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说自己的性格啊,”其中一个考官微笑着问出不太像是考题的问题,“是因为什么呢?”

  蒲薤白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想起曾经心理咨询师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然后毫无意义地点了点头:“因为,想要让别人了解自己的话,光靠自己说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

  “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描述自己的性格,无非就是想要引导对方对自己产生一种自己想要给对方留下的的印象,那种印象会有一定的欺骗性。假如我在和一个陌生人交朋友的时候,说我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对方就会在脑子里形成一个乐观开朗的广义上的形象,然后试图把我带入进去。他发现我真的有乐观的细节时,会很开心,那种开心只是因为我满足了他的设想,和我本身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

  考官似乎露出了认可的表情,点着头继续问:“那么,如果我现在要求你要对自己的性格进行一个相对客观、但其实很主观的评价,你会怎么评价自己呢。”

  蒲薤白攥拳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慢慢舒展开,他叹了口气:“一个……无趣的人吧。”

  “无趣的人?”几位考官笑了笑,“是什么概念上的无趣?”

  “我没有觉得无趣是个贬义词,”蒲薤白立刻补充道,“有趣的人分为两种,积极意义上的有趣,和消极的有趣。积极的有趣,那恐怕是拥有一个高尚的灵魂,有着过人的思维、严谨的逻辑,轻而易举就能够解决别人的困难,让生活变得轻松起来。消极的有趣,那就是可以给别人提供一种消遣,让别人产生优越感。我哪种都不是,可以说是一个很平庸的人,平庸、就是无趣吧,我认为。”

  “但这还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来审视你自己,这严格上来说不算是你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蒲薤白稍作思考,觉得考官说得很有道理,所以认同地点点头:“也对,但人……没办法摆脱群体来说性格吧。人是群居动物,单独分析个体,会对一个人产生很大的误解。”

  “你尝试过落单吗?摆脱群体,彻底一个人生活。”

  蒲薤白摇了摇头:“没有,我做不到。”

  “为什么?”

  “那种感觉不太像是活着。”蒲薤白感觉现在他们不太像是在面试,他脑子里没有任何知识点,也完全不觉得考官的问题有多专业。“我为了……去找所谓的活着的感觉,做过很多尝试,也因此遇到过很多人。有些人最终被社会定义为垃圾,但他们曾经确实有一个阶段的的确确属于社会角度上的好人。也有些被广大群众推举而上的圣人,其实也存在着需要被批判的一面。单独看个体,单独去看他们每个人的话,其实并没有多么明显,但放在群体里,戏剧感就出现了。”

  “你认为他们的性格,是带有遗传性的吗,还是因为后天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各方面影响,而慢慢定型的呢。”

  蒲薤白深呼吸了一下,“我认为,是带有一定遗传性的,但那不绝对,后天的影响也十分重要,五五开的感觉。”

  “你认为你的性格成因,就属于你所认同的、五五开吗?”

  蒲薤白又一次深感迷茫,“我答不上来,我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结果来看,属于五五开。”

  考官没再继续为难他有关父母的问题,但看得出来大家其实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好奇,认为这有一定的研究价值。但又不想把考生逼得太紧,所以轻轻松松转移了话题。

  “聊聊最近给你影响最深的人吧。”考官们放下笔,带着点儿笑意地看着薤白。

  薤白甚至觉得这已经不属于考试了,他脑海中浮现商陆的样子,想起早上那人去上班之前,站在玄关给自己加油的样子。

  “从何聊起呢。”蒲薤白露出笑容。

  “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有趣的人,非常优秀的天才。”蒲薤白还是第一次跟陌生人谈起商陆,他丝毫不吝啬用夸赞的词,“我之所以鼓起勇气来考研,也是受他影响。而之所以想考心理学,又是因为他觉得我很合适。其实在开始学习心理方面的知识之前,我对学习感到很茫然,摆在面前的每一本书都让人觉得可怕。但他轻轻松松就把一切都归好类,说爬山的时候如果恐高那就不要昂头。

  “但我觉得如果不去看全局的话,光是看眼下,那实在是没有意义。他说假如眼下趴着一个快饿死的人,你难道不去救他、而是去悲哀这世界上无数快要饿死的人吗。我觉得那是个很夸张的比喻,但是很有效,从那之后我便从零开始心理学入门,按照顺序一本一本看过来之后,也终于对我当初所认为的全局有了初步的认知。换句话说就是,站在山脚下,我也终于敢昂起头看看高耸入云的山路了。”

  考官们笑了,稍微笑出声的那种,然后互相对视着点点头。

  “听你的语气,你是不是认为他是个很完美的人?”

  “啊,不,那倒是不至于,”蒲薤白傻笑了一声,“其实是个有很多常人眼中算是缺点的地方,他实在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掉在地上的食物甚至不关心几秒原则,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个可以在泥里打滚的原始人。也没有很体贴,总是会注意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但大多数人会去在意的事情他却一点儿不在意。原本我以为这样的人会很不合群,可实际上他朋友很多,大概是大家都喜欢他那种对什么都感到无所谓的随便的态度吧。”

  “哈哈你这是在抱怨啊,”考官笑出声,“他是你什么人?”

  “正在交往的人。”蒲薤白平静地回答。

  奇怪的是明明说了很多话,但离开考场的时候,蒲薤白注意了一下时间,才刚刚过了半个小时。

  “蒲薤白。”其中一位考官也紧跟着追了出来。

  蒲薤白愣在原地,以为自己漏了什么东西,“啊,我是忘了什么吗?”

  “不是,”考官亲切地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面试辛苦了,我请你喝个饮料吧。”

  考场外还有其他考生,蒲薤白感觉大家都有点儿懵,可他也不会拒绝考官的邀请,甚至开心地觉得这说不定意味着自己面试结果很不错。

  他跟着考官走到教学楼一个敞亮的休息厅,靠墙有两台自自动贩卖机。

  “想喝什么?”

  “什么都……”蒲薤白的心思根本没在饮料上。

  “那就这个气泡水吧,我看年轻人都喜欢喝这个。”考官不那么熟练的操作着机器。

  蒲薤白认真观察着这位考官,考试的紧张感渐渐消失,他才觉得这位考官的声音听起来很像一直和自己保持联系的那位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