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情况怎么样?”医生过来了, 看了眼心监设备,忧心忡忡。

  护士道:“他从醒来就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呢。

  丢了魂一般, 睁大眼睛, 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医生问:“你觉得怎么样了呢?”

  时宴说:“医生,我心脏可能出问题了。”

  医生和护士对视一眼, 看向病例,“病人有过心脏方面的疾病吗?”

  护士核对记录册, “没有的。”

  外面等待的白叔叔也进来了, 听见话后,紧张地说:“之前做体检, 小晏都是健健康康的, 心脏上应该没问题啊……”

  时宴默不作声。

  那为什么他的心脏突然这么疼啊。

  疼得他说不出一句话, 疼得他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他觉得自己要缺氧了, 连呼吸都困难了, 看着周遭的一切, 只觉嘈杂, 索性蒙住被子, 一个人空想。

  但这样的状态也没持续多久, 当白叔叔说路川辞转来和他一个病房的时候,时宴立马有了反应。

  医院已经在尽可能多的容纳受灾病人了,一间病房,平日最多住三人,现下就已经挤到了十人以上, 个个躺床上哀嚎哭诉。

  时宴在最里面靠窗的那个床上, 当他看见转移过来的路川辞时, 只是一个眼神, 时宴便忍不住了,这下用被子把自己蒙的更深了,恨不能憋死自己。

  还是白叔叔说:“病房人太多了,医院不让陪护,我们待一会儿就要走了。白洛……”

  说起白洛,白叔叔眼色一沉,似乎不愿在时宴和路川辞面前提起他,但不得已,白洛终究还是他亲手带大的,他遮掩道:“他也受伤了,我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时宴点头。

  等白叔叔离开后,时宴和路川辞好一阵儿都没说话,也不知是因为不久前的吵架而尴尬,还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时宴是后者。

  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论说什么都像个傻逼。

  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如果路川辞从始至终都没有在那个领养家庭生活,那他离开的意义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的做法是给了路川辞温暖,没想到刀子扎得最深的人竟然是他。

  时宴难受极了。

  很多事情全部理顺了。

  比如为什么路川辞在学校基本是避而不谈自己的家庭,为什么上学那么久了,他从未见过汉森一家!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如今再一想,自己之前每一次问路川辞关于领养家庭的话题,无一不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也不知道当时的路川辞作何心境。

  他要是路川辞,一定会一巴掌拍飞这个叫时宴的家伙。

  正想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时宴睁大眼,以为路川辞真要拍飞自己,忙道:“等等!我还没做好准备!”

  两张床如今是挨在一起的,时宴这边一震动,路川辞的床也晃荡了两下。

  路川辞腿上的伤严重,吃痛一声,时宴回过神来了,又赶忙道:“对、对不起啊!”

  路川辞失笑:“你怎么了,刚看你神色不太对。”

  时宴扯了扯笑。

  他能怎么了,他就是单纯地被自己的愚蠢吓到了。

  好在还没彻底愚蠢的是,他压住了想问的话。

  他很想问路川辞为什么不愿意在领养家庭生活,可心底又隐隐有一个答案,只是他觉得这个答案太不可思议——他在路川辞心中有那么重要的位置吗?

  时宴又想起了和路川辞争吵时的话,路川辞说,‘他找了他无数次,而他却让白洛传话让他滚蛋。’如果放在之前,他对这句话会存在质疑,因为在他眼里,白洛不是那种人,可一次次地教训,又让时宴沉默了。

  两人嗓子都受伤了,说不了太多话,加上身体极度疲惫,尤其是时宴,一抬手,手腕上数条咒枷,皆乃他逆天而行后来自神的惩罚。

  那淡青色的咒枷压得他胸口都闷闷的,勉强和路川辞问候了几句话,就只能躺下休息了。

  时宴死皮赖脸地要来了一块帘布,七拼八凑地遮挡在他们床的四周,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留下一片静壤。

  有人在看手机,手机内传来的新闻播报一遍遍陈述着地震受灾情况。

  ——【最新消息,党中央下发关于受震灾区第三通告,以各地市局为主要执勤目标,充分调配各地方可用资源力量,确保受灾人群安全……】

  ——【此次地震已有一万五千余人遇难,现场正在勘查中,请看前线最新报道……】

  ——【姜教授表示,此次地震,万幸在于第二波震感较为缓慢,留下了极大的缓冲时间,这也是这次地震中,唯一的‘幸运时间’,我们期盼所有人都会在这三分钟的幸运时间内重获新生。】

  时宴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心里百感交集,他侧了个身,抱住路川辞,劫后重生一般,低吟:“还好还好……”

