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刑部和户部的官员日夜不休,用了六日将赵岐和孙无名等人的罪状整理好,并把这伙人贪污受贿的财物全部清点完毕,其数目之大令人难以置信。
早朝时,几位主办官员把此案的前因后果公之于众,隐去了赵岐吃人这种骇人听闻之事,只说他泄愤杀人。
殿中官员脸色各异,李淮不知这其中是否还藏着赵孙二人的同党,但这并不重要。
离了那两棵大树,其他人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另外,他正好用这两棵树以儆效尤。
“赵岐和孙无名罪无可恕,按照本朝律法该诛九族,朕以为如此处理甚好,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李淮颇为“随和”地从高高在上的龙椅起身,慢悠悠地迈下十八级台阶,来到官员面前、言时玉身边。
不同于以往的唯唯诺诺,他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明亮的眸子含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冷得仿佛结了一层薄冰,衬得目光冰冷的同时又格外赏心悦目;龙袍还是那件华丽无比的龙袍,从前穿在他身上是华而不实,如今却是量身定做,金纹闪闪发光,金龙威严大气,栩栩如生。
他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帝王的压迫力宛如一阵风,起初微风徐徐,渐渐化作狂风,令人本能地俯首称臣。
言时玉回身追随他的视线,二人站在一起,竟有些分不出是谁更令人畏惧。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登基半年多的皇帝根本不是平日那般柔弱可期,而是和言时玉一样心思难测的狠角色。
“律法严明,陛下处理得极好!”
“这两人罪大恶极,死罪难逃!”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众人纷纷跪拜,言时玉最后才跪到地上,抬头望向身边的人,眼中满是欣赏。
淡然的视线掠过文武百官,最后对上男人的目光,李淮忽然想起初春的日出,也是乌泱泱跪着一群人,也是言时玉跪在最前面。
那时他与言时玉戏真情假,如今他与言时玉戏假情真。
李淮收起思绪,抬手虚扶一下,低沉悦耳的嗓音饱含威仪:“诸位不必多礼,朕往后还要仰仗诸位。”
“臣等必对陛下忠心耿耿!”
李淮淡淡微笑,转身走上台阶,回到龙椅之上,坐下开口道:“朕登基不足一年,天下亟需人才。正如言卿从前所说,人才不分男子女子,只要有才华有德行,朕都愿意给他/她一个机会。如今京中有韩向创办学堂,深得朕心;往后便由韩向负责京中学堂所有事宜,各位爱卿若有良策亦可与他商议。”
“六部尽快拟出具体章程,不得看轻女子,也不可期待女子,往后她们是你们的同僚,与你们并无不同。”
“女子与男子一样皆可入朝为官、征战沙场、经商致富……往诸位尽早摒弃‘女子需足不出户、不不得抛头露面’等想法,与朕一起期待她们!”
一番话说得他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经在梦中说了几百次。
他在言时玉的眼中看到了赞赏和肯定,这是堪比成就大业的喜悦。
下朝后,李淮刚回到明宸宫,言时玉就跟了过来,拉着人进了后殿,关上门就含住他的唇。
他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双手无力地抵在男人胸前,脸颊和耳朵烫得厉害。
男人如饥似渴地横冲直撞,搂着他往里面走,跌跌撞撞碰碎了一个半人高的花瓶。
“停……”李淮用力推开言时玉,惋惜地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花瓶,心疼得要哭了。
言时玉不悦地瞥了一眼,“花瓶有什么好看的?”
“这花瓶有一百多年了,值钱得很。”李淮轻叹一声,听出他言语中的醋意,打趣道:“你怎么还跟花瓶一般见识?”
言时玉轻轻把他的下巴扳回来,语气略带威胁:“陛下只能看着我,其他人和物都不行。若是陛下敢看别人,这个花瓶就是下场。”
若是从前,李淮真的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就是嘴上厉害。”李淮轻笑。
“我不止嘴上厉害,陛下知道的。”言时玉盯着那张薄唇,眸色一暗;方才在早朝上,他就想再品尝品尝了。
百尝不厌。
“不正经。”李淮一个闪身从他怀中撤出来,三两步坐到椅子上,沉思片刻后道:“明日便是小年了,你有什么安排?”
言时玉坐到他身边,“我打算给雯兰挑些东西,不知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钱。”李淮笑道,“还喜欢素雅的首饰和衣裙,你头一次送她东西,别搞得太隆重,免得吓到她。”
“隆重?送她黄金百两加一箱衣服首饰,应该不算隆重吧?”言时玉认真思考道。
李淮瞪大眼睛,吃惊道:“这还不算隆重?”
