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年末, 尽管周瑜和乔夕颜回到吴郡,但是整个东吴大军仍处于征战之中。

  十二月,孙权领兵攻打合肥, 可惜直至翌年都没有攻克成功,只能退军。反而不久后刘备接连夺下武陵、长沙、桂阳和零陵四郡。于是,东吴更加迫切地想要与刘备划分荆州地界。

  刘备却搪塞自己地域不广, 迟迟不愿与孙权就此问题详谈。

  孙权没有办法, 只能集思广益, 欲先将刘备骗来东吴,再威逼刘备正面应对。倘若刘备仍旧不愿退让部分荆州地界,他亦可以用刘备威胁诸葛亮以荆州地界来换取刘备。

  于是,有人就说了, 这两方联合之中最能维系关系的便是结为姻亲。而刘备的夫人新丧,又多年正室空缺, 偏巧孙权的妹妹孙尚香已到适婚之龄却仍旧没有婚配。不如就以让刘备迎娶孙尚香为饵,诱刘备前来东吴。

  孙权同意了。

  他本以为刘备对此会多有迟疑, 但没曾想联姻的邀约一经发出, 刘备便回信说,愿意亲自前往东吴迎娶孙权之妹。

  彼时, 这个消息,还只有孙权和几个亲信的臣属知道。周瑜尚没来得及告知乔夕颜, 乔夕颜便领着周循和周胤去孙府看望乔朝容了。

  乔朝容现在每天侍奉在吴夫人身边, 偶尔督促督促孙绍的课业。孙权的妻妾们, 正妻徐氏正忙着替孙权抚养刚出生的儿子孙登, 虽然孙登并非徐氏所生, 但到底是孙权的长子,徐氏不敢怠慢。步氏也有自己的孩子需要教养。孙尚香又整日沉迷于练武, 因为不愿成亲,常常躲着吴夫人。唯一能空出手来的,就只有乔朝容了。

  乔夕颜一进孙府,便由仆役领着,去往慈安堂。在慈安堂的门前,正遇上前来请安的孙绍。孙绍已经快十岁,身量拔高了不少,面上原本嘟嘟的脸颊渐渐地平坦下去,已初有个少年郎的风姿。

  他近两年来读的书多了,性子也沉稳下来,不再常常带着周循他们上树、下水了。甚至还会教训自己的妹妹,不要在庭院中跑得太快。他正张口,大声地喊路上一个粉衣白裙的小姑娘,道:“孙鲁班,你跑慢一点。”

  小姑娘却是吐舌,张着手贴在唇边做鬼脸,嬉笑着回答:“大哥哥,你来追我啊。”

  孙绍懒得陪她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只远远地看着她,催促,“孙鲁班,你到底还要不要去拜见祖母了。”小姑娘虽然嘴上说着,“要啊要啊。”但是,半分也没有要靠近孙绍的意思。

  周循跟在乔夕颜身边,望见他们,先是朗然地喊了声,“表兄。”而后,也去望那个小姑娘,笑笑地说着:“孙大虎,你跑那么快,等会摔倒,破相,就是个丑女郎了。”周循一言,说得小姑娘立马慢下来。

  只是,小姑娘仍旧没有去找孙绍,而是走到周循身边,主动去牵周循的手,笑着说:“阿磐哥哥,你来了啊。”然后,甜甜地唤乔夕颜,“小乔姨母。”乔夕颜喜欢地看着她,还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孙鲁班,乳名大虎,是孙权与夫人步氏的长女,也是孙权这一脉的第一个孩子。她自小也是与孙绍、周循和周胤他们玩在一起的,长得是粉团可爱,性子又活泼。乔夕颜看着她,偶尔也会萌生再生个女儿的想法。

  孙绍见孙鲁班听周循的话,不听自己的,吃味地说道:“孙大虎,我瞧着你不该喊我大哥哥,而是该喊阿磐大哥哥才对,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姨母的女儿。”说着,孙绍也迎上前来,向乔夕颜见礼,唤“姨母”。

  孙绍已经是会和乔夕颜拱手作揖了。

  乔夕颜更是宠爱地看他,却又有几分感慨,孙绍长大了,鲜少会再像小时候一般无所顾忌地扑进自己的怀里,撒娇。乔夕颜很怀念那种亲密无间的时候。但她又没有办法阻止孩子们长大,只能努力让自己接受地与孙绍说道:“绍儿和鲁班也要去见你们的祖母吗,不如就和姨母一起?”

  孙绍点点头。

  孙鲁班高兴地说着:“好诶!小乔姨母,你这次来会把阿磐哥哥留在我家中多待上几日吗?”小姑娘的脸上充满期待。

  乔夕颜则是忍俊不禁,坦白地回答:“不行哦。你阿磐哥哥等见完他的大姨母,还是要随我回家去的。他虽说是你的哥哥,可是他姓周,你姓孙,怎么能一直待在你家呢,他也有自己的家。”

  乔夕颜话罢,孙鲁班的脸上顿时又满是失望。

  周循看着不忍心,遂央求乔夕颜道:“阿娘,那我们晚上就留在孙府用晚饭可以吗,你不是好几个月没见大姨母了?”

