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干象征性地在东吴大军中住满了两日, 方才离开。

  蒋干离开后不久,曹操选择用铁索连船,将自己的战舰全都连接起来。

  黄盖偷偷地给曹操写了投降书。

  而十月份的长江上也果不其然地刮起了东南风。

  在这一战之前, 刘备一方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且诸葛亮都尽力地去做了。剩下更多的,只等他回到刘备军营, 再安排众将士去准备伏击曹操。

  分别在即, 乔夕颜是千般万般不舍黄硕的。黄硕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她对自己的喜爱和依赖, 但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黄硕也诚挚地把乔夕颜当作了自己的好友。

  她们不愿分别,周瑜和诸葛亮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在离开的前夜,周瑜宴请了诸葛亮和黄硕, 并在宴飨之后,与诸葛亮一起坐在江边, 相对抚琴。听周瑜抚的琴多了,乔夕颜只要稍微听一耳朵, 就能分辨出琴曲。是《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觅知音。

  乔夕颜和黄硕并肩站在不远处, 吹着江上的清风,看着浓稠的夜色, 漆黑不见底的江水上仍有连点成片的灯火相对照亮着。

  远方传来喧嚣之声,似乎还有吟诗奏乐的闲暇和惬意。

  隐约之间是一位有志之士正在高声地吟诵着:“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慨当以慷, 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有嘉宾, 鼓瑟吹笙。明明如月, 何时可掇……”

  是曹操的《短歌行》。

  此时的曹操应当迫切地想要求贤纳才。但是,此时的乔夕颜只更感同身受于这首乐府诗的前两句。“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她与黄硕相聚的机会还能有多少呢?虽说东吴与刘备现在是盟友不错,但到底是两个阵营,双方之间难免会有些波云诡谲的事情。

  况且……乔夕颜下意识地看向周瑜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心里在彷徨、踟蹰,周瑜又还有多久可活呢?若是周瑜不在了,她大概也会像乔朝容一般,乖乖地待在家中,教导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还会去找黄硕吗?乔夕颜不知道。

  乔夕颜想到这些,只更拉紧黄硕的双手,与她坚定道:“无论日后,东吴与刘皇叔双方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希望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毕竟,跳脱于两方的阵营之外,她们本就是最好的朋友。

  乔夕颜语气感慨,听在黄硕耳中也是一时让黄硕五味杂陈。黄硕迟疑了一会,而后以手掩唇,小声地对乔夕颜说道:“我有一句劝告,希望你千万放在心上。两年之后,尽量不要让周公瑾奔波远行。还有,他若是受了什么伤,一定要好好地医治。这个时代,人活着本就不易……”

  黄硕边说着,边目光悠远地看了看江上的明月。

  她眼中的复杂情绪,是曾经乔夕颜无论如何都读不懂的,但是现在,乔夕颜好像有一些懂了。

  乔夕颜看她,扬唇一笑,既是对现在的她说,也是对未来的她说,“阿硕,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很高兴你能把你知道的那些告诉我,也很高兴因为你我才有缘与这些人事物交集、牵绊。你说的话,我记住了,而且,一直记在心里。”

  说完,乔夕颜的双眸微红了红。

  黄硕见她想哭,转身抱了抱她,也是笑意盎然地说道:“小乔,你也是我很好的朋友,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我也无比高兴能在这个时代遇见你。”

  她们两个女子抱在一起,略为哽咽。不远处的两个男子,一曲奏罢,相视而笑。接着,不约而同地朝他们彼此的夫人望去。周瑜多少能明白一些乔夕颜心里的柔软和脆弱。诸葛亮则是不甚通晓。

  诸葛亮只言笑晏晏地告诉黄硕,“阿硕,人与人之间总有离别,况且,此次一别,也并非就不再见了。我与公瑾,你与小乔夫人还会再相聚的。”诸葛亮这一言,看似稀松平常,有感而发,但是,周瑜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他们这一战后,若是再见,就只能是因为分割荆州而推拉算计了。

  到时候,立场不同,交往也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纯粹。周瑜心里感慨,同时也多了一份对诸葛亮的防备。他恍惚了一阵,而后了然于心地也笑起来,“是啊,阿颜,我们与孔明、诸葛夫人他们总还有再见的机会。”

  “只是希望那时孔明你可要手下留情,别将那些阴诡的计谋全用在我身上啊。”周瑜说着,更状若玩笑地嬉闹一声,再次回望诸葛亮,四目相对,皆是目光沉沉。而后,沉静着沉静着,忽地都笑起来。

