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权,我问你一件事情。”谢柏群忽然郑重其事地开口。

  祁权被谢柏群这种语气吓得一激灵,躺在床上差点没拿稳手机,连忙说了句:“你问。”

  “你们那个平时神龙不见首尾最近来视察的大股东,那个你说可能叫安德雷塞斯的老板,现在还在吗?”

  “怎么了?还在呀。我昨天还陪他在那儿瞎溜达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人了,一开始他过来的时候,我觉得那人精得要命。

  但是昨天和他吃饭想和他聊一下我们区域主攻的方向,他又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抱歉,案子相关的,我不能和你说太多,我想问一下。如果是按照你们目前的技术,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个机器人自己从肚子里面出来吗?”

  祁权略微思考了片刻,说:“我可以明天帮你问一下我们的技术人员。但是就我了解的来说啊,把它关机就是出来的最简单的方式了。

  反正也很小的,关机之后他自然而然第二天排遗的时候就带出来了。

  要么可以试一下洗胃灌肠之类的,初版的机器人还会被带出来。

  但后来的改良版的好像改进了这个问题,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考虑手术啊,明确位置的话现在的水平来说,创口也不会很大的。”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切断遥控器对它的控制吗?”

  “其实最简单的就是离遥控器远一点。因为这个东西的机制,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遥控车和遥控的关系。

  我们在做这个产品的时候,还是以功能性为主在开发的。至于说特别远程地去遥控,以至于能够实现异地操控的话。唉,我不确定说世界上有没有其他公司能做到,但反正我们公司是不行的。”

  谢柏群在挂断了电话之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体内的微型炸弹是需要人为地去引爆的话,那么负责按下遥控的人是谁?

  为了玩这个无聊的游戏,Q是让谁去按下遥控的?

  赵新安这边还没有作出决断,孙宏宇所在的城市的警局已经找到了他们城市第二个体内有微型炸弹的人,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个人正在对自己的妻子拳打脚踢,大半夜的,周围的邻居家都亮着灯。但也没人敢出来,警察到了地儿都不知道谁的报的警。

  但因为Q公布了照片,所以出勤的警察很快认出了那个男人的脸。

  警察上去把男人从女人的身边拉开,新来的小警察有些看不过眼地把趴在地上的女人扶了起来,轻声解释道:

  “我们现在要带你丈夫去医院做个检查。因为他身体里可能有危险物品,你要不也和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吧?伤着哪儿了吗?”

  “这臭婆娘能伤着哪?她整天整天的,就知道出去和别的男人搞,现在连肚子里的都是野种!”男人被两个警员押着,还一直大放厥词。

  “你怀孕了?”小警察有些讶异地看向女人平坦的肚子。

  女人摇了摇头,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轻声说:“已经早就没有了。被他打没了。”

  小警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声问她:“怎么不离婚呢?”

  “我找过法律援助了。”女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回答,“没有证据,他每次打完我之后都会把我关在房间里,一直到我的伤差不多好了才允许我出门。”

  “那这一次呢?”小警察看了一下这个环境,这个已经是打到大街上了。

  女人拍拍身上衣服染上的灰尘,神情里有些轻松,对着小警察笑了笑,说:“我跟你们去医院。”

  去到医院里的时候,女人说她要去个厕所。他们出勤的人没有女警,于是只留下了小警察在厕所外面等她,其他人带着男人去拍片子做检查。

  女人上厕所上了挺久的,小警察忍不住想,是不是有点便秘啊,看着他们俩住的那片也挺穷的,要不等会出去的时候自己给人买把香蕉好了。

  女人出来的时候把自己稍微打点了一下。

  不管是怎样的女人都是爱美,不施粉黛,女人就洗了个脸,把头发拨弄得整齐了许多,小警察还注意到,她重新编了一个麻花辫,微笑着跟着小警察去开伤情鉴定。

  做到鉴定之后女人忽然问:“我丈夫呢?”

  “哦,他应该等会就去má • zuì了,他肚子里有个异物,打算做手术取出来。”小警察说。

  “我想去看看他。”女人说。

  小警察心情有点复杂,但人家毕竟是家属。

  虽然他觉得女人可能需要一些心理辅导了,都这样了,她对男人竟然还会关心吗?

  女人走到了准备室的门口,护士刚把人带进去,让他在那里等一会儿,这是个插队的病人,他们要临时安排一下,这边的医院也没想那么多,想着既然有异物那就取出来就好了。

  准备室里还有另外的人,女人看着里面陪着孩子的父母,忽然对着男人招了招手,微笑着示意他出来一下。

  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就在男人即将走到女人所在的一个拐角的时候,男人的胸腹突然炸出一朵血花,离得最近的女人被溅了半身的血。

  小警察还没有见过死人呢,他接了几次警,都是什么小偷啊打架啊,没有这么大场面。楞在原地动不了。

  其它警察反应过来,包括医生护士过来的时候,人早就咽气了。

  “操!没有到时间啊!为什么会突然……”

  女人慢慢地蹲下来,这样靠的离男人更近一点,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女人觉得这是她看他最顺眼的一次。

  就像看一块平日里菜市场里买不起的死猪肉。

  谢柏群还没有这么快收到那边的消息,但是更快更新的是网站。

  瘾君子的情报栏下面忽然出现了一排红字。

  【一位选手不幸出局,请各位不要试图违反游戏规则哦……得票多的一边才能够活下来哦——】

  一时间,其它地方有想要提前取出炸/弹的,进程均被搁置,赵新安待在医院用杂物间整理出来的临时病房里,问沈力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力没法回答,只能无力地安慰他:“我们会想办法的。”

