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天色一暗便下起小雪。

  言时玉亲自驾车入宫接上李淮、雯兰和青林,四人一起去宫外过小年。

  “陛下,奴婢……”雯兰往车门处瞥了一眼,从晃动的门帘空隙中看到言时玉和青林,皱着眉将声音又压低几分,“奴婢……”

  “私底下不必再自称奴婢,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李淮温声道,把怀中的手炉塞到她怀里。

  雯兰点头:“我不想和他同桌用饭。”

  “怎么了?”李淮不解地问道,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她去明宸宫的次数少了许多,大部分时候都是青林过来服侍。

  雯兰面露难色,再次瞥了瞥车门处,然后往里面挪了挪,靠近李淮,小声说:“您不觉得他最近非常奇怪吗?”

  李淮明知故问:“哪里奇怪?”

  “他似乎过度关注我,甚至还向其他宫人打听我的喜好。他是陛下的心上人,应该事事以陛下为先。”雯兰有些难为情,甚至自恋地想言时玉是不是对她有什么别的企图;虽然这个念头十分骇人,可她暂时想不出更合适的理由。

  李淮忍俊不禁,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无奈道:“你到底看了多少闲书才这么会胡思乱想?”

  “不是我胡思乱想,而是他的言行举止太令人误会。”雯兰无辜地捂住额头,眼中满是幽怨。

  “他……”李淮恨不得把雯兰和言时玉的关系说清楚,可他实在担心她的承受能力,思绪再三只能编出一个不算太蹩脚的理由,“他是我的心上人,你是我的妹妹,他爱屋及乌,顺便借讨好你的机会来讨好我。放心吧,他对你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

  雯兰恍然大悟地张大嘴巴,呆呆地点头:“原来如此。”

  “别想太多,小心老得快。”李淮打趣道。

  “您老日理万机,老得更快!”雯兰调皮地挤挤眼,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终于消散,她心情大好,慢悠悠地挪回原来的位置,小声地哼起歌来。

  李淮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想到言时玉,嘴角微微扬起。

  看来他这个大哥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马车在小雪中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闹中取静的宅院,四人下马车进院。

  因是小年夜,也因要雯兰要来,言时玉特地叮嘱下人将院子好好打扫一番,顺便布置了许多喜庆的东西

  大红的灯笼挂满了院子,假山上放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花灯,雯兰一进门便被这些花灯吸引,小跑过去看。

  看到妹妹如此喜欢,言时玉的眉眼更加温柔。

  “青林,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陪雯兰啊。”李淮推了推木头桩子似的青林,见他红着脸大步走过去,才面带微笑地来到言时玉身边。

  “她很喜欢。”言时玉低声说,抬手把李淮搂入怀中,“太好了。”

  他抬起头,掠过精致的下颌线看到男人闪着泪光的眼角;他牵起男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一切都太好了。

  看完院中的景儿,四人来到前厅吃晚饭。

  十二道菜摆在金丝檀木桌上,琉璃酒壶中盛满了清甜的果酒。

  言时玉朝李淮使使眼色,示意他说几句话。

  他心领神会,清清嗓子,温声道:“今日小年,大家不必拘束。雯兰是我的妹妹,青林是言时玉的弟弟,我们就是一家人,往后私底下不必多礼。”

  青林抬眸看了言时玉一眼,起身拿起酒壶将酒杯斟满。

  李淮微笑举杯:“一家人喝一杯。”

  言时玉紧随其后,卸下平日里冷漠的面具,露出随和的笑容:“干杯。”

  四人碰了一下,喝下杯中果酒,开始吃饭。

  “雯兰,来。”

  听到言时玉唤自己,雯兰立刻紧张起来,拿着筷子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言时玉给她夹烟熏鸭肉、炸鱼块和牛肉丸子。

  “快尝尝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往后你想吃什么就告诉青林,他会带你去吃;你若不愿意出宫,他帮你买回去。”言时玉说着又给她夹了好几道菜,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雯兰勉强挤出一抹笑,即使从李淮处得到答案,她仍不太习惯。

  她看了看青林,又看了看李淮,最后朝言时玉点点头,手指僵硬地夹起菜塞到嘴里;紧张的情绪影响味觉,她几乎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很好吃。”

  言时玉松了口气,又想给她夹菜,被李淮按住。

  “一家人吃饭,随意即可。”他朝雯兰笑笑,转头对言时玉皱紧眉头,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让她好好吃饭了,你别太夸张。”

