白耳边说道:“你和季珵相处了多久,身子竟也带着赤鸾的香气。”

  “既然如此,吃了你,也能增加修为吧,虽不及真正的赤鸾血脉,但聊胜于无。”

  不出苏遮山所料,季珵有了新动作。

  只见他缓缓从血泊中站了起来,转过身来。

  也是这时,唐洲白才看清,季珵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衣衫湿漉漉的,血液像是逆流而上染红了季珵的衣衫。

  浑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处干净无垢的地方。

  曲鹭用生命结下的结界范围很大,季珵的脚蹚在血液里,他的身影晃晃悠悠,即使如此,迈向唐洲白的步子依旧不停。

  季珵脚下开出比鲜血还要红还要艳还要逼人眼的红花,从季珵向两侧疯狂生长,去潮水般向外扩散。

  唐洲白是季珵此刻唯一的挂念,唯一支撑着他活下的欲、望,他绝不许别人伤害唐洲白,染指唐洲白。

  唐洲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看到季珵这副模样,唐洲白的心揪在一起,仿佛被人拧了拧,疼得要命。

  季珵不能出来,不可以出来,结界外的苏遮山和其他人如同贪婪的豺狼,季珵出来后,百分之百会被分而食之。

  “季珵,你不能出结界…不…”唐洲白的话还没说完,苏遮山的狐狸尾巴堵住了唐洲白的嘴巴,怕唐洲白怀了自己的大事。

  可,唐洲白从来不是软柿子,他直接一口咬住苏遮山的狐狸尾巴,口腔里除了狐狸皮毛的臭味,还有一股浓烈的腐烂腥臭味,唐洲白似乎在哪里闻过。

  “嘶。”苏遮山确实被唐洲白咬疼了,不过此刻苏遮山并不在意这点小疼小痒,他更关注被激怒的季珵。

  季珵踉踉跄跄地终于来到结界旁,围绕在结界周围的红花粉旋转得更快,更疯狂。

  苏遮山内心的兴奋达到极点,只要季珵出了这结界,自己就能啃到鲜美多汁的赤鸾花,啊,该多是一件美事啊。

  可苏遮山低估了季珵的实力。

  季珵的指尖戳到结界,他笑起来,挂着血污的脸更加妖媚,他缓口气,冰冷刺骨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他薄唇轻启缓缓说道:“你们以为这结界是为了保护我吗?”

  季珵从曲鹭口中知晓父亲的事情后,为避免悲剧重演,他把唐洲白送走,待他妥善处理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后,再去寻唐洲白。

  这段时日,季珵四处探寻秘境处寻找去除赤鸾血脉的法术或者封印,可惜,直到自己的血脉暴露,季珵也没有找到。

  但,此时,季珵突然感激起自己拥有这令人倾羡令人觊觎的血脉。

  其他人被季珵的眼神吓到,他看向自己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死物。

  只听季珵继续说道:“不,你们错了,这结界是为了保护你们。”

  季珵指尖下的结界如同破碎的水晶球,裂开一道口子,只是这样,赤鸾的花香盖过了的血腥味。

  在场的人喉结疯狂滚动,明确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修为增长了半截,看向季珵的目光更加火热疯狂。

  只是闻一闻,修为已经精进不少,若是能吃上他一口,这修为能增长到多少…

  看到这群疯狂的人,季珵脸上挂起笑容,他伸伸手指,结界如同崩裂的碎玉,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季珵笑得太过无所畏惧,一时竟然威慑住众人,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不愧是赤鸾血脉。”苏遮山舔舔嘴唇,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他狐狸眼里透露精光,对季珵说道:“我吃了你,亦或是我吃了他。”

  苏遮山明知故问地又说道:“你选。”

  “不可,我星剑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斩杀数十名阅天宗弟子,无论是那个,也该让我等分一杯…”

  那人话还未说完,一道血红色的雾如惊雷闪电击中了那人的脑壳,遭殃的还有那人临近的数十人,一同化为一滩腥臭的血水,只余根根白骨泡在其中。

  而在场的其他人对这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唐洲白突然意识到,钳制自己的人不是真正的苏遮山,而是那时在青城出现的魇妖。

  惊疑席卷唐洲白的全身,从青城异变之后,李济安和巫寂灯被魇妖之事绊住手脚,唐洲白也曾听他二人说过,那日困住他们的不是普通的魇妖,而是魇魔,一种诞生于混沌之间的邪恶血气。

  这苏遮山怕是也被人钻了空子,成了魇妖或者魇魔的躯壳。

  他如此费尽心机,布这样一个局,就是为了得到季珵,这般险境,唐洲白是万万不能让季珵过来的。

  可惜嘴里还被塞着狐狸尾巴,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唐洲白都快急出眼泪了。

  他只能任由季珵接近自己,像之前赤鸾那样无数次弯下腰贴近唐洲白。

  唐洲白泛红的眼角和着急的神情季珵看在眼里,季珵没有言语,他一步一生花地向苏遮山走开,又伸出一只手,将手臂割开一个口子,上面绿色藤蔓交缠,藤蔓又分出细小的枝桠,从季珵手臂向下生长,下一秒鲜红如血的花绽放在枝桠。

  那藤蔓、枝桠和赤鸾的花如同低垂的幕布从季珵身边蔓延,缓慢覆盖阅天宗的距离。

  那些一向自视甚高不沾凡尘的修真者个个弯下他们高贵的腰肢,如同争强夺食的饿狼,疯狂抢夺地上的赤鸾之花。

  只有苏遮山还在抵抗着这种诱惑,他知道比起这些赤鸾花,季珵才是真正的美味佳肴。

  苏遮山皮肤下不断翻涌的,仿佛婴儿拳头大小的虫子在里面疯狂蠕动,要突破他的脸皮和□□。

  看到季珵如此重视唐洲白,一个绝妙的方式出现在苏遮山脑海中。

  季珵的实力甚至比曲鹭还要强,苏遮山并无十足的把握击败季珵,何况这些被他召集来的修真者已经被迷了眼,自己的胜算又小了一半。

  不过,若是自己变成唐洲白的模样,成为唐洲白,那季珵岂不是将任由自己摆布。

  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季珵,苏遮山来不及多想其中利弊,用狐狸指甲抠开唐洲白后背一角,一道猩红血气顺着伤口钻进唐洲白的脊背中。

  后背被硬生生抠掉一块肉,唐洲白疼得皱眉头。

  只听苏遮山极其低沉婉转的声音在唐洲白身后响起,他说:“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