  周循这样问,孙鲁班的脸上重新露出光彩。

  乔夕颜听了,不可置信地望望自己的长子,又望望孙鲁班,若非是他们年纪还小,乔夕颜简直觉得自己磕到了什么青梅竹马的糖。乔夕颜忍不住笑,决定成全他们地答应着,“好。”

  若是周循长大,能娶孙鲁班,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他们既没有血缘关系,孙鲁班又会是东吴的公主,俩人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有了驸马的这个身份,即便日后周瑜不在了,周循领着周氏一族也不会过得太艰难。

  乔夕颜想着想着,又垂眸望了两个才只有萝卜大的孩子,觉得自己实在想得太早、太多。等他们长大,还要许多年呢。到时候,自己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乔夕颜便没再多想,领着三个孩子,径直到慈安堂门前。

  慈安堂内,乔朝容正在陪吴夫人做女工。吴夫人想亲手给自己次子的儿子绣一件小衣服,乔朝容则是觉得孙绍的衣服根本跟不上他成长的速度,很多衣服,今天穿着还正好,隔了两日就是小了。

  姑媳二人相处甚欢,有说有笑的,望见乔夕颜他们来,吴夫人假装嗔怪地说道:“容儿,你看,总有几个不识相的要来打扰我们。”乔朝容听着只笑,乔夕颜接话道,“还不是我想夫人了,况且夫人也不能一直霸占着我阿姊,我也是要时常与阿姊说体己话的。”

  吴夫人更道:“乔夕颜你个丫头,现在是嫌我老婆子妨碍你们姐妹说体己话了是吗?”

  乔夕颜赶忙改口,“哪能啊,就若是夫人不嫌弃的话,和我阿姊说体己话的时候,也带我一起呗。”乔夕颜一直觉得与吴夫人相处,还是挺开心的。

  吴夫人摆了自己手中的刺绣给她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同你阿姊做些缝缝补补的事,你又不感兴趣,凑什么热闹?不过若说要闲聊,你这丫头讲话还是有些意思的。可惜啊,你是公瑾的夫人,不能也留在孙府上陪我。早知你们乔氏姐妹这么可人,当初就不该让公瑾娶你,该把你留着许配给仲谋才对。”

  乔夕颜听了,匆匆地摆手,“我才不要,孙仲谋他可没有公瑾长得好看。”

  乔夕颜一语,吴夫人与乔朝容顿了顿,而后慈安堂弥散开了漫天的笑声。

  小辈们见完礼,坐在堂下相互分享地吃着糕点。乔夕颜就靠近到吴夫人和乔朝容身边,看她们刺绣、缝补,与她们闲聊近来发生的趣事。吴夫人也是个能散扯的,说着说着就聊到这吴郡的青年才俊,问乔夕颜有没有什么推荐可以给孙尚香做夫婿的人选。

  乔夕颜摇摇头,她对这些青年才俊可都不了解。

  乔朝容则是回答:“我前些时日在仲谋身边望见个霞姿月韵的青年,好像叫陆逊,应是士族陆家的公子,看容貌长相、姿态气度,皆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年岁与香香也衬得上,说不定香香会喜欢。”

  吴夫人一派积极的模样,“那好,找个机会,可要让我见上一见。”

  乔夕颜对陆逊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涉及孙尚香的婚配,一时没忍住,旁敲侧击地说道:“吴夫人、阿姊,你们就没想着或许香香的缘分在这东吴之外呢?我瞧着,她并不在乎什么青年才俊,只想嫁个合自己心意的英雄豪杰。”

  吴夫人莫可奈何,“哪有那么多的英雄豪杰给她嫁。况且,她作为东吴的郡主,能留在东吴是最好不过。趁着现在,还没有什么需要她牺牲的,赶紧找个不错的儿郎嫁出去。否则到时候,受局势所迫,若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可该怎么办?”

  “你们瞧瞧仲谋与徐氏,他们就是前车之鉴。仲谋为拉拢士族被逼娶徐氏,心里又怨是因为与徐氏的这段婚约害死了谢窕。俩人貌合神离不说,内心皆是痛苦。仲谋能与除徐氏之外的任何女子绵延子嗣,却不愿意碰徐氏一下,这日子过了倒不如不过。”吴夫人提及自己的次子与次儿媳,霎时间愁容满面。

  想到这俩人,乔朝容和乔夕颜的面上也是无奈。

  孙权并不爱徐氏,甚至是恨她。

  吴夫人不想让孙尚香成为另一个徐氏,所以,她迫切地想要为孙尚香找一个合适的夫婿。偏偏,孙尚香不懂她的苦心。吴夫人正怅惘间,有侍女前来通传,“老夫人,乔公来了,说是来为老夫人道喜。”

  乔朝容与乔夕颜异口同声,“阿爹?”

  吴夫人则是问:“乔老他是有什么喜需要亲自上门与我道?”边说着,边目光询问地看看乔朝容和乔夕颜。

  乔朝容和乔夕颜皆是摇头。

  随之,乔公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恭喜老夫人啊,听闻吴侯要把妹妹许配给刘皇叔,这迎亲的队伍一路从荆州而来,敲敲打打得已经弄得是满城皆知。”

  “什么?”吴夫人惊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