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白洛张了张口, 忽然,扯出一抹讥笑。

  白叔叔一见时宴在外面, 面色尴尬极了。

  时宴不想让白叔叔为难, 说道:“我在做康复训练,正好路过。”然后装模作样地又往回走了。

  没走几步呢,身后的白洛漠然出声:“你不问?我一直在等你问我。”

  时宴停住了, 深吸一口气,没理会, 自顾自的继续朝前走。

  白洛陡然冲了过来, 一把抓住他,再没了少年模样的青涩纯真, 转而是一副充满仇恨的表情:“哥!我还能叫你哥吗?你是不是因为路川辞再也不打算理我了?”

  时宴沉默。

  白叔叔沉声:“白洛!你哥哥还病着呢, 你先……”

  白洛一把甩开白叔叔的手, 眼神阴鸷, 盯着时宴, 忽的发笑, “为什么我和他之间你永远向着他?你现在在为一个外人和我吵架, 因为一个外人让我们不得安宁。”

  时宴抬头, 直视他的目光:“你认为路川辞是外人?”

  白洛仿佛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握紧拳头。

  时宴道:“论先后,路川辞在前,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得多。论远近,路川辞陪伴了我大半童年,见过我最狼狈无助的样子。论亲疏, 他是我最喜欢最不想伤害的人。白洛, 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

  白洛身子颤了下。

  时宴凝视:“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给我说, 路川辞当年来找过我很多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可以不告诉我,那你为什么又要故作虚假地在中间传话?”

  白洛骤然变色……俨然没想到时宴会知道这些。

  他拿准了路川辞的性格,自尊心强,人又傲慢,断然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时宴。

  白洛压住嗓内腥甜,很想很想问一句,如果当年的你知道了路川辞来找你了,你会不会跟路川辞离开。

  他想,会的。

  从在这里因为路川辞的存在而对峙开始,就已经得到答案了。

  甚至,他内心自嘲,那可真是多亏了他当初赶走了路川辞,否则,就和他当年的恐惧一样了。哪怕时光倒流,回到当年,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让路川辞滚蛋。

  比起被厌恶,他更怕被抛弃。

  他得到的一切,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那个问题他没有问出来,也没必要问出来,仅存的风度让他微微扬首,说:“我赶走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和谁打招呼吗?”

  时宴哦一声。

  他的这些话,已经做到语气平静了,也给白洛面子与机会了。

  可白洛没有珍惜。

  时宴头一次感到了失望,那种对人心、人性和人际,方方面面的失望。

  最后,选择了那句不怎么好听,疏离冷淡的话:“你说的没错,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再和自己不喜的人多交流了。”

  这话像是一道催命符,让白洛陡然变色,连身子都站不稳了,那张精致的小脸,惨白一片,仿佛遭到了什么巨大打击。

  眼底的光也因为时宴的一句话,变得七零八碎。

  白洛头上爆出青筋,让时宴都怀疑他会不会一个愤怒下,突然把自己打倒。

  白洛没有,只是留下了个满含恨意的眼神,冲进了消防通道,离开了。

  白叔叔追了出去。

  时宴站在那里,很静,该作何感受,他不知道。

  下午时分,白叔叔来电话,说白洛出车祸了。

  救护车就近将人拉到了市医大,之后因为部分费用报销问题,需要回到白叔叔的原籍C市,故而当晚白叔叔就在医院的配合下,将白洛从A市医大转到了C市医院。

  时宴听到消息的时候,欲开口,但白叔叔却道:“小晏,你自己还病着呢,不用来看了,这边有我照顾,你放心。倒是你们……”

  时宴温声:“我们这边没问题,您放心。”

  “好。”那边传来护士的催促,白叔叔声音沉了几分,愧疚地说:“白洛做了很多错事,我之后会让他亲自和你们道歉的。但在此之前,小晏,替我和路同学说声对不起。另外,他的医药费叔叔会出,你让他安心养伤。”

  时宴知道白叔叔是好意,按理不应拒绝,但是呢,这次他还真得拒绝下了,毕竟有人主动想当这个冤大头,时宴笑笑:“行了,您先忙。”

  电话挂断。

  时宴站在门口,看着豪华病房,啧啧几声。

  路家人,真是神奇的物种。

  如今正在病房的是路家排行第三的路成雄,也就是路川辞的三叔,而前几天断断续续也来了好几个亲戚,乌泱泱一大批人,医院的大门都能被他们踩破。

  他们主动要求,要给路川辞换间病房,换最好的!最大的!最豪华的!