  他们在病房待了一星期左右,期间,医院不允许家人探访,以防造成拥堵混乱,等一星期后,市内将大部分病人流转到其他省市区后,医院才宽松了些,他们病房从十五张病床降到了六张病床,如今也允许家人来探望了。

  每次白叔叔来探望他的时候,时宴心都会揪起来,时刻注意路川辞,生怕路川辞觉得孤独难受。

  可路川辞好像就没在乎过,时宴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

  路川辞摇头:“比起我自己的孤独,我更怕你孤独。”

  这话说的,让时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拍了拍路川辞,“不孤独,咱俩都不孤独,你有我,我有你,多好。”

  路川辞笑了笑。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当所有人都觉得路川辞孤零零怪可怜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时宴见过。

  路川辞的三叔,路成雄。

  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头发梳得油亮,手腕上的银质手表被太阳光一反射,刺得人眼睛疼。

  路成雄身后还跟了两个保镖,一样的黑衣服,一样的派头,乍一看,不像是来探亲的,更像是□□找事儿来的。

  在时宴警惕起来,随时准备挥出一拳头砸死这个引起路川辞不快的人时,路成雄却突然快步走了过来,言辞温柔至极,眼神也充满了关切。

  时宴:“……”他不按戏份走。

  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温和地叫着路川辞的名字,时宴听得毛骨悚然,又肉麻又……变态。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时宴轻轻看了眼路川辞,见路川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安心了。

  万幸,路川辞从不是娇弱小白兔。

  比起别人骗路川辞让他担心,其实他会更担心路川辞把别人骗得骨头都不剩。

  路川辞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白叔叔吗?”

  时宴啊一声,明白路川辞是想支走他了,他点点头:“行。”

  临走时,时宴对路成雄投去同情的目光,和路川辞比算计人的本领,但愿他能赢吧。

  时宴屁股上有伤,但属于那种不能久躺病床型,医生建议他多下床活动,有助于恢复。

  时宴:不公平了啊。那怎么路川辞就能躺床上呢。

  时宴一直磨磨唧唧,找各种理由不肯下床活动,路川辞哭笑不得,直言:“但凡我能下床,一定会天天拽着你去活动恢复。”

  这下好了,出了病房,不走动也得走动了。

  时宴屁股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疼,走在特殊通道,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一路墨迹到了最顶头的病房,白洛就在那个病房。

  是的,他有很多问题需要问问白洛。

  白洛这个病房是医院之前用库房改装的,用于接纳轻症患者,房间里面没有空调也没有卫生间,一切设施都不完善,故而等一星期后,其他医院略显宽松了,轻症患者就要么转院,要么回家治疗,如今这间病房就只剩下了白洛一人。白叔叔只有一个人,真给白洛转院了,还得两个医院来回跑,所以也一直没转。

  这会儿,还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外,就已经听见了里面的怒斥声。

  他的记忆中,白叔叔少有如此怒火,向来是温和好脾气。

  时宴准备等白叔叔离开了再过来问话。

  可当他听见了白叔叔的一句话时,又缓缓停住了脚步,白叔叔厉声:“白洛!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等同于杀人?!你差点要了路川辞一条命!”

  听不清里面白洛的声音,只有白叔叔发颤的声音。

  时宴顿住了。

  有关路川辞的、有关白洛所隐瞒的,他都想知道。

  “你既然明明没有看见小宴在里面,为什么指路!?为什么给路川辞说小宴在里面?!你知不知道那是地震!你知不知道这次地震死了多少人?!路川辞如果进去有一点差池……”

  后面的话白叔叔似是极力忍耐,硬是压下去了。

  白洛锐声:“我没想他死!!我……”声音减弱,带着一分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结论,“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冲进去……”

  时宴静了好久。

  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他没有亲人,在天上时就很羡慕天帝的孩子们都有兄弟姐妹,可自己没有,故而当白洛出现后,他也是真的当做弟弟了。

  白洛不是这样的人。

  他记忆中的白洛,阳光真挚,永远笑容灿烂,走到哪里都会哥哥哥哥的叫唤,像个跟屁虫。也颇有善意,对年迈的人、弱小的人,都会出手相助,总之,站到那里就是一个让人一眼有好感的人。

  此刻的时宴受到了莫大冲击,冲击到他会怀疑自己的辨别能力。

  长长吐出一口气,克制冷静。

  时宴打算先离开,刚挪动了一小步,门哗一下冲开了,后面是白叔叔的怒声:“白洛!”

  白洛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见他的时候,表情错愕,一瞬,慌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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