  乔夕颜和黄硕才不想管他们两个人在心里的博弈。乔夕颜只更告诉黄硕,“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吗,回去别总因为一些政局上的事就忽略孩子的成长。虽然,你的女儿,我未来的儿媳妇还小,但是作为父亲与母亲还是要多陪陪她。多些耐心,少些责备。”

  黄硕觉得如雷贯耳地郑重点头。

  翌日,诸葛亮与黄硕离开了,回到刘备军营中,去做接下来他们应对曹操需要去做的事情。乔夕颜陪周瑜还留在赤壁,只等待时机一到,就一举火攻。

  初七日,黄盖提前与曹操约定好了,会在这日的傍晚,携带军资、粮草前往投靠。

  曹操乐意之至。

  当黄昏的晚霞染红天色。一轮圆日垂于江上,沙鸥翔集,归鸟竟飞,隔着朦胧的水雾,黄盖乘着小舟缓缓地靠近曹军的铁索连船。

  曹操站于船首,遥遥地去望远处的黄盖,隐约能见黄盖身后还有一些追随士卒的身影。但是,那船却轻得有些出人意料。若是正常携带了军资、粮草和七八个人的小舟,入水位该是更深才是,可黄盖的船只浅浅地浮于江上。

  那若是他的船上没有那么多人,也没有军资、粮草的话,有的会是什么?曹操正思考间,只见黄盖伴其小舟的踪影更加清晰,那小舟上站着的人根本也不是人,而是稻草堆扎成的。

  曹操恍然意识到不对,正大声喊着,“来人,放箭,不准黄盖及其小舟靠近分毫……”只是,他的话音没落,黄盖背后的东吴大军所在的方向,突然射出一支羽箭,羽箭淋了火油,尾部带火,嘶鸣着钉在黄盖所在小舟中的稻草人上。

  火势一时窜高,蔓延到了天际。

  曹操往后退了两步,只见那着了火的小舟,顺着突然逆时节而来的东南风,若有破浪之势地横冲直撞。小舟触碰到大船,牵连着大船也着起火,火势蔓延,从一艘大船到两艘大船,渐渐地覆盖了大部分的船。

  曹军战舰上的将士们开始四处跑窜着逃命。

  曹操急切地喊人,想要拯救还没受到波及的大船。但是前来回报的士卒只说,大船被铁索连接焊死,一时根本挣脱不开。与此同时,紧接着黄盖小舟之后的,更是无数的东吴战船。战船上的火箭若瓢泼的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不一会儿,曹军的大船就全都着火了。

  火光冲天,竟完全照亮了太阳已经下山、变得漆黑的天际。使整个江上一直维持着日暮时的火红之色。烧杀声、求救声,与这不停蔓延的火势,一时竟不知哪个窜得更高些。

  曹操见已经无法逆转局势,在麾下猛将曹纯等人的护送下,匆忙往岸上的乌林逃去。吴军一直追,追到江水边,周瑜阻止四下道:“既去了岸上,我们的水军便不用再追了,剩下的就交给早就等在岸上的盟友吧。”

  “便是这一次不能斩杀曹操,经此一役,曹操十年之内再无可能南下征伐。”周瑜的声音铿锵,朗朗地在江面上回响。

  而到达乌林的曹操,很快就遇见刘备大军的伏击。先是张飞在背后穷追不舍,而后好不容易摆脱张飞,在峡谷处准备稍作休整,又见赵云领兵出现于山头之上,大叫着继续冲击已经溃不成军的曹营上下。

  曹操继续奔命,一路逃至华容,又遇关羽在前方截断去路。曹操与关羽有旧日恩义,曹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边分散关羽的注意,一边趁机拼命逃脱。

  终于带领残部逃脱刘备大军的埋伏。

  曹操来时,号称三十万大军,虎豹骑铁骑踏平荆州。然而,经过疾疫、赤壁的大火,以及乌林等各处遭受的伏击,到再退回荆州北部,已只剩下寥寥的几万人。曹操无力支撑维系荆州的兵力,只留下了部分部众,及原荆州的臣属蔡瑁等人镇守襄阳、南郡,自己回到邺城休养生息。

  赤壁一战告捷,北曹操、南孙权、中部刘备,三分天下的局势渐明。曹操虽然再难踏足江东,但是摆在刘备与孙权面前的,是对荆州中南部其他州郡各地的划分。东吴的意思是至少要荆州剩下一半的地方,而刘备早在东吴大军抵达之前,已经全权接管荆州。

  于是,刘备和孙权之间又有一番明枪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