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这么野!

  你想报复回来也别挑这么多人在场的时候啊!

  “你脸红了。”路川辞玩味一笑。

  他低头, 很温柔的拨弄开时宴手里的蚯蚓,将对方的手擦干净。

  时宴就像个木偶一样没反应, 对那句话也稍显迟钝, 半晌,手指颤了下,才有了点回应。

  时宴脸更红了, 哗一下站起身,路川辞抬头仰望他, 时宴语无伦次:“你、你这个人、你要注意影响!”说完, 立马转身就要走,还没走几步呢, 哐当, 迎面就撞上了白洛。

  路川辞看见白洛后眼底的笑意微微收敛, 连眼神都不施舍, 唇角噙笑, 漫步离开了。

  白洛头一次见到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宴, 以为是路川辞把时宴怎么欺负了, 气愤不已, 跟在时宴身边, 说了路川辞一堆坏话,叽叽喳喳,吵吵个没完。

  时宴全然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会儿哭丧脸,一会儿说不上的面红耳赤, 再过一会儿无力低叹, 表情极其丰富。

  等回到教室的时候, 才勉强听清了白洛的一句话:“哥, 学校组织的迎新晚会要求带家长,我们把爸爸叫来吧?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在,多好!听说还有好多亲子活动呢。”

  时宴半听半不听的,应付点头。

  白洛又说了一大堆话,时宴也只听了两句。

  白洛又说:“那我给路川辞也说下吧,我怕他不知道学校有活动。”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时宴侧目,顿了顿,心道白洛什么时候心这么好了,按照白洛往常的做法,估计巴不得路川辞赶紧滚得远远地。

  难不成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打算重归于好?

  白洛小声道:“哥?”

  “嗯?”

  “我给你说的,怎么样啊,你要是同意,我就给路川辞去说了啊。”

  时宴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嘱咐道:“可以,就说学校有活动,其余的都不用说了,我怕你这嘴坏事儿,另外,注意语气,注意态度,保持和善。”

  时宴有些不放心,转过身来,“小洛,我很高兴你对路川辞能降低敌意,真的很高兴。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就传个话还要一起去啊,你这么不信任我吗?”白洛失望地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大不了你最后问下路川辞,看我话传到位没有!”说完,飞奔走了。

  另一边,路川辞正轻声和人交谈,一旁的少年语气不屑:“他们贺家自己脏透了,倒是把贺章也给卷进去了,他爸这几天把他扣在家里,听人说,往死里打了一顿。”

  路川辞说:“让人给贺章传个话,认了这一遭吧。”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们给他说他不听,他也就听你的了。”旋即看向路川辞,“路家这段时间找你了么?用我们做点什么吗?”

  路川辞:“不用。”

  交谈到一半,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影,白洛说:“我有话和你说。”

  旁人看向路川辞,又讥讽不屑地扫了眼白洛,淡淡道:“我们先走了。”

  路川辞轻轻应了声。

  白洛微笑:“我哥让我给你传个话。”

  路川辞面色不改。

  白洛笑:“一星期后,学校举办活动,我们一家人都会在。我哥希望也能和你家人聚一聚。”说完,又宛转的问:“你应该有家的吧?”

  这句话,不论让任何人听见都是找打的话。

  白洛原以为这句话足够扎人心了,可却见路川辞轻轻看着他,露出了几分怜悯的神色,犹如对待小朋友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他不禁摇头,“是我高看你了。”

  *

  一星期后的校园亲子活动如期举行。

  时宴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

  整个人浑身上下像是被掏空一样,尽是疲倦之态,连白叔叔都问:“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时宴生无可恋。

  摆了摆手,“不是。”

  看向天空,阴天,A市的天大多都是这样的,阴云卷卷。

  可此刻,他却觉得哪里都不好,像是有一种浮躁之气从地面升空,压得他心沉沉的。尤其是一到夜晚,普通人听不到什么,但他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来自地下的声音,刺耳尖锐,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时宴脑子要炸了。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随着涌进的人流一点点向前走。

  他们学校合并后变大了许多,教学楼都分成了四个区,来来往往,大路宽阔,从不见拥挤,可今日学生们携亲带故的,没一会儿就占领了整个林荫大道。

  时宴被挤得胸闷,心情逐渐开始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甚至,他有些眼花缭乱。

  白洛担忧地问:“哥,你是不是中暑了?你嘴唇都白了。”

  时宴再次摆了摆手,“我去找个地方歇歇。”

  躲开错落的人群,寻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身后有个硕大的孔子雕像,雕像旁又满是高耸的树木,帮他遮挡了不少阳光。

  时宴就坐在雕像下方,时而低头,时而仰望天空,满天的鸟儿,划空而过。

  他真的有点不太舒服。

  无缘无故,心跳加快,血脉喷薄,浑身筋骨就像是被扭断了一样,生疼。

  上一次有这种痛意,还是他飞升前兆。

  应该不会吧?

