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落的状态介于清醒和不清醒之间,说他清醒,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听得见谢柏群和医生说话的声音,从胸腹翻涌上来的不适像潮水一样一波连着一波,却连翻身起来吐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说他不清醒,又是因为恍惚之间,他觉得有个看不见的镜头,摄录下他的丑态,要将这个人的软弱无能,卑微如虫豸的模样公之于众,宣扬到广为人知。

  这两种状态交叠于一身,于是肖落咬紧了牙关,脸色绷得铁青,手上却死死地握着谢柏群的手,任凭谁劝也不松开,却掰扯握的越紧,低血糖没力气,他就两只手都紧拽着,抱着谢柏群的手窝在怀里。

  谢柏群说不出话来,有时候他看着肖落这样,还是替他难过得几乎哽咽,进而又从这样沉甸甸的拉扯中感觉到自己身上压着的分量,但他不想哭。

  他佝偻着身子配合地被肖落抓着,在男人颤抖的时候轻吻他痛苦的眉眼,一遍遍地哄着:“我在呢,我在呢,很快就好了啊。”

  最终吊针扎在了脚上,像给小孩打针似的,怕他乱动,给绑了个药盒子,黏胶带缠了好几圈,过了许久,谢柏群才感觉到握着他的手的分量一松,肖落脸上都是冷汗,整个人汗津津的,睁着眼睛看着他。

  肖落慢慢松开了他,身体也舒展了一些,药物起了运用,大概是没那么难受了。

  “苏医生打算给你做一个指检,可以吗?”谢柏群手指蹭着他的手腕。

  “剩下的我自己来,你睡。”肖落固执地指着床。

  “但我想陪你一起。”

  换了白大褂过来看看情况的苏医生被肉麻得一哆嗦,拉上病床旁边的帘子,伸手示意肖落侧躺脱裤子。

  “我不想让你陪。”肖落绷着脸提着裤子。

  谢柏群愣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苏医生请他出去,他才木讷地站到了帘子外面,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出去之后谢柏群去病房外面医院的中庭转了两圈,冷静了一下,肖落偶尔会这样,上一秒好像没有他就要死了,下一秒突然又开始拒绝他的介入,这些话不能往心里去。

  没几分钟苏医生火急火燎出来找他,说让他回去,他刚脱了人裤子,没碰着屁股蛋,人就挣扎着像是要了命。

  谢柏群又一路跑着回去,跑得心口砰砰的,肖落脚上的针脱了,整个人紧紧裹着医院的白被子坐在床上,像个三角饭团,脸上有点委屈,看着谢柏群问:“苏医生,我可以不做指检吗?”

  “这不是做不做指检的问题。”苏医生脸上大写的无奈。

  “从你和我说的饮食情况来看,确实不太是饮食导致的,你得让我检查,我才能排查掉一些肠道病变之类的原因,指检是最基础的。当然了我只是列举可能性,便秘的原因很多,有时候心理压力太大了也会的。”

  肖落只看着谢柏群,等着谢柏群说话。

  谢柏群和苏医生要了一副手套,示意肖落躺下来。

  “不会很难受的。”谢柏群摸着他的腰,手指的指节轻轻按过他腰椎的骨节,帮他放松着有些僵硬的腰。

  手指一点点挤进臀部的沟壑,一直到峡谷的入口的时候,肖落忽然蜷缩起身子,低声说:“别看我。”

  这三个字让谢柏群的记忆也回溯到了几个月之前,他们俩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过那一次的事儿。

  因为这对于肖落来说应该是被抛之脑后的过去,谢柏群不会主动提。

  但是在那次直播里,在他故作丑态,被摄像头无一遗漏地记录下来的时候,他最想说的话,大概是别看我。

  “求你了,别看我。”肖落的手臂形成一个阴影,把自己的脸罩在里面。

  有一刻谢柏群忽然觉得,肖落之所以会便秘,是因为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底,他不敢上厕所。

  觉得会被看见,觉得丑陋,觉得恶心,觉得不堪。

  仿佛雪白的墙壁上都会无端生出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为什么不看?屁股是屁股,腿是腿的,还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不看?”谢柏群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大腿。

  “说的和谁的屁股不是屁股,腿不是腿似的。”肖落被他蹭得痒,没绷住笑了一下。

  “那可不一样,这是我落哥的屁股和腿。”谢柏群拍了两下,“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肖落扯着被子盖了自己的下本身:“你让医生随便给我开点药就行了,我吃了药就好了。指检就算了吧……怪恶心的。”

  “可是一点儿也不恶心啊。”谢柏群直率地说,“就像你也不会觉得亲我恶心,但是让你去和苏医生亲一个……”

