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山说完这句话, 直接收回狐狸尾巴,任由唐洲白跌在地上。

  唐洲白因为后背的疼痛嘶了一声,手掌落地难免也沾上地上的血, 那血甚至还温热着,像是刚从身体里流出, 唐洲白止不住地犯恶心。

  不等唐洲白吐出来, 数根染血的藤蔓垫在唐洲白身下, 把唐洲白送到季珵怀里。

  季珵顺势把唐洲白抱在怀里, 眼神低垂,里面藏着无尽不可诉说的悲伤, 他和唐洲白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千言万语。

  季珵受了那么多委屈,唐洲白睫毛微颤, 抚上季珵带血的脸,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句:“难为你了。”

  后背被苏遮山扣掉的一块隐隐泛着疼, 而且牵扯的范围很大,像是身子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在欢迎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季珵闭上眼低下头, 贪婪地呼吸着, 鼻腔里是唐洲白的味道, 只是这味道中掺杂了一丝腥臭之味。

  季珵的眼睛瞬间睁大, 鼻翼下的腥臭味越来越重, 被围攻的时候他没有慌。

  现在他慌了。

  季珵没有丝毫犹豫,他把唐洲白放在地上,操纵灵力将赤鸾花瓣疯狂塞进唐洲白嘴里, 试图压制住唐洲白体内的邪气。

  唐洲白的口腔里被塞了无数朵红色的赤鸾花,不仅如此, 季珵还将他的指头塞进自己的嘴里,迫使自己把花瓣吞咽下去。

  自己不能失去唐洲白,不能失去…

  唐洲白嘴里的赤鸾花瓣越来越多,多到花瓣从嘴边溢出,眼里也泛起泪花,他不明白季珵突然之间是怎么了,像是魔怔了。

  【友情提示:因为剧情推动原因,玩家已经走入死亡结局,不可更改,望玩家合理安排时间,做好游戏规划。】

  唐洲白立刻抓住季珵湿漉漉的衣衫,指缝间溢出些许鲜血,他咬了一口季珵的手指,试图逼退还在自己嘴巴里的手指。

  可,季珵没有撤出手指的打算,他眉头死皱着,继续将花瓣往唐洲白喉咙里推。

  唐洲白的嘴巴里充斥着花瓣的香味和铁锈味,他用双手握住季珵的手,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季珵的手从自己口腔里拿出来。

  “听我说。”

  他想和季珵好好告个别。

  “这几年我过得很舒心。”

  游山玩水,偶尔看看李济安和巫寂灯,自在其乐,修真世界永远有新鲜的东西值得唐洲白去探寻,而大多时候都有季珵的陪伴。

  只是,没想到,季珵对自己动了情。

  唐洲白不是傻子,也不是不懂感情之人,季珵炙热的情感唐洲白也曾切身体会到,他只是后悔,后悔没有多爱季珵一点,没有为季珵铺好后路。

  “若是魇妖或者什么邪祟妖物占了我的身子,不要留情,不值得。”身体的疼意越来越重,唐洲白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体的腥臭味,大概猜到了苏遮山的目的。

  而身体的疼意逐渐转向灵魂,唐洲白眼前季珵的模样渐渐的不清晰,唐洲白下意识去摸上季珵的脸,这样能给唐洲白一种实感,一种季珵还在自己身边的实感。

  唐洲白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慢慢的,他再也看不清季珵的模样,视野里只余一片黑暗。

  哪怕这样,季珵也始终没有答话。

  尚在弥留之际的唐洲白身子微颤,什么也看到被黑暗笼罩的他没由来的心慌,他嘴唇颤抖着对着季珵的方向喊了句:“季珵?”

  这次不再是季珵的沉默,而是疼痛。

  唐洲白的脖颈被狠狠咬了一口,那股钻心的疼意甚至超越了灵魂被撕裂的疼痛。

  被黑暗笼罩的唐洲白轻笑出声,他搂住季珵的脖子,甚至还有心思笑话季珵他咬的还是那个老位置。

  怀里的唐洲白渐渐没了生息,季珵跪坐在地上,死死不松口,仿佛唐洲白的生命如同这脖颈上的印记般不会消失。

  这天,季珵失去了两个至亲至爱之人,再也无人值得他去亲近去爱慕。

  这天,季珵也变成了一个有心无爱之人,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

  “真是可惜啊。”苏遮山现在不远处说风凉话,“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苏遮山:“做个交易如何?我所求的不多。”

  “我让唐洲白活过来,你只需赠我些许赤鸾花,直到我飞升成仙,如何?”

