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 荆州牧刘表病重。而寄居于荆州的刘备,广揽荆州名士,更三顾茅庐请得卧龙先生诸葛亮出山。一时间, 荆州从原本的世外桃源,变得岌岌可危。

  孙权以为,这下, 黄祖当再没有任何依靠。

  建安十三年春, 孙权再次发兵江夏, 以周瑜为前部大都督,统领全军。大军溃败黄祖,致使黄祖节节后退,直至夏口。于夏口之外, 东吴水军与江夏水军成对峙之势。

  孙权的意思是要不要就在夏口稍作休整,再一鼓作气全歼敌军。甘宁却是不同意。甘宁直言以他对黄祖的了解, 黄祖根本不会在夏口久留,黄祖现在退无可退, 若是再给黄祖以喘息之机, 难保黄祖不会舍弃江夏,往北方奔逃。

  凌统随之叫嚣道:“甘兴霸, 你如何敢这般确定,夏口既是黄祖最后的生机, 我们贸然闯入, 万一设有埋伏当如何?你我皆是贱命一条, 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此次一战, 主公仍在,万不能让主公有一点冒险。”

  甘宁已经习惯了凌统在处处、事事上针对自己。他听了凌统的话, 倒也不恼,只不紧不慢地反驳,“主公既然是来打仗的,就多多少少会有冒险,若是不想冒险,主公就该待在吴郡哪也不去。主公如今要做的是杀黄祖,报血仇,纵然冒险一点也无甚不可。现下荆州危难,黄祖得知刘表再不能保他,定会另寻新主。这可能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主公能杀了他的机会。而只有杀了他,东吴才能往荆州更近一步。”

  “别说你们都没想过,顺着江夏这个口子,趁着荆州动乱,一举吞并。”甘宁说完,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伴随着他随便的一个动作,他身上的银铃都会“叮当”一声。

  甘宁的这番言论坦白、直率。凌统虽然对他恨之入骨,但是见他说得有道理,也没有再强硬地反驳。孙权也陷入沉思。周瑜则是想了想,觉得,“兴霸之言,甚是在理。我东吴计划了这么多年,历经两代主公,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黄祖。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请主公下命。”

  周瑜对孙权抱手作揖。

  孙权又是迟疑了一阵,而后坚定地说道:“那好,诏令三军日夜兼行,直逼夏口,势要斩杀江夏太守黄祖。无论何种境况,取黄祖首级者,赏金千金。”孙权一言,在浩瀚的江面上久久地回荡。

  浩浩汤汤的东吴大军继续向夏口逼近。明明是宽阔,望不见边际的江面,却被东吴的战船大致铺满,仿若一块巨大的幕布,铺天盖地而来。江夏军才刚刚喘息,就被接连不断的猛攻,打得措手不及。

  很快,防线溃败,东吴大军长驱直入。

  孙权到了岸上,更是驾马直接逼近黄祖所在的营寨主帐。他很少领兵,也很少亲自提着长剑拼砍、追杀,但是这一次,他只想亲自手刃仇人。孙权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周瑜、甘宁和凌统在后面跟着他,以防万一。

  那个叫作黄祖的中年人,因为长久地征战,青丝上已经渐生华发。

  他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地恳求孙权可以饶他一命。

  孙权想都没想,长剑一横,直接划破他的咽喉。淋漓的鲜血如喷薄而出的水柱,溅得到处都是。孙权的浑身都在发抖,望着地上那暗红的血泊,目光越发得深沉。他低着嗓音,嗫嚅了一声,“阿爹、大哥,仲谋替你们报仇了。”

  说完,孙权更坚定地再次拿起长剑,对上方才的伤口,直接砍下了黄祖的头颅。其他的三人对这血腥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周瑜的心里也是满足与激动,他陪着孙策努力了这么多年,直到孙策死前,都是在想杀江夏黄祖。然后,他又陪着孙权多次发兵,终于在这一次得偿所愿。终于,无论是孙坚还是孙策泉下有知,都可以安息了。

  甘宁则是忍不住地咋舌,另带有几分担忧自己未来会同黄祖一样,感慨地说着:“主公真狠啊。”

  他话罢,正想转头看身后的凌统。毕竟,黄祖与孙权之间,就像他和凌统一般。他刚回了半个身子,只觉得后肩上有被什么锋利之物刺穿得冰凉和疼痛。甘宁不可置信地抬眸,凌统提着枪,也如孙权望黄祖一样,凶狠地望着自己。

  甘宁一时火气上来,猛地推开凌统,拔出那杆枪,扯着嗓子骂,“你小子疯了吗,在战场上偷袭自己的同袍?”同时,他又暗有几分庆幸,还好自己刚才转了身,不然这□□穿的,说不定就是自己的胸口了。

  他背着手,想捂自己的后肩,却折腾了一番,发现实在有些难,更瞋视凌统,怒目圆瞪。凌统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冷冷地说道:“你既说过我都可以下毒害你,又怎么敢把后背露在我面前?战场上背刺同袍,确实有罪,我回去自会领罚,但是我想杀你是在战局稳定之后,算不得为了你延误军机。还有,甘兴霸,你这次没死,是你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凌统说完,兀自地瞥了地上的头颅和身体一眼,转身走出去。