  他又不是被贬下凡,怎么会再度飞升。

  时宴觉得自己应该是中邪了。

  也不知这地界是哪位上神坐镇,该挑个时间去庙里拜一拜了。

  前面有一条由学生们牵头举办的公益小吃街,吃喝玩乐的费用最后都会转为公益募捐,故而大人们也都舍得花钱,白叔叔尤其。

  白洛嚷嚷着想吃棉花糖,白叔叔道:“这里人太多太挤,棉花糖拿着万一撞到人,黏到别人身上了怎么办?”

  奈何白洛不放弃,非要买,时宴跟在后面,本来就不舒服,听他一咋呼,更不舒服了,无力道:“买了吧,买完赶紧去前面的操场坐会儿,我走累了。”

  白叔叔哭笑不得:“这才多一会儿你就累了。”

  买了两朵棉花糖,一朵给时宴,一朵给白洛,白洛勉强尝了两口,甜腻,又不要了。

  时宴在后面跟个保镖似的,举着两大朵棉花糖,拖着疲惫难受的身体,生不如死。

  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退回到棉花糖铺子旁边,想起来了,路川辞喜欢吃棉花糖的!

  时宴:“同学,再来一朵棉花糖。”

  往前继续走,有诗词背诵换奖品的,时宴哈气连连,心道这条路怎么这么长,还没完啊?

  他被白洛拽了过去,白洛笑道:“哥哥哥,岳阳楼记,快,背一个!还有还有,屈原的离骚!这两个背了送旁边的那个玩偶呢。”

  时宴懒惰的问:“你又不是女孩子,要什么玩偶啊?”很不配合地将白洛的棉花糖还给他,自己朝前走了。

  他是一分钟都在这破地方待不下去了,套圈圈的游戏好玩吗,幼稚死了。

  果不其然,路川辞就在操场那边,教导主任正在和路川辞说话,发现时宴走过来了,将时宴拉到一边,低声道:“今天特殊,多照顾点路同学。”

  时宴挑眉,在教导主任走后,笑嘻嘻地靠了过去,拍了拍路川辞的肩膀,“可以啊你,说说,怎么讨主任欢心的。”

  要知道他们这个主任,那打眼一看就不是通情达理的,脾气还差,动不动逮住人一顿凶,别说学生了,连老师都不放过。

  破天荒的头一次,竟然从教导主任的口中听见了对一个同学的特殊照顾。

  见路川辞懒得回答问题,时宴大笑,他将棉花糖送过去,“给你买的,快吃。”

  路川辞皱眉:“干嘛买个粉色的?”

  时宴道:“粉色漂亮,你也漂亮,所以适合你。”

  路过的女生:“……”就很违逆。

  两人一路走,走着走着就走回了之前那个吃喝玩乐一条街,时宴:“……”躲不掉了是吧。

  但看路川辞好像想来这里转转,时宴又不忍拒绝,立马陪着过去了。

  两人走到了水果摊,路川辞道:“一杯冰沙。”

  一旁的学生立刻做好一杯水果冰沙,冰冰凉凉。

  路川辞看见了旁边的枇杷果,拿了几个放到冰沙中,递到了时宴手边,道:“身体不舒服就别吃那些甜腻的了,枇杷果解解腻,一会儿就好了。”

  时宴一讶,旋即,静了下,扯了扯笑。

  从他进到学校的那一刻,身体就百般不适,有人担忧有人问候,却没有一个人像路川辞这样做到实处。

  时宴捏着一杯冰沙,心底痒痒的,忽然笑了下,“小路,你长大了一定是个小暖男。”

  路川辞:“如果你把你那颇为老成仿佛有千百岁的语气换一下,这句话我会更喜欢。”

  时宴笑了笑。

  喝了点果然好一些了,至少胃里不再泛酸想吐。

  时宴看了一圈,纳闷道:“汉森叔叔他们呢?你家里人没来吗?”

