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救护车调不过来,好多地方都有人叫救护车,你看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很急吗?”接线员的声音不耐烦与担忧参半,听起来让人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同情。

  韩建涛挂断了电话,然后打给了自己的私人医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给你,你在休息吗?”

  “没事儿韩总,您太客气。怎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我一位朋友,刚刚突然开始发高烧。”

  “哦哦,现在去医院也挺费劲的,先给他喝个退烧药缓一缓。他神智怎么样,还清醒吗?”

  “在睡觉,可是呼吸很急促。最重要的是他家里什么药都没有……”

  “您在哪儿啊,我这就过去吧。”

  “在清华教师公寓,我给你发地址过去。”韩建涛发过去地址之后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他盯着床上的人愣神,看着对方难受的样子,第一次产生了恐慌感。

  这么多年了,除了同学聚会,韩建涛每年能见到甄远峰的机会就只有五一假期的第六天。一上午的时间也聊不到多么细节的问题,何况无论怎么问,甄远峰都只会针对当前的情况来回答。

  所以“你最近还好吗”,对应的回答就是“最近具体是指什么时候”,紧接着韩建涛就会说“自从上次见面到现在”,然后对方就会说“那不算是最近吧”。

  韩建涛不敢多想,假如说甄远峰在此之前也经常一个人生病卧床,那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卧室外响起敲门声,韩建涛过去开门,看到私人医生拎着小箱子站在外面:“韩总还有朋友是清华教授呢,太厉害了。”

  韩建涛请医生进屋:“高中时的同学了。”

  “我天,这屋子,看来是住着一位很厉害的教授啊……”医生说得相当婉转。

  “的确很厉害,在数学界人尽皆知。”

  “数学家?那智商肯定很惊人。”医生侧身走进卧室,俯身看了看甄远峰的情况,“烧得挺厉害,这样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我先给他打一针退热的。”

  “你是开车过来的吗?”韩建涛看着医生给甄远峰的屁股消毒、注射退烧药之后,思考片刻,向医生问道。

  “是啊,现在打车也不好打。”

  “我记得你的车是辆VAN吧?”

  “对,转运病人比较方便。”医生笑着点点头,“要把他带去医院吗?那我问问哪里还有空床。”

  “比起医院,我倒是想把他带去一个人能呆的地方。”韩建涛叹了口气,“我把他背下去,麻烦你把我们送到我家了。”

  “哈哈,环境舒适的确很重要啊。但是背下去得注意保暖。”医生起来到衣柜里寻找着厚一点儿外套,“数学家原来是这种感觉的,衣柜里也都是书……嚯,这些书我连名字都看不懂。”

  韩建涛抱起甄远峰的上半身,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外套给他穿好:“你再翻翻的话,说不定还能翻到他的奖牌。”

  “这么厉害的数学家,完全可以住个更好的地方吧?”医生纳闷儿地问,“难到工资不高?”

  “工资不高,一个月只有几千块,研究成果不是国家的、就是学校的,给他自己留下来的只有外行听都没听说过的荣耀和贫穷。”韩建涛在医生的帮助下把甄远峰背了起来。

  医生走在前面开门,然后感慨:“我还以为我们医生是最惨的呢。”

  “比惨那可真是没有最惨。”韩建涛想起那些被利用过后惨死的科学家,那些人甚至连荣耀都被剥夺了。

  凌晨五点,外面天还是漆黑一片,韩建涛看着躺在后车座上瑟瑟发抖的甄远峰,心里揪得难受:“车里的暖气还能再开高一点儿吗?”

  医生一边操作一边安慰:“高烧寒颤是正常现象,一会儿给他裹严实了就好。”

  韩建涛无意间叹了口气。

  “我听说韩总前些天在央视跟人大闹了一场啊?”医生突然说起八卦来转移注意力。

  “也不算是大闹一场,只是单纯用了点儿强硬的手段让他们插播紧急节目而已。”

  “哈哈,听说上头的人都对韩总刮目相看呢,毕竟前两天那种局面,大家都当缩头乌龟,根本没人敢站出来。”

  韩建涛觉得这事儿也是讽刺至极,他一生都活得战战兢兢、看人脸色,想着为了仕途、为了地位所以不得不去做到最好,但多年没有惊人的成绩。

  反而是这一次纯粹出于私心的破罐破摔的举动,竟然成了被上头特别称赞的英勇行为。

  可那些真的有所作为的人,比如甄远峰、又比如商陆,他们恐怕会因为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靠山而成为上面的人的眼中钉吧。

  回家之后韩建涛把甄远峰安置在自己的卧室里,在看着医生给甄远峰抽了管儿血之后,谨遵医嘱地用毛毯和羽绒被把甄远峰裹起来保证温暖。

  “验血结果大概要等两个小时,出结果了我给您发到手机上。再有什么其他症状的话随时叫我。”医生简单嘱咐了两句,然后带着那管儿血离开了。

  一路上这么折腾都没有被吵醒的甄远峰,看起来更像是昏迷而不是昏睡,韩建涛坐在床边继续愣神,直到窗外天色开始亮起。

  其实他家有两间客房,都是用来招待朋友的,男性朋友一间、女性朋友一间。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住过,按照朋友们的反馈来说,住起来算是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