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
夜幕沉沉, 黑云遮月。北国的天变化无常,白日尚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夜晚仅一阵疾风拂过, 便大有急雨骤雪压城之势。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大家都去片漆黑,但营造不过十余年的晋王府却是灯火通明。
廊桥之下长悬明灯, 庭院之中松柏两列。雕栏画栋、珠箔银屏,淡金流光照得那水殿云房亮如白昼, 这堂皇的王府已是人间难以企及的富贵, 哪怕是房顶上小小的一片琉璃瓦,便顶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
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会客正厅内,晋王元承恒神色慌张, 按理说除了王朝更替、皇室覆灭,应该没什么大事能叫他露出这副样子。
可他现下的表情,实在是太不正常。
元承恒正在堂前来回踱步,时不时望望堂上静坐那人,他嘴唇翕动几下,显然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有一人静静地坐在木椅上。细看那人面貌, 竟然和晋王是一模一样。人端得是个不动如山, 任凭晋王在下首如何纠结如何不安, 依旧一言不发。
但他面色却阴鸷酷烈,显然也是有心事在怀。
元承恒终于是停下脚步,大着胆子小声问了两句话:“南先生, 南先生?”
可这话却杳如黄鹤一去不回, 没有半点回音。
空厅里久久地没人再开口, 晋王心里焦急万分,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满。犹如进宫面见圣上一样, 他额头不自主地渗出一片冷汗。
好半晌,座上那人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了:
“嗯?”
听不出什么感情来。
元承恒没接到不妙的信号,但人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这才咽了一口吐沫道:
“南先生,要不、要不算了吧?”
拜神南使哼了一声:“算了?你说的,是什么事儿啊?”
“造反是大罪,现在说不准陛下已经知道了我同您来往的事情。要不——”
“我们就算了?”
元承恒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他是梁怀帝的庶长子,论长相论才干都是中人之姿。虽然不是没肖想过那个位子,但他胆子不大,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几分几两,也仅限于想想。
然而七年前拜神教的人找上门来时,他居然一口答应了这谋反的计划。
事后元承恒想了很久,打破脑袋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答应这离谱的提议。他想过和陛下坦诚一切,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他,让他生生停在王府大门口,一步也迈不出去。
像是什么邪门的法术一样。
于是他再也不敢生出什么背叛的心思,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走在这条九死一生的路上。
闻言,座上的南使露出一点不耐烦来,心道要不是皇室人丁稀少,他们何必去选这么个窝囊废。
现下他也不敢去找宇文教主,去借用那可以短暂改变别人的秘术。北使死得太奇怪了,不像是为了掩盖和那人的联系,倒像是......
倒像是有人要他故意去死。
此刻再忆起西使南下时同她说的话,拜神南使有一个荒诞离谱的想法:
宇文教主想把他们四个都杀了。
但无论心中作何感想,他至少不能在元承恒面前露怯。
“不必担心那么多。”南使如常般回了一句,一副胜券在握的淡定模样。
“可现在距离初七还有半月有余,我怕还未至约定的时间,便被陛下......”
元承恒忐忑不安。
他们猜测那突然冒出来的无名是梁帝指使,而元承瑞身边可用的顶尖高手不过一个梁先生,其余宗师都不足为患。故而初七的子夜,便是对梁帝动手的最好时候。
本来是这样计划的。
但近些日子,宫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以至于他们的筹谋处处受限。
进展不顺,南使亦为此伤透脑筋。听元承恒这么一说,他心头倒莫名闪过北使被钉死在门上的惨状。
掂掂手上的玉盒,南使一时在心中暗自庆幸未把此事告知教主。
一念之差,或能救他一命。
于是片刻间便有了决断。
他冷哼一声,看向远处心神不定的元承恒,沉声吩咐道:
“那就不要等到初七。”
富贵险中求,拍案定乾坤。他是宗师圆满,尽管无法杀掉卫先生,也至少有把握在乱境中拿回那金剑剑尖。
再加上他手中的剑身,未尝不可以试一试那法子。
可惜庄茂学治下不严叫消息不慎走漏,以至于那积攒许久的血池白白落到了陆赠秋的手上,否则,他可以有十成十的信心。
南使瞥了眼元承恒,不过这样准备仓促,这小子和星使估计一个都活不了。
元承恒闻言果然也想到这层,他小声嗫喏道:“可南先生,那我们的人不是就是去送死么?”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精力为手下人着想。
南使嗤笑一声,“死便死了,等你坐上那个位置,还愁找不到人?”
