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觉得我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看到一堆尸体在脚下,即便是我、也还是会想,可能有一天,那些尸体里就有一个会是我。”甄远峰似乎也有点儿生气了,“但这话说了也没意义,倾诉也不是解决办法,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只有面对和逃避,不存在其他的选项了。”

  “这是什么谬论,问题是问题,心情是心情,你不能把两件事放在一起看啊!”

  “心情随着问题波动,那当然是同样的一件事。”甄远峰掀开被子,眼看着就要下床。

  韩建涛也不再跟他客气,双手把他重新按回床上:“你的心情不可能只会随着你遇到的问题而波动吧,难道就没有别的可以让你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了吗。需要我回你家把你写到一半的论文拿回来吗?还是地上那些草稿呢?还是墙上的黑板?”

  “我心情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没必要管这么多吧。”甄远峰烦躁推着韩建涛的肩膀,“我很感谢你这次帮忙,之后我也会想办法回报你,你不需要再帮……”

  “有关系。”韩建涛用力掐着甄远峰的肩膀,越来越不想听对方跟自己划清界限的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你心情怎么样,跟我有关系。”

  甄远峰脑子像是卡壳了一样,表情都顿住了。

  韩建涛沉默了几秒,突然毫无征兆地低头吻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一次又一次向自己强调“甄远峰是朋友”,结果还是做出这种举动。这下大概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将近十八年……唯一一个不是为了得到名利、权益而选择靠近自己的朋友,或者说是将近十八年来唯一的一位朋友。

  韩建涛从十三岁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开始,直到如今三十六岁和数不清的男人上过床为止,还从来没体验过会让自己心情变得如此复杂的吻。

  没有技巧,没有激情,就只是嘴唇贴着嘴唇,韩建涛竟然感觉到心脏快要炸了,脑子乱成一团。

  他其实还可以再没有下限一点儿,他可以趁着这一次的破罐破摔而再强硬一些,可以吻得更深来感受一下这个人的味道,或者趁人之危干脆脱掉衣服干上一发,让这人彻底从态度中立变成恐同分子。

  韩建涛真的很想,但又真的不想。

  最后“不想”的那一方战胜了,韩建涛迅速地离开甄远峰的双唇,直起身尴尬地抓挠着脖子,随后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思维混沌得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都不敢看他的反应,尤其是眼神。

  “所以……”甄远峰却没有沉默很久,“你是那种是个男的就行的人?”

  韩建涛后背一僵,最怕的事情发生了,甄远峰朝着离奇的方向误会了:“不、不是。”

  “哦,那是说,你在美国呆了几年学会了用这种方式来打招呼?”

  韩建涛都搞不懂自己在尴尬个什么,他转过头看着甄远峰:“你觉得这是打招呼?”

  “打招呼、或者是安慰的方式,我只能这么理解了。”甄远峰的表情一如往常,没有多一丝厌恶,但同时也没有多一丝暧昧。

  什么都没有,那反应平淡得像是两个人刚刚只是握了个手。

  韩建涛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失望,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点点头:“算是一种安慰。”

  “如果是一种安慰的话,那你也没必要说我心情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吧。这是一种崭新的安慰方式吗,我不怎么上网,不太了解如今现代人都是怎么与人交往的。”甄远峰叹了口气,盯着韩建涛,稍作思考,“还有一种推测,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就是、搞对象的那种意思。”

  韩建涛表情开始变得呆滞起来,他摇了摇头,然后歪头沉思着,突然试探性地问:“如果我要是肯定了,那你会怎么想?”

  “我大概会想……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会有人喜欢上我这种无聊的人,还不止一个。”甄远峰也歪了下头。

  “不止一个?”韩建涛抓住这个重点,“还有其他人吗?”

  “当然有,大学时有个学姐每天早上帮我在图书馆占座,读博的时候有个女助教每天给我带便当,做科研那些年有个海洋学家天天接送我回家,当教授之后有两三个女学生总是缠着我给她们讲题。她们平均缠我两到三年,跟我告白,我也都答应了,但最后也都是她们主动提出分手。”

  甄远峰这段语气毫无起伏的自白让韩建涛三观都跟着震荡了一下:“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只会对跟我表白的人说,”甄远峰枕着手臂,叹了口气,“想要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我是个很无聊的人,不光是我这么说,曾经的前任们也都这么说。大家一开始抱着兴致勃勃的心情来,也搞不懂她们到底想要什么,反正我没能给她们,所以她们就都走了。走的时候的理由也都差不多,跟你在一起就像是单身一样,甚至比单身的时候还要更无聊了。”

  韩建涛神情木讷地看着甄远峰,他有点儿摸不清楚对方跟自己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自己是有戏还是没戏呢?

  “那你也和其他的前任说过这话?说过……就是、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人、你早晚也会觉得我很无聊这种话?”

  “说过啊。”

  “她们是怎么回答的?”

  “她们说不可能,也有说不在乎的。我的前任五个里有四个都是单纯喜欢高智商,有几个夸张到看着我写题就能直接高潮了。但是事实证明她们并非真的不在乎,只是最早的时候被荷尔蒙支配,丧失了理性的思考罢了。”

  韩建涛终于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到床边,平静地点点头:“也是有这种可能。”

  “你也是吗?”

  “是什么?”

  “被荷尔蒙支配,你也是吧。因为最近没有男朋友,所以对老朋友产生了过剩的好感。”甄远峰打了个哈欠,翻身侧躺着,看起来像是在酝酿睡意,“也不怪你,这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你的参与感太强了,所以把那种刺激的感觉和对我的看法绑定在一起了。等过一阵子,事情的风波彻底过去,你也就能忘了。”

  韩建涛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他失魂落魄地扭过头看着甄远峰那半睡半醒的样子,心口开始隐隐作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