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过去,李淮和言时玉都忙碌起来。

  朝中官员有不少空缺,吏部每日呈上名册,供李淮挑选;同时各部也进入年底的盘点,每日递上来的奏折是平时的两倍多。

  李淮每日看折子到深夜,干脆命人搬了软榻放到正殿,再摆个屏风一遮,晚上直接就这么睡下了。

  言时玉忙着处理宫外的事,还要帮韩向处理一些学堂的琐事,余下的时间还在到处看宅子,寻思着给雯兰找个好住处,即使以后真的嫁给青林,她也要有一处自己的宅子。

  二人忙得只能在早朝时遥遥一望。

  腊月二十九午后,李淮把今年最后一本折子看完,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倚到龙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陛下,奴婢给您揉揉?”雯兰缓步走到他身边,轻声询问。

  后宫到了年节也忙得厉害,但宫人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她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儿,什么活儿也不敢让她去做;她也不勉强,得了清闲正好日日守在他身边,免得他这不算太好的身子再出什么差错。

  “嗯。”李淮应道,双手放松地垂下来,闭上眼睛休息。

  “明年我要好好改一改这礼制,什么事都堆到年底再汇总。今儿个早朝礼部侍郎竟然直接昏倒在朝堂上,太医诊治说是劳累过度,我以前可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可见先帝在时,这群人里有不少敷衍行事的。”李淮叹气道,眉心紧皱,深知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但无论多难,务必要把这些“毛病”都治好。

  “有您和言大人在,朝廷一定会越来越好的。”雯兰慢慢加重手上的力道,眼中有一丝不自然的情绪闪过。

  李淮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低声说:“今儿个吹什么风,你竟然主动夸言时玉了?”

  雯兰手一顿,轻咳几声,“奴婢、奴婢也没夸他啊,只是实话实说。陛下是明君,言大人是重臣,您与他共商社稷大事,这是天底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她说得理不直气也不壮,说完收回手交叠在身前,低头盯着桌角。

  李淮假装被她糊弄过去,这些日子言时玉虽不常到明宸宫来,但总让青林带东西,一份给他,一份给雯兰,也许是哪份东西送到了她心上,或者她真的对言时玉转变了态度。

  无论什么原因都好,只要雯兰不再讨厌言时玉就好。

  “对了,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今年除了给你压岁钱,我还准备了一份别的送你。”李淮抬下巴指了指雯兰身前的抽屉,示意她打开看看。

  雯兰期待地拉开抽屉,明黄色的卷轴映入眼帘——圣旨。

  她脸色微变,转头看李淮,灵动的眸子盛满了震惊。

  李淮温和一笑:“打开看看。”

  雯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把圣旨从抽屉里拿出来。

  缓缓展开明黄色的锦缎,她从第一个字开始看起,待看到那句“收为义妹,封郡主”时,她瞪大眼睛,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看错这几个字,又返回去找自己的名字。

  “陛下……”雯兰的手一抖,险些将圣旨掉在地上。

  “母妃在世的时候就把你当做半个女儿,你与我一起长大,封个郡主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和言时玉想封你做公主,奈何祖宗礼法规矩颇多,只有皇帝的血脉才能封为公主。若我一意孤行,只怕朝堂上一半的人都要反对,到时对你的声誉也不好。”李淮耐心解释道,抬手覆在她紧握圣旨的手上,目光温柔,“你不是说在心里早就把我当哥哥了么,如今堂堂正正做兄妹不好么?”

  雯兰眼睛一酸,握着圣旨跪下,哽咽道:“奴婢……在我心中一直视您为兄长,心甘情愿一辈子侍奉兄长,不贪图什么荣华富贵。我出生贫寒,能得到娘娘和您的疼爱已是最大的福气,如今断断不敢受这么大的恩典,还请您收回。”

  “君无戏言,圣旨已经写好,礼部那边也开始着手准备,我没办法收回。再说,你……你的出身……”李淮欲言又止,想说又觉得此事不该他说出口。

  “陛下想说,我与言大人有关系,是不是?”雯兰抬起头,闪着泪光的眸子异常冷静。

  李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知道再也无需隐瞒,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您曾让我调查言大人为何去京郊那条河,虽然我那时未查出什么,但我心中总有个疑影,时不时就会想到,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人葬身在那里。最近,言大人对我十分照顾,嘘寒问暖、打听喜好又送东西,您也拐弯抹角地帮他说好话,我不知缘故,便去对青林软磨硬泡,从他口中得知言大人的母亲在多年前离世,而我就在那一年出生。”