  “我呸!”苏医生在旁边狠狠地呸了一声,像只受了惊的猫一样炸了毛,“你们别咒我,我的梦想是和大奶萌妹步入婚姻殿堂。”

  “我对你毫无兴趣。”肖落冷峻且嫌弃地看了苏医生一眼。

  “所以说,您放宽心,我哇哇吐你一身的事儿还少吗?而且说得好像你没把手指放进来过,不仅放手指,还放别的呢。”谢柏群趁着肖落不注意,沾了润滑油的手指轻轻探进去了。

  肖落下意识夹得很紧,一瞬间谢柏群觉得自己手指都要被夹断了,脑子里不由得庆幸了一下这放的是手指。

  “哥哥哥,疼啊,你放松点。”谢柏群故意哎呀咧嘴了一下。

  肖落勉强放松了一些,尽管身体还是绷着的。

  谢柏群手指探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底,没有大的问题,和苏医生两个人去外面交流了一下,觉得更多的是肖落自己可能会习惯地憋造成的,决定少量灌肠软化一下。

  灌肠给的量并不多,但加上刚才指检带来的肠道的刺激,肖落的反应来的很大,平静了一会儿的肚子很快闹起来,肠子又开始拧,这回进了厕所没过多久就听见了落水的声音,肖落的手压肚子压得很紧,像是要把肚子捅穿了一样。

  谢柏群在旁边注意观察了一会儿,肖落看上去是在用力,但他会无意识地憋一下。

  谢柏群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慢慢地把自己的裤子也脱了下来,像跳脱衣舞的演员一样,缓慢而轻易地把裤子往下脱,最后慢慢地变成ꁘꁘ的状态,坦荡地站在肖落面前。

  谢柏群把自己带扣子的睡衣塞进肖落手里,挤进他两腿间,跪在他面前,说:“帮我穿衣服。”

  肖落从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支着身子给他套上了睡衣,一颗颗扣好扣子,谢柏群又递过去一件羽绒服,肖落又举着羽绒服看着谢柏群套上。

  这么一趟下来,谢柏群也算是穿得不伦不类的了,上半身人模人样,下半身继续空档,就着这样的状态,他的手接替了肖落的手,温柔而有力地在冰凉的肚子上揉按,慢慢排空了有些鼓胀的肚子。

  泄空了之后疼痛感淡了许多,只剩下浓浓的疲倦,肖落趴在谢柏群肩背上,任由他摆弄。

  “不生我气吗?”肖落问他。

  谢柏群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看上去是属炸/药的么?心疼都来不及了,而且你这么好,我生什么气?”

  “你该生气的。”肖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你是个抖M吗?觉得不被骂一顿不舒服是吧?要骂我也得是骂你不舒服也不早点和我说。”

  肖落笑了两声,“我就想我在你心里是帅的,别病殃殃的,不好看。”

  “你什么时候都是帅的。”谢柏群收紧了这个肢体动作有些扭曲的怀抱。

  “净说漂亮话。”

  “没办法,大实话就是这样。”谢柏群蹭了蹭他的鼻尖。

  肖落勾着脖子低头看向他,谢柏群的眼睛里完完整整地映着他的脸,帅不帅肖落没看出来,但眼神不会说谎。

  谢柏群满心都在他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出去。

  一直到肖落重新安分在手上扎了留置针。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昏沉睡去,谢柏群才得空溜出去听苏医生讲要安排的复查的项目。

  两个人聊到最后,苏医生看着里面睡得还算安稳的人,忽然说:“今晚就你出去的那段时间,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

  “他问我说,他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着在他那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的。他想不明白,但又不敢问,说白了就是,又怕自己吊死你,又怕你走了。”

  苏医生是唐文推荐的医生,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对这两个人的事儿也还算了解。

  “你听过那个大树的故事吗?”谢柏群说。

  “啊?”困惑的人变成了苏医生。

  “如果有一颗树,它在年少的时候给你做秋千,成年了之后依旧为你遮风挡雨,默许你从它身上拿走一切他有的,果实也好,叶子也好,枝干也好,你要的他都可以给你。当它再也给不了你东西的时候,它还在担心它给你的不够多。”

  “他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歪脖子树,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一棵树。就算是我要吊死,那也是我挂的最舒服的一棵树。”

  “人是会变的。”苏医生对恋爱和婚姻的态度并不乐观,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了依旧单着。

  “正是因为人是会变的。”谢柏群透过房门上透明的部门,看着病房里安静睡着的人,轻声说完后半句,“所以我才爱他,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