  路川辞正在摸套圈的手卡顿了下,面不改色:“他们有事,没来。”

  时宴失望的哦一声。

  见路川辞拿起套圈,准备套前方摆了一地的奖品,时宴欣喜道:“这个好玩,快,玩吧,我请客。”

  路川辞套中了一个白色旅行大帽子,奖品送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直接啪叽扣到了时宴脑袋上,漫不经心地说:“遮阳。”

  时宴感动!“小路你真好……”话音未落,路川辞就似笑非笑地跟了一句:“别让阳光把你本就不多的聪慧都抢走了。”

  时宴:“……”

  说说闹闹,时宴陪着路川辞将这一条街都逛完了,迎面撞到了正在寻找他的白叔叔和白洛,时宴生怕白洛和路川辞有口角,立马站到二人中间,笑嘻嘻道:“你们去体育馆那边看了吗?”

  白叔叔笑笑:“还没呢。”随后看到了时宴身后的路川辞,路川辞礼貌地说:“白叔叔好。”

  时宴介绍:“他是路川辞,同班同学,我的同桌。”

  白叔叔会心一笑:“能和时宴这么亲密相处的同学可不多,你们钱够吗?”白叔叔二话不说掏出钱包,想了想,将钱包直接递到了时宴手里,温声:“你们想买什么就买吧,今天开心最要紧。”

  时宴惊喜。

  哦吼?

  毫不客气地握着钱包,转身就对路川辞说:“走走走,土豪附身,有钱了!”

  路川辞轻笑。

  白叔叔拉住白洛,笑道:“我们去体育馆看看。”然后又低声嘱咐时宴:“小晏,你和路同学一起玩吧,今天多照顾他点。”

  时宴诧异。

  奇怪。

  怎么今天大家都让他多照顾路川辞呢,正想着呢,远处本身已经走了的白洛突然停住脚步,叫了一声:“路川辞!我今天可是把我哥哥让给你了啊,啊不,应该是施舍。”

  白叔叔脸色一变,震惊地看向白洛,白洛抿紧唇,大步朝前走,六亲不认。

  时宴也因为那句话,怔了下。他忙回头,想解释,可路川辞却不以为意地开玩笑:“回去帮我谢谢他,要不然今天我就是孤零零的了。”

  路川辞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悲伤,反而笑了下。

  他这么一笑,让时宴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下不得。

  他握住路川辞的手,十指紧握,莞尔一笑:“别听他乱说,你才不是孤零零的呢,小时候你陪我,长大了我陪你。”他带着路川辞大步流星地朝前走,扬起笑容,“小路,走,我带你学院一日游!”

  中午吃饭,学校的餐厅根本坐不下,才进去了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挤满了,人声鼎沸,嗡嗡嗡,吵得脑壳疼。

  时宴果断拒绝在此处久留,带着路川辞出去了。

  外面的鸟很多很多,多到时宴怀疑是不是之前被他拔毛过的鸟都来组队报仇来了。

  但那些鸟只是奔腾飞过,翅膀乱颤,速度极快地掠过了他们,连驻足一秒歇一歇的意思都没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时宴身体又开始难受了。

  两人离开餐厅后,歇在了一处凉亭位置,凉亭的座位已经被占满了,只能坐在台阶上。

  时宴难受的抓头,看着地上断裂的蚯蚓尸体,一阵反胃,路川辞沉声:“你……”

  时宴抬手制止住:“没事没事,应该就是中暑了。你帮我去里面拿点冰块吧,顺便带点饭过来一吃,我身体好,下午就好了。”

  路川辞不放心地看了几眼,时宴无奈道:“真没事儿,快去吧,我都饿了。”

  路川辞走了。

  时宴用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清醒,他看了看手腕,每一位神仙在飞升后都会淬洗筋骨,堪称酷刑,从此拥有了神的体魄,神仙是不会生病的,更不会出现这样的百般不适。

  时宴自言自语,心道,难道是自己如今被强制安排到人间,在系统的制裁下,已经不是神的体格了?

  【别瞎想,系统可没权力断了你的仙缘。】

  时宴疑惑:“那就更奇怪了啊。”

  时宴盯着手腕,逐渐发青发黑,此乃大大不祥之兆,可他是神,神的身体上断然不会映照不详,除非……

  时宴猝然变色,猛地起身,一阵天旋地转,在他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所以觉得眩晕的时候,脑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地、地在动……地在摇晃……”

  “快跑!!!快跑快跑!!!!”