  甘宁在他背后骂骂咧咧。周瑜的心里本还感慨万千,见他们如此闹腾一番,倒有些哭笑不得。周瑜略看了甘宁后背一眼,见伤口并不严重,便与他玩笑道:“你这也是活该,这种场面下,竟还敢与凌统待在一处。他见主公大仇得报,难免也想报自己的仇。不过,他这次已经算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甘宁转而骂周瑜,“你脑子有病吗,他捅了我一刀,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老子算是知道了,以后离这小子能有多远就多远。你们东吴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主。”甘宁话罢,也是拂袖,想往帐外走,又考虑到凌统可能还在,终是踟蹰着没再往前。

  周瑜更笑。

  孙权则是从泼天的仇恨中,慢慢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先是瞪甘宁,而后又对周瑜道,“回去是该好好地惩治凌统一番。往后,若非必要就别让他们一起出战了。顺便与凌统说清楚,我惩治他,只是因为他还在战场上就刺杀同袍,其外他做得并没有错。”

  孙权随之在剩下的三人中第一个走出营帐。

  甘宁又在后面骂,“主公,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我甘兴霸的命也是命啊……”

  孙权不理他。

  周瑜第二个走出去。

  甘宁无奈,也只能跟着走出去。

  这一年,吴郡孙权得报世仇,回去吴郡,跪在孙氏家祠待了一天一夜。翌日,乔朝容领着孙绍,也在里面度过了半日。到七月的时候,北方的曹操一改先前的三公制度,换而在三公之上设立丞相,而自己任丞相位。不久,发兵南下,以为陛下扫除障碍之名,前往攻打荆州。

  曹操意在刘备,更在荆州,越过荆州,还在东吴。

  孙权暂时按捺不动。八月,荆州牧刘表病逝,其子刘琮软弱无能,不敢与曹操正面抗争,只得献出荆州,妄图臣服曹操。曹操尽揽荆州之地,并继续追击还在荆州境内的刘备。刘备大军一路从樊城退至江陵。在当阳一战后,与曹操暂时成对峙之势。

  但刘备已经无路可走。刘备的背后是浩瀚的长江,越过长江便是东吴。他与东吴孙氏并无交情,难保孙权会接纳他。往北则已经全是曹操的包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其麾下军师诸葛亮认为当出使东吴,说服吴主孙权与刘备联手,共抗曹操。

  偏生这个时候,周瑜不在吴郡。

  乔夕颜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着实有几分无聊。尽管周循和周胤,一个已经六岁,另一个也四岁了,都是会跑会走,能说会笑的年纪。但是,说句不好听的,她整天听两个小娃娃天马行空地闲扯乱聊,偶尔因为一点小事就又哭又闹,简直不厌其烦。

  早知道,一个月前,周瑜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同去鄱阳湖的时候,她就该斩钉截铁地同意。

  周瑜去鄱阳湖练兵去了,因为攻打江夏,收服了江夏水军,要将江夏水军与东吴水军混编。在这之前,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甚至因为这次只有江夏的部分水军,只要去两三个月就行。乔夕颜以为,两三个月的奔波实在太奔波了,而且她虽然不喜欢带孩子,但是太久不见,作为母亲还是会想念,于是,她没去,只让周瑜早点回来。

  周瑜虽不舍她,但是也习惯了她的怠惰。

  乔夕颜闲着没事,就坐在周瑜的书房里画古琴的图样。她刚清净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刚画出个琴的轮廓,周胤就哭着跑进来,嚎啕道:“阿娘,哥哥欺负我!”

  紧接着是周循追着周胤也来了,委屈地辩驳,“阿娘,你别听胤儿的,阿磐没有。”

  乔夕颜闻言,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们兄弟一人一眼,波澜不惊地先问周胤,“那胤儿同阿娘说说,哥哥是怎么欺负你了。”

  周胤一本正经地开始掰着手指回答:“早上的时候,万伯伯准备了五块桃花酥,哥哥吃了三块,只给我吃了两块。那么刚才吃桂花糕的时候,就该是哥哥比我少吃一块,可是哥哥吃了三块,我也吃了三块,那哥哥还是比我多吃一块桃花酥啊!”说着说着,小周胤已经想哭。

  乔夕颜又更多看了他一眼,提前道:“胤儿,阿娘和你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落泪。”

  “那既然哥哥还是比你多吃一块,等晚上再吃杏仁酥的时候,你就比他多吃一块好了。”乔夕颜平静地提出解决方法,心下想着这才多大点事。

  可周胤仍是闹腾,“但是晚上没有杏仁酥了!万伯伯说杏仁酥吃完了,要明天去买来才有!”

  “那就明天再吃,好不好?”乔夕颜尽量保持着耐心。

  周胤却是一跺脚,“不行!那都是第二天了!万一明天哥哥还比我多吃了一块桃花酥怎么办?呜……阿娘,哥哥欺负我!”

  乔夕颜无奈地叹气,又看周循,问道:“阿磐,是弟弟说得这样的吗?”

  周循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是,但也不全是。我本来是没想多吃那块桃花酥的,想就给万伯伯吃好了,胤儿非哭着闹着不愿意,我一生气就直接塞进嘴里了。”周循面上的表情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歉疚。

  听他这样一说,乔夕颜忍不住地批评周胤道:“胤儿,阿娘是不是和你说过,好吃的东西是可以和任何人分享的。万伯伯每天照顾你们那么累,为什么不能分他一块糕点呢?”

  乔夕颜的表情严肃。

  周胤见状,立马道歉,“阿娘,胤儿错了。”

  乔夕颜见他道歉得快,既是气又是笑,最后只能莫可奈何地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道:“那胤儿,待会阿娘带你与哥哥去街市上买糕点,我们多买一点,你晚上比哥哥多吃一块,但是同样,你要送一块去给万伯伯,可以吗?”

  周胤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