“尽快去办罢,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
燕京城黄金台
秦游川的攻势越来越快,那柄醒狮刀在她手中犹如活了一般,凛然的刀气几乎是一泻千里,台下被影响到的玩家不得不退开几步。
陆赠秋却不做理会。她只以巧劲应对这大开大合的刀法,双脚不曾离地,右手手腕微抖,四两拨千斤般轻盈地挑开那醒狮刀。
玩家围着看热闹。
火之高兴假哭:“陆秋秋都70级了啊?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还有负面状态,说好的成长型NPC呢呜呜呜。”
在一众玩家向宗师发起冲刺的时候,他这个旅游型玩家刚刚升入先天境。
在他旁边的临江仙翻了个白眼:“你看我黑眼圈没?”
火之高兴凑近看了看,很认真地点点头,“看到了,好重。”
临江仙呵呵两声,“所以这就是小陆为什么能70级的原因。”
旁边的夜鸣插嘴,“再肝一肝,过完年小陆就大宗师了。”
“好熟悉的言论,”剑心如我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再加把劲,你老板就能买房了。”
“别这么说,”加班回来的临江仙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小陆至少还给发技能,比资本家良心多了。”
“小陆只给发技能,没钱没武器也不行啊!”
“说起这个我还有事要问,我总感觉燕京城最近的武器坊好像都满单了,想打把剑都没处去。”
“兴许过年大家都磨刀?先等等吧,有名的铺子都排队呢。”
玩家们在台下插科打诨,陆赠秋在台上同秦游川过招,那两人都未用内力,打的尚算有来有往。
刀魂看了一眼时间,却忽然笃定开口,“小陆客卿要回家了。”
“又找她老婆去了?”
“人家是知己,你们这些CP粉不要乱造谣!”
“屁,她俩天天腻歪在一块,论坛上那个陆秋秋阁主行程卡你没看喔,你管天天牵手的朋友叫知己?”
旁边人刚要开口反驳,却突然被一声长鸣打断。
陆赠秋不知何时已转守为攻,出刀疾如电迅如风,凌厉到让秦游川难以招架。
正在这眼花缭乱的残影中,众人但闻一古钟般沉闷的巨响。再睁眼,那醒狮刀又被挑飞了。
没有悬念的,秦游川又输了。
陆赠秋却脸不红气不喘,显然是没有用全力。
她看着远处喘粗气的秦游川笑了下,语气懒洋洋的:“就到这儿罢,秦大小姐回见,我得回去吃饭了。”
果然如刀魂所料。
毕竟她这些天作息非常固定,上午出来发任务、间或和秦游川切磋切磋,下午收集情报研究金剑,晚上和阁主或闲谈或出游。
总之,惬意!
阁主还在宁府等她,陆赠秋收刀入鞘,回过神又赶快开口叮嘱秦大小姐:“府里没你的饭,你别跟着我啊。”
“不是我说,陆赠秋,宁府又不少我一双筷子,你怎么这么犟啊?”
秦游川纳闷了,这些天练刀下来,她本以为自己和陆赠秋算是朋友,能借她的路子多见见阁主,哪知道陆赠秋这么抠门,一顿饭也不带她吃。
“你非要去宁府吃也行,等我和阁主走了再去。”陆赠秋转头警告她,“别来,别来,你来了咱俩就割袍断义。”
呵,她才不会引狼入室,带情敌去见阁主。
秦游川敷衍她:“行行行,我不跟着你,但我问你个事儿行吧?”
“快说,我等着回去和阁主吃饭。”陆赠秋含蓄地炫耀道。
秦游川哽了一下。
饭饭饭,噎不死你!
秦游川在心里无声咒骂,等平复好心情,才好奇地问陆赠秋:“我听说你和这些门派的见习弟子关系都不错,那你知道老婆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陆赠秋:???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的?”陆赠秋微怔。
“就是我出门后,有个叫老婆的人过来找我,和我说了半天话,”秦游川回忆道,“那人好像很想让我喊她的名字欸,不过我感觉她动作好奇怪,就没喊。”
陆赠秋:......
这些玩家真是玩得越来越花了。
“嗯,怎么说呢。”陆赠秋思忖片刻有点为难,“这还真不太好解释,你就当这个词只指年老之人罢,别瞎喊就行。”
秦游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刚要和陆赠秋作别,又想起了什么似地转身提醒她:“喔对了,那你记得回去和阁主也解释下。”
什么?!
陆赠秋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往前走了几步:“这怎么和阁主扯上关系了?”
秦游川摊摊手,“我隐约听那些人说要去找林阁主。他们看起来神神怪怪的,也不知道要干嘛。”
找阁主?
陆赠秋脑袋里哗啦啦响起警报声,下一秒,《踏雪无痕》发动到极致,眨眼间她便消失在原地。
让我回去康康,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那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