  “季少宗主再拖延下去,唐洲白离化成血水不远了。”

  占据苏遮山身体的魇魔算盘打的极好,自以为握住了季珵的命脉,言语间没有丝毫商议的语气,充满纯纯的威胁。

  唐洲白确实是自己的命脉和逆鳞,季珵轻抚着唐洲白了无声息的脸,体温从季珵指尖一点一点流失。

  季珵依旧跪坐着,他没有正眼看苏遮山,而是抬抬起手,一股巨大的灵力笼罩了整个阅天宗,困住了包括苏遮山在内的所有人。

  事态发展到这个时候,阅天宗彻底被鲜血染遍,赤鸾花也开遍了整个阅天宗。

  那些冲着赤鸾花来的正道仍然在疯狂抢夺赤鸾花,咀嚼着鲜红的花瓣,汁水从他们嘴角流出,如同吃、人后留下的鲜血。

  这个结界打破了苏遮山的冷静自持,他释放出去的血气均被结界控制在内,这也意味着身为魇魔的自己逃不出去了。

  真是难办。

  下一刻,苏遮山的皮肤涌动得更加厉害,无数宛若黑石子大小的坑洞出现在他脸上。

  他痛苦地弯下腰,如同一个驼背的老人瘫软在地,无数腥臭红色的血气从他脸皮、脊背、胸膛的孔洞溢出,四处奔逃。

  而这时,已经没了生息的“唐洲白”活了过来。

  “唐洲白”从季珵怀里挣脱出来,和赤鸾拉开一个相对较远自以为很安全的距离。

  那些奔涌出去的血气没有找到逃跑的路,又聚集在“唐洲白”脚下,顺着唐洲白背后的伤口钻了进去。

  “唐洲白”歪歪头,右手摸着自己这张脸,眉眼里勾人的媚意,他用娇媚的语气对远处的季珵说:“如何,分毫不差对吧?”

  而季珵的眼里只有死寂和荒芜,他缓缓站起身,不等“唐洲白”再开口。

  季珵闪身来到“唐洲白”面前,“唐洲白”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脖子已经被季珵掐在手中。

  “季珵,你好狠的心。”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唐洲白”慌了,他没料到季珵真的下狠手,他的灵力被季珵困在这具尸体里,逃不出半分血气。

  “求你,求你放过我,我保证不会再离开你。”

  “唐洲白”泫然欲泣,哭起来的模样更惹人怜爱,无法呼吸的痛楚完全可以忽略,季珵钻进自己身体的灵力,一点一点扼杀着血气,那种撕裂躯体撕裂魂魄的痛楚,让“唐洲白”恨不得当场死去。

  “我会听话,只听你的话…求你了…”

  可,季珵的眼底仍旧没有丝毫波动,他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把“唐洲白”剩下的话淹没在喉咙里。

  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季珵了结了“唐洲白”的性命,缓慢而折磨。

  世间有千千万万个人,如同山川湖海何般各不相同,唐洲白也只是唐洲白,而不是一具或美或丑的简单皮囊。

  他没有说一个字,腥臭鲜血溅落在季珵微颤的睫毛上,季珵缓慢地眨眨眼,一滴混着眼泪的血顺着季珵的脸颊滑落。

  落地成花,成为遍地红花中唯一一朵刺眼的白花,像是在祭奠哀悼着谁。

  没有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

  一个月后,笼罩着阅天宗的结界才消失,李济安也得以进入阅天宗。

  李济安的心绪一向平稳,难得掀起巨浪,他斩杀过各种邪祟妖魔,也见识过血腥恶心的场面。

  然而,在面对阅天宗这副血流成河、红花遍地的景象时,李济安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除了季珵以外,整个阅天宗没有活人的气息,四处都是因为进食赤鸾花过多而爆裂的躯体。

  人的贪欲,永不知足。

  他静静地看着季珵跪在血海花海里,双手捧着一堆白骨,白骨上没有一丝血肉,干净得如同附上了一层雪。

  日暮西山,如火如红绸般的晚霞照在阅天宗的血海里,徒增几分凄凉。

  李济安叹口气,还是开了口:“对不住了。”

  是他和巫寂灯没有护住唐洲白。

  为了唐洲白,季珵亲自找上李济安,请求李济安和巫寂灯护住唐洲白,李济安和巫寂灯也答应了。

  只是那魇魔在魔域的黑水潭、凡世的宁城、庆安城和邺城部下四个屠魔阵阵眼,若是屠魔阵被发动,这次沦陷的不只是一城百姓,而是整个凡世和魔域。

  如此情形,李济安和巫寂灯不得不分成两路,去处理阵眼。

  为了保护唐洲白,他和巫寂灯为唐洲白设下了双重结界,借此保护唐洲白。

  在结界被攻破的瞬间,处于宁城的李济安本想前往流云岛查探情况,可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两三百人被魇妖占据了身体,用命抵挡李济安出城。

  处于魔域的巫寂灯,形势也不容乐观。

  等他们了却屠魔阵之事,再来时,赤鸾和唐洲白已然是阴阳两隔的状态。

  不,李济安垂下眼,甚至不能说是阴阳两隔。

  唐洲白的魂魄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些许魂魄消失于世间,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唐洲白。

  季珵没有说话,半晌,他低下头,呼一口气,在落着晚霞的白骨上,轻轻落下一吻。

  呼吸间,白骨之上缓慢生长出白色赤鸾花,一朵、两朵、三朵…

  到底,自己还是没有避开赤鸾血脉的诅咒。

  和娘亲不同的是,这次是自己活了下来,真是可惜啊。

  唐洲白,他的唐洲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