  言时玉挑眉,算是答应。

  晚饭吃得还算顺利,饭后青林带雯兰去街上逛逛,言时玉则拉着李淮去了后花园。

  与前院不同,后花园漆黑一片,半点烛光也没有。

  幸好今夜月朗星稀,否则真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云煦,与其说我要送你一件礼物,不如说我要补给你一件礼物。”言时玉走到李淮身后,抬手捂住他的双眼,倾身靠近他,“等一会儿。”

  双目被遮住,其他感官被放大。

  李淮听到远处街市的锣鼓声,刚刚路过的风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人数不少。

  “刺啦”一声,双眼被释放,他睁开眼睛。

  十几个烟火同时飞出来,在夜里划出一道道明亮的线,直升到遥不可及的夜空,伴随着炸声,绚丽的花朵在夜色与星星织就的锦缎中绽放。

  他看呆了,他从未离烟火这么近。

  言时玉与他并肩而立,含笑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映出五颜六色的烟火;男子英俊的脸庞沐浴在烟火的光芒中,繁多的色彩仿佛转瞬即逝的面纱。

  在他心里,眼前人比烟火更值得一看。

  或者说,烟火因有眼前人才有让他驻足的资格。

  十几个烟火后又是十几个,后花园恍如白昼。

  李淮笑盈盈地挽住言时玉的胳膊晃了晃,宛如小孩看到了稀罕事,急着与他分享:“这个好看,那个声音更响……”

  身边人久久不回应,他转头想问,黑影压过来,温热的唇碰上他的,辗转厮磨。

  他慢慢睁开眼睛,男人颤动的睫毛近在咫尺,忽明忽暗之中,男人也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二人之间仿佛也绽放出烟火,比夜空中的烟火更耀眼夺目。

  果酒起了作用,李淮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几乎瘫软在言时玉怀中,仰着头承受疾风骤雨。

  烟火不知何时结束,他亦不知何时回了卧房。

  大红色的一切已被换下,深深浅浅的颜色更加家常。

  “想在哪里?”言时玉声音低沉,黑眸情绪翻涌,大手紧紧扣着他的腰。

  李淮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这里。”

  “好。”言时玉勾唇,三两下摆脱桎梏,拍了拍他的腿,“拿上来。”

  他听话照做,冷得打了个哆嗦。

  男人踱步到火炉边,含住他的唇继续攻城略地。

  火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时不时“噼里啪啦”几声。

  李淮仿佛一个即将坠下悬崖的人,只能抱紧崖壁上唯一一棵树。

  树看着很凶,实际上也很凶,不知是故意还是被风逼迫,横冲直撞,他有时候根本招架不住。

  但没了这棵树,他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树颤得厉害,尽管这棵树十分粗壮,他还是担心这棵树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

  显然,他多虑了。

  待火炉中的炭安静下来,李淮闭着眼躺在言时玉怀中,懊恼地捂住脸。

  “现在知道害羞了,方才是谁说要如此的?”男人凑近他的耳朵,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

  李淮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何止是雯兰闲书看得多,他也是!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说这样会比较舒服?

  他慢吞吞地把手拿开,露出红扑扑的脸,喃喃道:“听不见。”

  言时玉无奈一笑:“好,你听不见,我什么都没说。”

  李淮稍微满意,心中算了算时辰,“雯兰和青林是不是该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

  什么?

  李淮拥着被子坐起来,脑子有一瞬的空白,随即又羞又恼地回忆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倒也罢了,主要是他以为四周无人,所以声音未加克制……

  他眉头紧锁,抬眸见男人一副看戏的模样,暗叫糟糕。

  “他们……应该听不见吧。”李淮心虚地小声说,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又自欺欺人道:“一定听不见。”

  他自问自答,重新躺到床上,闭眼摒除杂念——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

  “我忘了跟你说,雯兰的卧房就在隔壁。”言时玉“好心”提醒。

  李淮猛地睁开眼睛,险些忘记呼吸。

  言时玉坏笑:“你猜猜,在你说哪句话的时候,他们回来了?”

  李淮绝望地闭上眼睛,哪句都不能让别人听到,他的脸算是丢光了……

  雯兰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他责备道:“你这个当哥哥的……”

  “我这个当哥哥的,当时也自身难保啊。”言时玉十分坦然地胡说八道。

  李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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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言时玉:逗老婆我是认真的

  李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