  “啊啊啊啊地震了!!!!”

  呼啸间,地动山摇!

  摧枯拉朽一般将地面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这道缝隙甚至还在阔延!

  时宴惊愕,一把抓住一个险些坠落的学生,然后不断后退!

  再看远处,伴随着轰鸣声,更显凄厉的是那来自几栋高耸建筑内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远处的建筑在顷刻间毁于一旦,从上空坠落的学生,一个接一个,血溅当场!

  所有人只有惊慌失措的哭喊,连三分钟都没到,远处的一栋实验楼就截然倾倒,化为残垣。

  “地震了!!!所有人快去操场!!!!!”

  “鹏鹏!!!妈妈在这里!!快过来——”

  “学生呢?!快组织学生去操场!!!”

  怒吼声连成一片,人群顺势全向操场狂奔,而那些刚刚在餐厅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各类建筑,倒的倒塌的塌,一片狼藉!

  白叔叔足够幸运,一把扛起白洛就冲到了外面,白洛没经历过这种惨剧,整个人都吓傻了,眼泪哗哗往下流,“……我害怕……我害怕!”

  白叔叔忙看向周围,四处寻找时宴的身影,他惊喜地看见了路川辞,尖叫道:“路同学!!时宴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路川辞失了色。

  白洛盯着路川辞,路川辞忍声:“刚才我没和他在一起……你们看见他了吗?!”

  那是无法隐藏的慌乱,连路川辞都乱了心智,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眼眶红了一圈,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身上,试图从他们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存在。

  白洛突然说:“我刚看到……看到……哥哥、哥哥在里面。”

  白洛整个人像是被附身了一般,话说得断断续续,眼睛也多有躲闪,但此情此景下没人会怀疑,只会认为白洛是被吓傻了。

  可白洛的一句话,却成了路川辞全部的希望。

  在呼喊声中,在白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路川辞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废墟中,在即将倾灭无数生命的破损建筑下发了疯似的寻找时宴,奋不顾身。

  他没有在凉亭那边找到时宴,他在人群中疯狂地找,他希望时宴已经安全了,可白洛的话即让他绝望,又给他希望。

  路川辞第一次哭了,胳膊被钢筋划破大腿,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见骨头,可他就是那样还在喊时宴的名字,还在拖着腿找时宴,他擦了把眼泪,哭着喊时宴的名字。

  与此同时,另一边。

  “小路……路川辞……”

  时宴恍然,没了心智,逆流而上,朝着那边就冲去。

  如果他不让路川辞离开,是不是路川辞这会儿就安全了……

  时宴脸色煞白,正好看见了在人群中纠缠的白叔叔和白洛,白叔叔非要冲进去,白洛硬是拦着,时宴忙道:“你们看见路川辞了吗?!”

  白叔叔愣住了,“你没在里面?!”

  白叔叔先是震惊地看向了白洛,而后急促地说:“完了完了!路同学进去找你了!他以为你在里面!!”

  “轰隆——”从上空砸来断裂的巨石,时宴赶忙将人推开,白洛被砸到了胳膊,瞬间哀嚎。

  时宴看着里面,怔了怔,出奇的平静,平静地推开所有逆流的人群朝着深处而去。

  餐厅五层高,塌陷后,钢筋水泥整个都混为一体,还有一些摇摇欲坠的,在空中犹如催命的镰刀,随时能给所有人致命一击。

  特大地震。

  整个A市、或者说,整个省份都震了三番。

  006发出警告:【宿主!前方危险!继续深入将损及生命!】

  时宴嘴唇死白,他冷静的有些不正常,不奔不跑不大声不急促,如果不是睫毛被打湿了,谁也看不出他有一点害怕。

  时宴问:“你能找到路川辞的位置吗……系统可以救人吗……救救路川辞……”

  006停了停,【对不起。】【世界内的天灾人祸,系统无权干涉。】

  “哦哦,好。”时宴几乎看不清前方事物了,每一声轰鸣和吼叫,都能撕碎他的耳膜。

  他听不清任何的声音了,像是身处混沌,无力自拔,他抬起手,指尖淡蓝色的流光如闪耀的蝶一般,旋转徘徊。

  006张了张嘴,又忍住了,这一刻,他竟然寄希望于,时宴能扛住系统的制裁。

  如倾斜的银河,流光洒满了破碎废墟,点点绕绕,细细碎碎,寻找着丝丝踪迹。

  这会儿,所谓的系统惩罚在时宴的强力压制下显得微乎其微。

  第二波地震紧随其后,比上一波更猛烈。

  时宴半跪在地上,手覆地面。

  迎着滚滚天雷,身处熊熊烈火中,傲然一身,伴随他手中的力量,令天地震撼,令万物催生!