  路川辞也没拒绝,无所谓地说:“是他们自己愿意的。”

  时宴一想,嘶不错不错,这样还省了白叔叔花钱,好好好,立马跟着换了。

  时宴也问过:“你说这些人什么时候能消停下来?”一天来三次,次次不同人,怎么生个病还得日日应酬呢。

  路川辞一笑了之,不予作答。

  但时宴断断续续也了解了。

  路家比较特殊。

  路川辞的父亲是路家老大,其下还有三个弟弟,也就是路川辞的二叔三叔四叔。二叔是之前见过的路轩的父亲,三叔就是病房里正在献殷勤的这位,至于四叔,早年间失足落水,已经死了。

  路川辞的父亲路成云含冤自杀后,路家产业受到了巨大打击,股东纷纷撤资,一时间,大有树倒猢狲散的意思。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路家再怎么败落,也尚且有一份家底,路二叔和路三叔都想夺得,这些年闹得轰轰烈烈,连外人都知道他们家内部不和,取笑连连。

  本就潦倒的路家产业,在这两位的折腾下,变得更加贫瘠,在这两位都以为自己要胜利夺得大半家产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了。

  孙家人:冒犯的问一句,路家资产真就全部是你们的?

  孙家,路川辞母亲的本家,路川辞母亲名孙荫媛,是孙家老太太的独女,从小宠到大,当年的路家不过是个小型暴发户,在孙家面前根本抬不起头。

  孙荫媛和路成云恋爱后,结婚,生子,孙家老太太为了自家女儿的幸福,和路成云签了份合约,然后投资了大笔钱,作为路成云的启动资金,这才让路成云有了机会壮大自家产业,迈入资本一行。

  可以说,孙家投的钱和本应收到的回报和当初签订的那份合约,几乎占据了路家大半资产。

  而如今的孙家,也完全可以要求路家将那些资产全部返还,甚至翻倍返还!

  至于路二叔和路三叔,他们当年就没有参与过路家的发家史,这所有的一切,一概不知,只知道坐在家中等着路成云发钱,如今接手,像个冤大头一样斗来斗去,斗到最后,突然发现,怎么钱不是我们路家人的,反而要全部给到孙家了?

  这下坐不住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钱就是他们路家的,你们孙家想要回去,不行!

  请律师!请最好的律师!

  律师一听,沉吟:“行不通。得还。”

  路二叔:“放屁,你个假律师,换人!”

  律师换来换去,业内有名望地都被他们请了个遍,最后得到的结论不尽相同:“从合约和返还资金对比来算,孙家确实有权收回路家百分之60以上的资产。”

  心态炸了。

  这下之前斗的生龙活虎的两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般,再也没了精神气儿,直到路三叔想起了律师们的一个建议:“你们无权继承路家资产,有一个人倒是能拒绝孙家的财产索回。路先生和孙女士的独子,路川辞。”

  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就一个意思:路家的钱,要么是孙家拿,要么是路川辞拿,孰轻孰重,你们看着办吧。

  众人一寻思,那不行啊,哪有钱送出去还被收回去的道理。

  不如交给路川辞,毕竟路川辞也姓路,自家人处理自家人更方便,至于孙家,哪来的哪凉快去!

  故而有了如今的一幕幕。

  路家大大小小的人,恨不能时时刻刻趴在路川辞床头,奋力表现,甚至,今天一大早,路家人还专门请来了电视台,专门报道他们的情深意切,专门表现他们对路川辞的格外照顾。

  又在采访中大肆宣讲:“小路受伤,我们全家人都很难过,第一时间就来看望了。等几天,我们就会将小路带回家里照看,请最好的医生!但小路如今要继承家产,一则他年纪小,二则他受伤了,三则我们作为长辈理应照看,之后我们可能会考虑暂且帮小路管理路家。”

  然后再次表演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画面,让所有不知真相的群众,只觉:路家人真好,路川辞能遇到这样的亲人,实在太幸福了!

  似乎,这个时候路川辞不让他们暂且接手路家都不行了,好似不让接手就是路川辞心胸狭窄罔顾亲情,好一个道德绑架。

  还好还好,他和路川辞都没什么道德。

  路川辞打起太极,颇有一套,任凭那些人怎么威逼利诱,他一概无视。

  比起路川辞这边尚且还合乎常理的事情,时宴遇到的可谓是有口难言。

  人间的一场地震,他逆天改命,硬是给地震拖延了三分钟黄金时间,对人类来说,这是莫大的喜事,对天界来说,这是莫大的灾难,就像是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万物的规律都被他破坏了。

  这不,天界终于下来了个仙使,前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