  当新的一天从熙攘的人流和车流中苏醒,原本因为夜深而停滞的投票又开始动了起来,谢柏群如约公布了男人的死讯,第二条生命的逝去,给予了许多人沉重的打击,一想到如果投给警察,就还要经受剩下九条生命的离去,许多人心里浮上了简单的数字的大小比较。

  自媒体都在为了这个热点话题欢欣鼓舞,这个平台陷入了一种世纪审判一般的狂欢之中,其实也不乏冷静理性的声音,只是在浩渺的信息海洋当中,极端的总比中庸的更加吸人眼球。

  “暴力执法的警察,与被推进深渊的普通人。”

  “看了这几个故事,你会知道有的人死不足惜!”

  “法外狂徒的盛典,警察在哪里?”

  “肖落,这些标题取得都不错啊。”秃鹫通过蓝牙耳机,给肖落实时播报着投票的讯息。

  毕竟如果肖落没有反应的话,他也有点无聊。

  只是从直播画面里看上去,肖落依旧像是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安分守己地扮演一具尸体。

  “已经六点了哦,目前的投票数量已经达到4w8人次,我看看,你的票数还是挺多的呢,那些垃圾和你的票数比应该是1:3左右。

  嗯,比起第一轮来说没有那么悬殊了,不过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的话,你应该还是会赢吧。”

  肖落从耳机里听到了,他忽然轻轻动了一下,支着几近失灵的关节,从冰凉的地面上爬了起来,但很快又跌了回去。

  秃鹫从监控里看得有点不带劲,起身去肖落所在的货厢里,打算去看个现场直播。

  肖落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以他现在的体力要动作夸张地表演还是有些困难的,稍微动一下眼前都是花白的一片,他已经尽可能保存体力了。

  肖落余光瞥见了秃鹫,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嘶哑地问他:“有东西吃吗?”

  秃鹫对于这个开头不置可否,没有出声,挥手示意看着肖落的人出门去拿点吃的过来。

  “我肚子疼,我要拉屎。”肖落又说。

  “那你拉啊,我没有不让你拉。”秃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肖落也不避嫌,双手被栓着,他就蹭着把裤子脱了下来,光腚对着摄像机的方向,其实可能录前面的效果更好一点,会被人骂是变/态的吧。

  虽然已经做好身败名裂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已经做好这种准备,但是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耻辱感依旧要把肖落压垮了。

  他知道,谢柏群一定也在看这个直播。

  其他人怎么看他,肖落都不介意了。

  但是他希望他在谢柏群心里起码是个人样。

  虽然也已经没有什么好的形象可言了吧。

  这样也好,这样谢柏群就不屑为他掉眼泪了。

  肖落捂着肚子嗯嗯啊啊地用力了几下,他肚子疼得蹲不住,也没有东西可以拉,用力了几下就是头晕,最后撑着地面吐了出来。

  秃鹫看得到他吐的基本上是血水,但摄影头里是看不清楚的。

  在食物那进来的那一刻,肖落忽然浑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双手有些神经质地抓挠着身体,用力地抠出一道道的红痕,他连滚带爬,爬过自己的呕吐物,几乎是一路匍匐到秃鹫面前,抓着他的裤腿神经质地重复着两个字眼。

  “给我。”

  秃鹫知道这个人会演,之前骗过了他,现在的演技也足够骗过那些无知的人。

  那张污脏的面孔上,再也看不出半分英气的痕迹,不如说恶心到骨子里。

  弹幕上飘红的一片问号,似乎是在问,这个人也是kè • yào的么?

  很快直播里给了他们答案。

  秃鹫把一袋饼干丢在地上的一瞬间,肖落像条饿犬一样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镜头,把那袋饼干碾碎成粉末。

  虽然还有一些成块的,但视频里也看不出来,只能看到肖落把一包袋装的粉末往嘴里倒。

  即便不停地呛咳,也没有停下来,脸上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

  做完这一切,肖落像条落水狗一样瘫软在地上,时不时露出一点神经质地笑和不明意义的轻哼。

  身体和灵魂仿佛是撕裂的,肖落做这一切的时候。

  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看着自己的身体完成了这一切。

  嗓子眼里被饼干渣子几乎塞住,最后那几下呛咳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整个肺和喉咙都在疼,咳到最后一下鼻子一热,一开始肖落以为是鼻涕出来了。

  但过了很久,鼻腔才翻上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肖落抬手蹭了一下,蹭了一手的血。

  肖落演得累了。

  主要是真的受不了了。好累。好想死。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肖落自己也意识不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精神骤然崩塌的,可能是从脱下裤子,摘掉最后一块明面的遮羞布开始。

  身体里又痒又痛,痛得分不清是哪里在痛,肖落恍惚之间心里好像空了一块,眯着眼睛自言自语地问:“我的手机呢。”

  秃鹫早就拔了他的卡,这会儿也想看戏,让人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

  找到那个音频就像一种习惯。

  当带着明显情/欲的男性声音在货厢里形成回声,秃鹫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太值得笑了,一个人民警察,在意识恍惚的时候精神信仰竟然是一段来自男人的叫/床的声音。

  还有比这更精彩的演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