  一片溢彩流光席卷废墟,吹散万物,天空的金色祥云似汪洋奔袭而来,吹散乌云,就像一场交战,地震态势渐渐稳住。

  时宴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一般,如同枯槁,他勉强起身,喃喃:“找一找……只有三分钟……找一找……”

  行尸走肉般的开始找路川辞。

  蓦然间,他听到了背后的一声呼喊:“时宴!”

  时宴仓皇回头,路川辞紧跟其后又是一句:“快跑!!”

  时宴怔了下,朝路川辞的方向狂奔,路川辞的腿被一块巨石压住了,时宴还想破例用法术,但系统压制得太狠,加之刚刚他是用法术与天灾抗衡,逆天而行,损及心血,这会儿各种磋磨下,再怎么着急都一掌击不碎这块巨石了。

  只有三分钟,时宴用力搬用力挪,丝毫不见效果,路川辞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他抓住时宴的胳膊,筋疲力尽的说:“快走……时宴、你快走……”

  时宴还在拼命搬。

  路川辞猛地推了把他,“我说让你走!!这里随时都会塌,时宴!你他妈赶紧滚出去!!!”

  时宴见路川辞一挣扎,那腿上的血流得更凶猛了,急火攻心,也怒吼一声:“我他妈走不走要你来命令!?我不走!”

  三分钟的时间到了。

  时宴的逆天而行仅能支撑三分钟,这会儿,地壳再次震动,房梁上的钢筋哗啦啦地响出穿破耳膜的尖锐之声。

  路川辞盯着时宴,突然,笑了下,不慌不忙地问:“为什么不走啊?”他一把狠狠抓住时宴的领子,双眸相对,冷萃入骨,“当初都能走得那么干脆,这次怎么不知道走了?”

  时宴哑住,无力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

  “凭什么不是!?”路川辞抱着一种将死的决心,将压抑在心中难以释怀的所有话倾泻而出,声音沙哑却异常低沉狠厉:“我真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滚得远远的。”他略显痛苦的笑了,“我甚至真的以为你不会出现了,时宴,你心怎么能那么狠?”

  时宴身子颤了下。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搬石头搬得满手血有多疼,他只觉得因为路川辞的话,他能感觉到无尽恨意。

  “我以为你更需要一个家……”话到一半,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解释十分嘲讽,漠然:“对不起。”

  “你只是想甩开我,早早地甩开我,甩得越远越好!”

  时宴再度沉默。

  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只剩下对不起三个字,那么微不足道。

  路川辞擦了把眼泪:“时宴,你真的太让人讨厌了。”他松开了时宴,自嘲一笑:“以后想让我滚,自己来和我说,也别让白洛传话了,真恶心。”

  时宴一愣。

  后背被墙上突然落下来的石头狠狠一击,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忙哭诉:“我他妈什么时候让别人给你传话了,我要走都是自己干净利落地走,连面都不见,传什么话,恶什么心啊,你要想骂我你就直接骂,别找什么莫须有的理由!”

  路川辞见时宴受伤,心一紧,话赶话的说:“你当年走后,我找过你那么多次,你见我了吗?!次次都是让白洛传话!你让白洛给我说我是扫把星!你让白洛给我说让我滚蛋不许打扰你们一家人!”

  明明是含着怒意说出的,可语气却是遏制不住的委屈,眼泪也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路川辞擦了把眼泪,忙推开时宴:“烦死了,你赶紧出去!出去出去!”

  时宴被推的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谁知那地面有个尖锐的戳子,炸得他哀声尖叫,蹭一下站了起来,“谋杀啊,你这是谋杀啊……”

  时宴一边匍匐到路川辞旁边说着:“我发誓,我向天帝发誓,我从来没让白洛给你传过什么话!我要是知道你当初来找过我,我肯定会见面的啊!”

