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甄远峰也是自己无数朋友当中的其中之一,那今天也应该被安置在客房、而非主卧。

  韩建涛已经看不懂自己的内心了,他在确认甄远峰已经退烧之后,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到厨房去拿瓶水过来的功夫,回来他就看到甄远峰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甄远峰歪着头问:“这是哪儿?”

  “我家。”韩建涛把水拧开递给甄远峰,“你突然发高烧,我叫我私人医生给你打了一针。我觉得把你带过来更方便照顾,就……把你移动过来了。”

  甄远峰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没发烧啊。”

  “退烧针出效果了吧,”韩建涛干脆把水直接递到他嘴边,“喝口水。”

  甄远峰结果水瓶,喝了一口,然后环顾了一下房间,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有开口。

  “再睡会儿吧,医生刚才给你抽了管儿血拿去化验了,验血结果要等会儿才能出来。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甄远峰倒不是固执,他其实没觉得自己哪里难受,困和头晕这些往常也都会出现,以前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人家医生也只是说注意休息、多吃优质蛋白。

  “没有就好……”韩建涛是不相信的,他总觉得这是甄远峰在故作坚强,“去洗个澡吗,换身衣服可能会睡得舒服一点儿。”

  甄远峰看起来还像是没睡醒,举着水瓶愣神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反应居然迟钝成这样,韩建涛越来越担心,伸手把水瓶子拿回来,然后扶着他躺下:“有事就叫我。”

  “哦。”甄远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这一次韩建涛没有再走开,他始终坐在床边注视着甄远峰的脸,不敢错过任何一处细节。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意识到甄远峰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是在做梦吗?韩建涛看对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表情看起来也十分痛苦,他心急得跟着皱起眉,可又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叫醒对方。

  这么一想,韩建涛发现自己是真的对甄远峰私下里的样子一无所知。

  除了可乐和食堂的牛肉炒面之外喜欢吃什么?睡觉的时候是什么姿势?被吵醒的话有没有起床气?

  像是这样不经同意突然把他带到别人家里,会不会感到不爽?

  不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生气时候是什么样?总是听说他骂学生,听多了的话韩建涛甚至还会羡慕那些被骂哭的学生们来着。

  自己就从来没见过甄远峰有过特别生动的表情。

  甄远峰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愈发狰狞起来,韩建涛放弃了思考,伸手晃了晃对方的肩膀:“远峰?”

  床上的人双手揪着胸前的被子,像是无法呼吸那样捶着胸口。

  “甄远峰!”韩建涛见状,立刻加大力度,甚至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脸颊,终于把他叫醒了。

  睁开眼的甄远峰看起来还没能从噩梦里脱离出来,眼神带着惊慌和茫然。

  “你刚刚在做梦,”韩建涛拂去对方额头的汗水,“醒过来就没事了。”

  甄远峰用力喘着气,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这是哪儿?”

  韩建涛一愣,耐心地再回复了一遍:“我家。”

  “那些人呢?”

  这就让韩建涛听不明白了:“谁?”

  “实验室里的那些,那些人……”

  韩建涛瞬间感觉到有些耳鸣,他眉头紧蹙地追问:“实验室?你梦到实验室了吗?”

  可能是“梦”这个字眼让甄远峰又想通了什么,逐渐呼吸变得平静下来:“哦,对,我……已经出来了。”

  “远峰,你要跟我说说你梦到了什么吗?”

  “实验室里的那些人,”甄远峰看来也是需要排解一下,“那些人不是被毒气弄死的,他们应该是在做中和毒性的实验,需要往实验室里注入大量的氮气。氮气浓度一旦超过80%,人就会有缺氧的症状,所以恐怕那些人单纯是憋死的。”

  韩建涛完全听不懂,但他隐约能察觉到对方说的是研究所的那个不能见人的实验室:“你在那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尸体。”甄远峰说得很平静。

  但这种平静实在是太过诡异了,韩建涛听得心惊胆战:“尸体?那里居然有尸体……?”

  “哦,这是不能说的事情来着,抱歉,你就当没听到吧。”甄远峰挣扎着坐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又揉了把脸,“你其实没必要把我带到这儿,我经常发烧,也用不着看医生。”

  这两句发言简直是一把将韩建涛推到心门外、顺便还在门上加了道锁。

  韩建涛恼羞成怒,单手扳正甄远峰的肩膀:“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必要不是你来决定的。你难道就打算把你经历的那些事都憋在心里了吗,你到头来还是会找人倾诉一下的吧?我不知道你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但是至少我知道真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根本不会做好像自己要死了一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