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墨有自己的计划。她一想起昨天段若溪那副表现都气得牙痒痒, 头发也炸了起来，回去和陈亮碰面的时候心情更是糟糕。
她心情几乎都呈现在脸上，算是活到现在也没半点长进, 所以和陈亮讲话的时候也很别扭。
直到陈亮忽然不说话, 只看着她，沈墨墨心想不会吧, 求你了, 千万别说出那句话！陈亮慢慢开口：“沈墨墨。”
沈墨墨差点要捂住耳朵逃避现实, 结果她又听见：“萧主管和我说，你要改成和段若溪一组？”
咦？
沈墨墨眨眨眼，陈亮不好意思起来：“我想问你啊, 那个, 就是——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啊？”
咦！
沈墨墨恍然大悟, 脸迟迟红了：真是自作多情, 陈亮原来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她！
他喜欢的是段若溪——也是啊, 这才正常嘛。难怪那天他老是提起段若溪，和她打招呼也结结巴巴的，沈墨墨松一口气, 又没有完全放松。
——喜欢段若溪啊。
沈墨墨投以同情的视线, 陈亮以为她不肯，就说：“看在我这几天教你软件的份儿上，你就帮帮我吧, 我就跟她说是萧主管告诉我的。”
沈墨墨于是嘟囔：“原来你那么耐心教我就是为了这个……”
她随即又想起什么：“不对, 万一我没和她一组, 不知道她联系方式呢？”
陈亮嘿嘿笑了一下：“你也是女生嘛, 我想着你可以帮我问，感觉段若溪拒绝你的几率更小。”
结果还是在利用我！
而且段若溪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女孩子, 她对谁的态度都一样。
以前自己是例外，现在……现在又如何呢？
因为总是占用陈亮的时间，沈墨墨本来还有些愧疚，现在她理直气壮起来：“那、那你怎么不直接去问萧主管啊。”
陈亮有点畏缩：“我问过了，她说没必要给我，而且还说什么，让我收收心……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那可不，萧主管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沈墨墨撇撇嘴，她心想看来陈亮也和自己一样，都没发觉周围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俩的。
大家都不知道的话，那估计段若溪也不可能知道，她是不是也以为陈亮喜欢我？而且我之前看起来也没有要拒绝的样子。
沈墨墨细想了片刻，然后她脑袋里冒出一个主意——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想段若溪和那个化妆师紧紧相握的双手，十指相扣，密不可分的样子。
也不算吃醋，因为沈墨墨认定段若溪是故意的。强行把那个化妆师留在现场，抓住她的手不放，刻意回避沈墨墨的一切质问，沈墨墨对这一切感到莫名愤怒——段若溪，你凭什么以为这么做会影响到我？你在排斥我，还在挑衅我，你究竟能不能言行举止一致一些？
沈墨墨现在把矛头彻底从自身转向了那个段若溪。她认定这次是段若溪在犯病，于是就打算实行自己的反击计划。
第二天，也就是沈墨墨和段若溪共处一室，久违临摹起她的今天，时间来到傍晚，外头雨也淅淅沥沥下起来，沈墨墨心情很好似的收拾好东西背包起来，段若溪跟着她，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出了门，上电梯去地下车库。
在电梯里的沈墨墨发消息给陈亮，电梯里信号差，这条信息发出去就收不到新消息了，所以她没能收到苏昕给她发的消息。
段若溪静静站在一旁，她不再开口，只是盯着电梯的楼层变化。
沈墨墨收起手机心想终于有一次，终于有一次她可以主动出击，报复一下这个段若溪了！
你不是不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还偏偏要激怒我吗？哼，沈墨墨以前是软柿子，大呆瓜，可现在她也能伸出刺来，企图扎伤你。
她想起下午陈亮走的时候问她今天有没有机会帮他要联系方式，她说好，又说你可以像上次一样接我，我大概会和段若溪一起出来，到时候你没准可以和她聊几句！
陈亮当时很高兴，沈墨墨也很高兴，第一次反击即将开始，于是沈墨墨现在就有点紧张，电梯快到的时候她忍不住问：“段、段若溪，你对陈亮什么看法？”
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对段若溪说这种话，像是在八卦，一说出口沈墨墨就觉得不可思议。
而段若溪头都不回：“没有看法，也不想听。”
好像很不待见陈亮。
不知为何沈墨墨松口气，她本来还有一丝担忧，不过段若溪果然还是那个段若溪。
这时电梯门开了，她们一前一后出来，这是个似曾相似的场景，当时段若溪有话要和自己——如今沈墨墨认为那绝不是幻听。她想到这里，就开口想叫住段若溪，然而连这个情景也重现了，陈亮的车缓缓停在电梯前面的过道，与此同时从不同方向传来两声：
“沈墨墨？”
沈墨墨一下子就呆住了。她看看左边——陈亮从车里走出来，又看看右边——一直停靠在旁边的那辆车好眼熟，车窗按低，她看见苏昕靠在那扬起眉毛。
——啊？
什么情况？
沈墨墨彻底慌了，她心想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怎么回事——啊，苏昕今天回来了，但她没说回来公司啊？沈墨墨还在那慌，磕磕绊绊想说点什么，陈亮一见苏昕就连忙走过和她打招呼：“苏、苏总！”
苏昕点点头，她笑一下，好像没被此情此景惊讶到：“叫我苏昕就好了。你就是陈亮吧？小萧和我提起过你。”
陈亮一下就紧张了，萧主管和她提起自己！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那边两人在寒暄，沈墨墨察觉到身后的段若溪已经想直接走了，她心里一着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就一把拽住了段若溪的袖子，段若溪转身，她这才露出一丝惊讶。