  说着话,手下还特别费劲地再搬石头,可能是被路川辞骂来骂去的刺激到了,力气都大了不少。

  时宴一个猛地扎身,硬是在路川辞痛得低吼中,将那块石头挪开了!

  他紧紧抱住路川辞,泄气一般,狼狈至极的说:“之后再说。先活命、先活命……”

  时宴背着路川辞硬是冲到了外面,他这辈子没背过几个人。

  第一个人是他战死的父亲,第二个人是早些年刚刚仙殒了的上华神君,第三个是天帝早夭的玄镜公主。

  他好像不能背人,背谁谁死。

  等到了外面的废墟中时,时宴忙一把扔开路川辞,惊慌失措地拍打着路川辞的脸:“小路小路!你可别死啊,要不我背人就死的魔咒就解不开了!”

  后面的事他不知道了,只记得有警笛声入耳,有担架抬着每一个重伤的人,路川辞也被抬走了,而时宴则在路川辞被抬走以后,精神放松下来,迎着系统还未惩罚完的电闪雷鸣,伴着后方一个人不小心撞了下他,啪叽一倒,成功昏死过去。

  昏死前的一秒,听见了来自系统的美好提示:【任务目标黑化值已下降至50%……】

  时宴有意识地沉睡了很久。

  意识缥缈,灵魂游荡,好似脱离了肉身,如同鬼魂般漂浮。

  他能看清抢救室里匆忙的医生护士,也能听见如呼啸般的锐叫。

  他飘在自己的身体上空,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嘶,这尸身,绝美,看看这精致的骨骼线,看看这完美的肌肉,看看这漂亮的身材,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不容置疑的美丽。

  时宴感慨,他这个身躯要是真的死了,应该做成木乃伊,让人们供奉着。

  托腮,再想想,也不知道他这个咸鱼神仙在人间是否有庙,又是否有供奉的神像,如果有那供奉的神像都是什么样子的?

  以后有机会了找一找,如若那神像长得俊秀非凡还罢了,要是丑丑的,那不行,拿着我的照片直接现场临摹吧。

  思绪飞远,时宴看见了数不清的杂乱身影,从重灾区抢救回来的病人无一不是断了胳膊断了腿的,抢救室内堪称兵荒马乱。

  所谓的医疗规则,在生命面前瞬间淡化,地上的血洒了一地,但众人没一个多看的,只会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术台上的人。

  当滴的一声响起时,不多久宣告死亡。

  医生们沉默了,手颤了下,根本没有给他们多余的调整时间,紧接着就是下一台手术……

  整个冰冷的手术间,充斥着‘麻木’与‘冷血’。

  时宴静默一秒,对着逝者微微鞠躬,然后飘了出去。

  他试图寻找路川辞。

  小路在哪里。

  他印象中,自己昏迷前,路川辞也晕了。伤得挺严重,但不致死。

  可一看从重灾区带回来的伤者,时宴心里直打鼓。

  路川辞该不会也死了吧。

  呸呸呸。

  时宴飘得更快了。

  他低头挨个儿找,有的人是身子趴着,面朝下的,背影有几分像,看不清脸,时宴又是灵魂,手碰不上去,想帮对方翻个身都不行,只能焦急地等待,等到最后,看见有一群人涌来哭喊不已,确定了,不是路川辞。

  他印象中的路川辞,没有那么多亲人,好像……只有他。

  他到了病房外,拥挤的过道血腥气极重,到了楼梯口位置,他看见了六神无主的白洛。

  白洛眼睛血红,已经哭肿了,失神似的低喃:“哥……不会有事的……哥哥……哥……”