  李淮有些惊讶,他知雯兰心思细腻,但心底里仍把她当成小姑娘,殊不知小姑娘也长大的一日;她是言时玉的亲妹妹,自然也是聪明人。

  “我很可能和言大人是亲人,否则无法解释他种种反常行为。小年那日您说是爱屋及乌,可言大人对您情根深种多时,最近才爱屋及乌,未免迟了些,也不似他的性格。”雯兰双手捧起圣旨放到桌上,俯身磕头道:“请您告知我与言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淮叹了口气,这件事到最后还是要由他来说。

  “当年言时玉的母亲生下一个女婴,担心她受到重男轻女的言家的迫害,于是派人放入河中随水漂流。你是言时玉的亲妹妹,是言家的千金小姐。”李淮不忍将残忍真相据实告知,便擅自更改了一些。

  雯兰心中已经猜到一二,闻言并未太过惊讶,只是轻轻点头,被李淮扶起来。

  “明晚皇亲国戚都会入宫参加晚宴,我会命人在那时候宣读圣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和言时玉。我们都明白此事需要时间,不会有人逼你必须认祖归宗,就算你一辈子不回言府,也没关系,不要有压力。不管你来自何处,你还是你,一切都没变,明白吗?”李淮握紧她微凉的手,一字一句、耐心地开导她。

  “我明白。”雯兰抿嘴微笑。

  李淮稍稍放松,还想再叮嘱几句,殿门突然开了。

  言时玉大步走进来,见雯兰也在,嘴角微微扬起,“雯……”

  “奴婢告退。”雯兰打断他的话,行礼告退。

  她的步子极快,一眨眼便出了殿,重重关上门。

  言时玉面露不解之色,走过来看到桌上的圣旨,恍然大悟:“你和她说了。”

  李淮无奈地耸肩,摇头否认:“不算是,你的妹妹聪明绝顶,早就猜出来了,我只不过是给出个具体的答案而已。我瞧她长大不少,用不了多久就能想明白。至于她愿不愿意认你,我不敢保证。”

  言时玉抬手抚上明黄色的锦缎,喃喃道:“随她心意,我不强求。”

  “我也是。”李淮扯住他的衣袖,借力靠近他,另一只手攀到他肩上,额头轻轻蹭着他的下巴,“你的事儿都办完了?”

  言时玉低头吻在他那不安分的额头上,“办完了,总不能拖到明日,我还等着吃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新年宴席呢。”

  男人故意在“陛下”二字后拉长音,暧昧极了。

  李淮“哼”了一声,低头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说:“我都好几日没睡个好觉了。”

  “那我陪你睡个好觉。”言时玉转身弯腰,“上来,我背你。”

  李淮在这种事上最听话,一跃跳上他的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脑袋往他脖颈处一埋,闭上眼睛。

  言时玉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扭头低声说:“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再睡?”

  “嗯。”李淮应了声,困意越来越重。

  言时玉背着他转头走到殿门口,唤来青林,命他准备一些清粥小菜送到后殿。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李淮越听越困,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云煦,云煦?”

  李淮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被言时玉扶起来喂饭。

  几口温热软糯的粥下肚,他的意识渐渐复苏,接过瓷碗自己端着,拿起筷子夹小菜塞到嘴里。

  言时玉忍俊不禁:“你把眼睛全部睁开再吃。”

  “哦。”李淮听话地点头,“你也吃啊。”

  “嗯。”言时玉也端起碗,两三口喝完了一碗粥,又捏了几块新出炉的桂花糕,然后就一脸笑意地看他吃东西。

  彻底清醒过来的李淮察觉到男人专注的目光,皱眉看他,疑惑道:“我就想问你了,这么盯着我吃东西有什么乐趣吗?”

  “我的心上人做什么都是天底下最赏心悦目的,我可不能错过。”言时玉十分认真地回答,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替他擦去嘴角的桂花糕渣儿。

  猝不及防的情话差点儿让李淮噎到,他的脸不争气地迅速红起来。

  “油嘴滑舌。”他小声道。

  “油嘴滑舌,”言时玉一字一顿地重复,佯装沉思,眼底满是笑,“只有你知道我的嘴巴和舌头……”

  李淮急忙捂住他的嘴,皱眉威胁:“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就、我就不准你再……”

  剩下的话二人心知肚明,言时玉立刻老实地点头。

  不过这“老实”也就维持了片刻,他又笑道:“你不准我再……你舍得吗?”

  “那就现在用个够!”李淮把碗一放,直接推倒言时玉。

  “长夜漫漫,陛下别急。”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