“还有事？”
她把声音压下来，沈墨墨一闭眼，决心把这次反击做到底。于是她抓着段若溪袖口对不远处的陈亮说：“陈、陈亮！你不是——不是有话要和段若溪说吗？”
陈亮这才想起自己这次的来意，他弯腰和苏昕说了什么才往这边走来，沈墨墨能隐约看到苏昕正注视着这边，但她什么也没做，可能也是在好奇沈墨墨会做些什么。
“刚才问你，对陈亮是怎么想的，是、是因为他想认识你……唔，我就是想搭个线，没别的意思。”
沈墨墨叹一口气，好好的反击被她说成这个样子，语气软绵绵的，根本不像是报复。
她慢慢松开手指，段若溪的手臂垂下来，她看看沈墨墨，又看了看走到她们身旁的陈亮。
“那个，段若溪小姐，我、我是陈亮……”
段若溪的左手缩进袖口，手指一点点摩梭沈墨墨刚才触碰的布料，她默默听着陈亮作自我介绍，又说了许多不沾边的题外话，像在给自己打气，最后陈亮说完话，段若溪才缓缓开口：
“所以，你想和我约会。”
陈亮说得汗都出来了，他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也没有段若溪这一句那么直接：“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用那么快，我们可以先加个微信，然后哪天一起出去吃饭……”
段若溪静静看着他： “你请客？”
陈亮“咦”了一声，他连忙点头，同时心想自己该不会真的有戏吧，而沈墨墨心里也在想：怎么感觉段若溪——
“现在就可以。你开车？”
——她一点也不想拒绝的样子？
沈墨墨愣在原地，陈亮自然是欣喜若狂，他差一点忘记自己还要送沈墨墨回去，好不容易想起来以后就对沈墨墨说：“我先把你送回家？”
段若溪率先走向陈亮的车，她仍然头也不回：“不是有别人送她？”
陈亮有点迷糊，但他很快意识到段若溪指的是苏昕，不过，她怎么知道苏昕是来送沈墨墨的？陈亮歪歪脑袋，也来不及想这些了，他连忙跟上段若溪，还顺便回头对着沈墨墨用口型说谢谢。
沈墨墨就站在那，她动弹不得，见陈亮坐进车里，而段若溪则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她最后终于回头看了眼沈墨墨，那眼神好像在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当沈墨墨坐在苏昕身旁时，她看见前头那辆陈亮的车先一步开走，苏昕发动车子，她笑一下：“沈墨墨，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
经过今天以后，她或许真的不必担心沈墨墨和段若溪之间的事了。
听到这话的沈墨墨自然明白苏昕是在夸自己，苏昕很满意自己这次的处理方式——然而事实才不是这样。
沈墨墨望向窗外，扯了扯嘴角说：“是哦，我很厉害吧。”
沈墨墨仍然固执认为这次反击是对的，她需要让段若溪知道自己的态度。然而不知怎的，她没办法不去一遍遍回想段若溪那个回头。
段若溪完全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尽管沈墨墨也没想过要隐藏。她钻进车里离开时，像是生生剐掉沈墨墨心上一块肉。
段若溪把她此前的质问还给了她：沈墨墨，你凭什么以为这么做会影响到我？
沈墨墨躺在床上小声说：“……因为，因为我以为自己还很了解你。”
原本以为只是爱意蒸发，没想到是渐行渐远。沈墨墨心想其实这样也可以，她表露态度，段若溪接受，同时也反过来展示自己的态度。已经可以了，她够勇敢了，接下来就是熬过这一阵子，然后慢慢的，和段若溪说再见。
原来真正的诀别并非戏剧式的别离，而是缓慢又无法阻止的时间沙漏，天上的沙子打在身上，一点点腐蚀掉彼此曾经熟悉的模样。
那天过后她们一周有三四天会占用那间会议室临摹和设计稿子。沈墨墨不知道段若溪和陈亮后来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陈亮整天笑眯眯的，心情甚好，而段若溪则和平时没两样。正常极了，反而让沈墨墨忍不住去猜想。
她又有点生气，是对自己。她心想自己干嘛这么在意，不能想点别的吗？她发现哪怕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阻止沙子落下，可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抓住那把不停减少的沙子。
她和段若溪渐渐开始对话，主要是因为工作上要沟通，她们不得不打破沉默。
偶尔松懈的时候沈墨墨总是想问她和陈亮如何如何，她问得笨拙，傻子都知道她想问什么，却不敢真正说出口。这让段若溪笑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那时她们正好又在电梯里。
段若溪低头说：“沈墨墨，不是你牵的线么，想问的话，直接问就好了。”
沈墨墨语塞片刻，段若溪又说：“不过，无论我和他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不是吗？”
电梯门开了，段若溪往前走，沈墨墨隐约看见远处陈亮的车。
沈墨墨没走，她走不了，电梯门缓缓关上，段若溪抛下一句：
“沈墨墨，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又不需要对我负责。”
哪怕你说的话，做的事确实会对我产生影响，可是没有关系的，没事，不要觉得我会赖上你，让你对一切都负起责任。我不是这样的人，你清楚的，段若溪是怎样一个人。
似曾相识，段若溪以前也说过这话。
门缝合拢，关紧，电梯静止了。沈墨墨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哭腔一点点渗透出来：“不知道，不知道了啊……我已经，不知道了……”
——关于段若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件事。
以前还知道的，为什么现在却不行了呢？
电梯是四方狭窄的封闭空间，像是时光机器，把拼命在抓沙子的沈墨墨带回她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