  时宴一默。

  而白叔叔显得坚强了许多,一边咳嗽,一边问着匆匆而过的护士,路川辞和时宴怎么样了。

  时宴飘过去,用脸颊贴了贴,谢谢你啊白叔叔,你和天帝真像,对我真的很好很好,你放心,我要是真死了,也会在天上保佑你们的。

  啊对了,纸钱不用给我烧了,我在天上还挺富有的,实在缺钱了就去和财神打一架,咋不咋也能薅点。

  时宴的最后一站才是路川辞。

  医院已经人满为患,儿科妇科全部改成了危重症抢救地,路川辞被安置在了儿科病房,据说,路川辞的伤势没有他的重。

  时宴无力吐槽。

  妈的。

  狗系统。

  任谁用个法术,头上顶着滚滚天雷,周围又是大火燎原,烧得要死要活,体内还是极寒犹如身处冰川,百倍折磨,基本都会死透了。他已经很幸运了。

  时宴的法术让二波地震延缓了三分钟。

  三分钟,看似很短,但实际上已经可以挽救不少生命了。

  可……他的做法是错误的。

  正如系统所说,天灾人祸,无权插手。

  神亦是如此。

  若是贸然出手干预,且不说之后会多上几重咒枷,单说反噬之力就够他们吃一壶了,还有极大的可能提前天劫,神的天劫可是致命的,稍有差池,当场陨落。

  时宴还在想,也不知这片区域是哪个上神执掌的,在别的神的区域擅自动用逆天而行的法术,这是一种挑衅。

  时宴紧张了起来,赶忙飘到窗口,仰望天空:“抱歉抱歉……”

  做完所有的心理活动,他这才踏实地趴在了路川辞床头,静静看着路川辞安睡的容颜。

  时宴用手指轻轻触碰,指尖却悄然穿过,见路川辞呼吸浅淡,时宴茫然:“小路,路同学,路川辞?你还活着吗?”

  该不会死了吧?

  时宴整个人都不好了。

  赶忙低头嗅路川辞身上的味道。

  该不会已经尸腐了吧,闻了半天,腐臭味没闻到,只有扑面的血腥气和药味。

  正想着,路川辞手指突然动了下,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展翅的小蝴蝶,一丝眼缝轻轻露出,路川辞的唇早已干裂,毫无血色,看着凄惨极了。

  时宴打了个赌,他赌路川辞醒来后要找的第一个人一定是自己。

  “时宴……”

  尽管已经知道了,可当路川辞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时宴还是心动了。

  他轻轻贴过去,笑了下。

  我赌你找的第一个人是我,可我却忘记赌你第一句话也一定是我。

  时宴念叨:“小路小路?”

  路川辞嘶哑着嗓子,一遍遍低喃,念着时宴的名字,好似这样就能将时宴唤回。

  路川辞用力抬手,一把将呼吸机拽掉了,大口咳嗽,血顺着唇溢满。

  时宴震惊:“喂喂喂,别动了啊!”他焦急地大喊:“医生!医生!”

  路川辞拼着一口力气,垂死挣扎般起了身,他的腿已经被固定好了,可他就是不安分,还在那里想办法挪动,势必要去找时宴。

  时宴感动,但,能不能先不感动。

  比起感动,他现在更想锤死路川辞,好家伙,你别动了啊,你这是辜负了医护人员的救治,再折腾下去你一会又晕了怎么办。

  好在,路川辞的力气此刻真的没多大,弄了半天也没挪动,反倒是把自己折腾的不死不活的,咳嗽不止,还惊动了外面的护士,进来给他一顿训。

  护士气道:“你现在出去找谁都找不到!你先在这里躺着,非要找,我帮你去问问。好了你别动了。”

  时宴赶忙点头应声:“对啊对啊,别动了!”

  路川辞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时宴以为他打消念头了,刚放心下来,却见路川辞好似休息完了,又坐起身子,朝下闯。

  “怎么这么犟啊……”

  时宴哀怨,话声刚落,他看见了滴答落在地面的泪水,路川辞眼眶越来越红,连唇都是颤抖的,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无助到极致才会有的神情。

  有那么一刹那,时宴都怀疑,要是自己真的死了,路川辞会不会跟着他一起去了。

  护士回来了,怎么讲呢,对付这种倔性子的人,就要有针对性方法,一剂镇静剂,再见了您嘞。

  路川辞又一次昏睡过去了。

  时宴彻底松了口气。

  两个护士低叹:“这孩子也可怜,刚才市一中来人清点学生人数了,听人说这孩子是个孤儿,从小一个人长大的……”

  “啊,难怪呢,我就说别的学生都有家长陪着,怎么他没有……”

  时宴怔了下。

  不悦的皱起眉头。

  胡说,路川辞有家,只是汉森他们比较忙而已。

  “没有领养家庭吗?”

  “没。没有。说是早些年他有待在一个家庭过,但不出一月,他自己就跑掉了,人家那对儿外国夫妇见没办法,只能放弃了,毕竟带回来一次跑一次,拗得很。”

  “行,我明白了,那这边还是多留心点吧。”

  作者有话说:

  入v啦!(嘿哈嘿哈欢快游过~

  感谢在2023-02-18 20:00:00~2023-02-19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p 2瓶;洱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