言时玉神色轻松,不以为然:“这算隆重?我言时玉的妹妹逢年过年不收几车礼物过得去么?”
“奢侈。”李淮小声嘟囔,转念想到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们明晚在你送我的宅子里一起吃饭吧,你、我、雯兰和青林,我们四个人一起。”
他兴致冲冲地提议,却发现言时玉面色不佳。
“什么叫‘你送我的宅子’,那是我们的家。”
李淮语塞,有些哭笑不得,刚吃完一个花瓶的醋,现在又……
“言时玉,我发现你最近愈发小心眼了。”他双臂抵在桌上,掌心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言时玉面不改色,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幽幽开口:“我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啊。”
李淮心虚地咳了几声,暗想从前自己骂他的话怎么被他知道了。
“你以德报怨,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满脸堆笑,敷衍地哄了哄言时玉,继续道:“明晚带他们两个去我们家吃饭。”
“嗯。”言时玉点头,“雯兰喜欢吃什么?”
“雯兰……”李淮摸摸下巴,他看着雯兰长大,也一起吃了不少东西,却没发现她特别喜欢吃什么,一向是宫人送来什么就吃什么;最开始他有些挑食,母妃便总夸雯兰懂事,什么都吃。
或许雯兰不是什么都吃,只是没有选择。
“我只知道她不挑食,并不知道她到底喜欢吃什么。”李淮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和心疼,抿抿唇又说:“你去问问青林,他可能知道。”
言时玉轻轻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别想不愉快的事。”
“好。”李淮答应道。
见他脸色缓和,言时玉继续计划小年夜:“明日上午我去宅子里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再让人备几壶好酒,打扫几间房出来。大家小酌几杯,晚上就直接睡在那儿。”
“雯兰是个小姑娘,得换一床更细软的棉被,屋子里的火炉最好也换个新的。你一直让雯兰读书习字,我再选一套文房四宝放在房里,往后我们相认了,她想来住便住下。”
说到这里,言时玉“啧”了一声,眉头微皱:“那我要多备些东西,胭脂水粉、沐浴用物……对了,还要有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贴身服侍。这个人要好好挑一挑,必须要可靠。”
李淮饶有兴趣地看着言时玉为雯兰想东想西,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放在半年前,他打死都不相信言时玉竟然这么看重家人。
见男人想得入神,李淮打算小小的“报复”他一下。
“言时玉。”
言时玉抬眸,眼中满是询问,“怎么了?”
“这几日你张口闭口都是‘雯兰’,心里想的也是‘雯兰’,小年夜晚上吃什么也只在乎雯兰一个人的喜好,不如你们兄妹二人一起吃吧。”李淮佯装吃醋,挤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
言时玉眯起眼睛,瞬间便看穿了他的戏码,一本正经道:“好啊,我们兄妹去吃晚饭,你在皇宫里用晚膳吧。御厨的手艺极好,你一定会吃得开心。”
李淮咬唇,本想以此回他“花瓶吃醋”,没想到他根本不上当,还反将一军。
“借你吉言。”
言时玉忍不住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带着几分少年气,十分好听。
李淮心头的一点不甘被冲淡,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小年夜的事情敲定,二人回到正殿批阅奏折。
李淮坐在龙椅上,言时玉站在他身边,时不时四目相对便眉目传情。
雯兰端着热茶几次想进来都被这副恩爱模样劝退,转身把茶水递给青林。
“你觉不觉得最近言时玉很奇怪?”她压低声音问道。
青林垂眸:“他对你十分关心。”
“何止是十分,简直是二十、三十!他与陛下如胶似漆,平白无故关心我做什么?难道他知道我在陛下面前说了他很多坏话,想伺机报复我?”雯兰脊背发凉,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仿佛离殿门远一些就能安全。
“言大人不是这样的人,他可能有别的理由,你别多想。”青林轻声说,从怀中掏出一枚平安符塞到雯兰手里,红着耳朵说:“我前几日去庙里求的,保平安。”
雯兰的手仿佛被平安符烫了一下,险些拿不住,赶紧握住;灼热的气息把她的小脸烫得红红的,脸舌头都打了卷似的说不出话来。
末了,她支支吾吾说了一句“我去端点心”,就急匆匆往御膳房跑。
青林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眼底温柔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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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宝贝们的眼睛里~(好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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