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听着教授的声音很年轻,所以一直以为教授最多也就是三十来岁的年轻有为的人来着 。但眼前的这位考官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年轻了,半花的头发显得有些稀疏,身材和身高都十分平庸,走在大街上也绝对不会被人当做高知分子的那种中年人。

  是柠檬味儿的气泡水,蒲薤白谢过教授递给自己的饮料,看着教授拧开手里咖啡。“您是,陈教授吗?”

  陈教授朝他笑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是啊你听出来了?坐下聊吧。”

  “感觉比想象中要年轻。”蒲薤白说着恭维的话。

  陈教授大笑两声:“跟我就没必要客气了。”

  蒲薤白双手抱着气泡水,左思右想都不知道教授留下自己的目的:“所以,您接下来不用去面试其他学生了吗?”

  “哦,不用了,我不属于考官,”陈教授摆了摆手,“考官就五个,我只是来听个热闹。”

  蒲薤白更加没有话题了,原来给予自己莫大鼓励的教授居然不是正式考官。

  “我其实很意外,”教授感慨似的叹了口气,“说句、可能会让你觉得很憋屈的实话,我以为你初试根本过不了,少说也要考个三四年吧。”

  蒲薤白拼命眨着眼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这么以为,所以您通知我进入复试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做白日梦。”

  教授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指了指蒲薤白手里的饮料:“你怎么不喝啊,我帮你拧开?”

  “啊不不,”蒲薤白赶忙自己拧开饮料,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哈哈我其实就只是有点儿紧张,您是要跟我说刚刚面试我表现得很不好吗?”

  “前半部分差着,”教授说得非常客观,“你英语发音是挺好听,吐字也很清楚,但就是内容不着边际。”

  蒲薤白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低下头:“嗯,要是用中文的话我应该还能说得更像样一点儿。”

  “但是英语主要是看你抗压能力的,所以也不至于多致命。你的抗压能力很强啊,你中途也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对了吧?”

  蒲薤白乖巧地点点头。

  “但是后面反而放开了,我觉得挺好。”陈教授笑得特别开心,“而且你绝对是今天所有考生里最好看的,亮眼,不得不说好的外表就会让人感觉开心啊。我们之前就做过研究,一个好看的外表给别人带去的治愈效果远远高于言语上的治疗。”

  被夸了,但被夸的居然是长相。蒲薤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纠结地歪了下头:“谢谢夸奖。”

  “不过估计这话你也听烦了吧,可能逐渐你就觉得夸你好看已经不是纯粹的夸奖了。”

  “不不,我还是……很开心的。”

  “都说了跟我不用装,”教授叹了口气,“我啊,可能也算是你的叔叔辈儿了。你应该不记得了,在你小时候我们还见过面。”

  毫无征兆的一句话,让蒲薤白心跳漏了一拍,他微微蹙眉,困惑地看向陈教授。

  陈教授没有回避蒲薤白的眼神,而是迎了上去,“那时候你才十一岁,一晃都十几年了。”

  蒲薤白突然慌张地站了起来,脑子乱成一团。

  十一岁?

  那一年自己有半年时间都在孤儿院……之后、之后就被林叔收养了。

  那陈教授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呢?孤儿院的志愿者?捐款人?

  “那时候我跟少木关系还不错,而且那时候我还一门心思的想要做心理咨询师。我一直担心少木的精神情况,所以那些年跟他联系挺频繁的。”陈教授语气很平静,像是他口中的少木如今还活着一样。

  蒲薤白动了动嘴唇,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养父的朋友,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陈教授似乎预料到了蒲薤白的这种反应,他没有跟着站起来,而是小口喝着咖啡,等待蒲薤白自己慢慢消化这些信息。

  “陈教授和林……和我养父他是、是朋友吗?”蒲薤白小声问。

  “算是朋友吧,但就是我这个朋友不太够格,”陈教授带着一丝悲哀又无奈的笑,“在他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什么意思?”

  “我们是同学,读博时候的。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少木他文笔非常出色,我们就都会厚着脸皮让他帮忙看看我们的论文。后来我和他合作写过论文来着,那段时间熟络起来的。”陈教授谈起过去的时候,表情非常温和,“所以别的不说,少木在文学方面真的有很深的造诣,看中他的教授也是络绎不绝。”

  这冗长的叙述并没有回答蒲薤白的问题,蒲薤白只能耐心地听着,听这个教授面不改色地对自己说着那些自己如今都不敢触碰的过去的故事。

  陈教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事悲伤和痛苦:“那些看上了少木的教授里,有一个人,不光是看中了少木的才华。”

  蒲薤白呼吸跟着沉重起来。

  “那个教授想要靠强迫的手段,但是没有得逞,恼羞成怒,”陈教授停顿了一下,喝了口咖啡,摇着头痛苦地喘了口气,“他先少木一步,向院方控诉少木行为不检,甚至报警、通知各大报社。”

  蒲薤白想要向后退,但腿软得没有力气。顿时,这神圣的学府仿佛就变得充满肮脏污秽的空气,让他呼吸不得。

  “少木反抗过,没有结果,并不是因为大家不相信他,”陈教授饱含歉意地昂头看着蒲薤白,“只是那个教授啊……太有来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