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赠秋赶路到一半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宁府门口有人看守,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人进去。
阁主又一向不爱同闲人交谈,至今也没几个玩家得到过她的好感度。
真是急得昏了头。
陆赠秋想到这儿不禁心情大好,人虽不似先前般着急归府, 但脚下速度丝毫未减——毕竟一上午没见到阁主,她也很想林尽挽。
然而等她真到了宁府门口看到眼前场景, 还是差点没咬碎一口牙。
平日这个点应该在府中练剑的阁主,此时竟罕见地在门口同几个人交谈, 脸上亦有很明显的笑意。
再看围着阁主的那群人, 陆赠秋呼吸骤停。
都是些极其精致、面容姣好的玩家。
干嘛呢干嘛呢!围着谁女朋友看呢!
陆赠秋想也不想,踏雪无痕飞速一动,整个人顿时闪到了林尽挽身边。她毫不犹豫地握紧阁主右手, 一点眼神都没分给旁人。
林尽挽右手猝不及防地被人抓紧,人却没有多大反应——毕竟她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陆赠秋的气息,此刻只是任凭她牵着。
原本同玩家说的话戛然而止,林尽挽先对眼前这些见习弟子歉意地笑笑,这才偏头去问陆赠秋: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语气轻柔,如往常一般无二。
然而在陆赠秋耳里就不是这回事儿了。
她辛辛苦苦着着急急地一路跑回来。被一群玩家簇拥的阁主,居然还反问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她有点吃味, 想问什么又觉得不好意思, 故而只拽了拽阁主, 然后哼了一声。
委婉地表示了下自己的不满。
林尽挽见她这副样子神色微怔,细看她神态才骤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醋了罢?
她从未看秋秋露出这种神态,冷不丁忆起在临安城时秋秋不想学箫的委屈, 有点忍不住唇边笑意, 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林尽挽故意忽略身边人方才的暗示, 不管陆赠秋为何不答话,反倒扭过头, 冲那些玩家略一点头:
“眼下时候不早,料想几位还未用过午膳,不妨去试一试隔壁酒家极有名的烹鱼,尽管报天衍的名号,权当作麻烦各位打听消息的辛苦费。”
【系统提示:林尽挽对您的好感度上升一点】
玩家:!!!
她们几时听林尽挽说过这么多话。
懂了,小陆回来了,你们该过二人世界了。
我等立马就走!绝不碍眼!
接到好感度提示的玩家如一阵风霎时散尽。林尽挽装作一切没发生过,牵着陆赠秋的手便往院中去:
“走罢,小家主说请了位蜀地的厨子,请我们去一起试试。”
却没拽动陆赠秋。
“秋秋?”
陆赠秋定在原地,见阁主真没有要同她解释的意思,心想难道是自己还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于是没说话,又特不满地拽了拽阁主。
收到两次暗示的林尽挽恍若未闻,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也没问陆赠秋为何不愿意进去。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陆赠秋率先忍不住,低头又拽了拽阁主,语气委屈:“阁主,你方才在和她们说些什么?好像格外高兴的样子。”
林尽挽依旧逗弄她,温声回答:“我在问她们,为何今天的陆客卿不开心。”
小陆客卿抬头望去,但见林尽挽眼中盛满笑意,如何猜不到阁主意欲何为?
“阁主,”被看破心思的陆赠秋脸色发烫,一边晃林尽挽的手一边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你怎么还学坏了。”
林尽挽实在喜欢她这样子,一时没忍住,飞快地亲了下她唇角,然后好言好语地和她解释:
“我是想要出府寻你,又担心你在回来路上,这才找人问了问。”
“喔——”
陆赠秋拖长音表示清楚了,她心情好起来。
然后想起自己匆忙回来的原因,又赶快问:“那阁主,这些弟子没有和你说些别的罢?”
她只记挂着玩家同她抢老婆这回事儿,一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有多迫切。
“没有了,”林尽挽低笑,“小陆客卿,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醋瓶?”
阁主能直接问出这样的话,可见她现在心情有多好了。
醋瓶厚脸皮地装没听见。
陆赠秋故作矜持地点点头,便要拉着阁主往里去,企图把这件事儿翻篇,不给阁主调侃她的机会:
“那阁主我们快走罢,我忙了半天好累。”
“阁主,你上午还是照常练剑么?”
“阁主......”
心虚的不能再明显了。
林尽挽却觉心中分外踏实圆满,干脆放过陆赠秋,一句句一点点地去回她的话,丝毫不见厌烦。
这就很好。
她想。
*
蜀地的厨子技艺着实不错,中饭晚饭皆是同小家主程以燃一起,陆赠秋难得喝了些酒,吃完昏昏欲睡,竟懒得再出门了。
一旁的小家主和小燃不知正说些什么,陆赠秋坐在桌边没动,总觉得脑袋有些晕:“阁主,我好像困了。”
林尽挽离她近了些,用手背贴了贴陆赠秋的脸,果然滚烫滚烫。
她失笑,“那晚上便不出门散步,先回......”
声音被打断了。
“你要不要想想,你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宁长雪,声音冷得彻彻底底。
陆赠秋一下就清醒了,愣愣地向饭桌对面看去。
但见程以燃垂眸低头面有愧色,宁长雪在旁边死死地盯着程以燃,脸上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气恼模样。
吵架了?
程以燃仍然低着头,“我清楚。”
她补充道:“我想明白了,我是真的想去别处看看。”
陆赠秋和林尽挽对视一眼,神情是同样的错愕。
陆赠秋绕过去,谨慎地道:“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两位有话好好说?”
宁长雪冷笑一声,“她要去西边走一圈,不在宁家了。”
陆赠秋欲言又止,心道出门历练一圈应该也不是不行罢?
却听小家主嘲讽道,“从此定居西北,再不回京城,和宁氏没有半点关系了。”
林尽挽不解。
这两人不是每日都待在一处。先前她听宁长雪的意思,还以为是快要在一起了。
怎么好好的,程以燃突然要离开?
抛开感情不说,宁氏对程以燃也是青眼相加,好枪好马配置周到,看中的无非是她身上成长为宗师圆满的潜力。宁氏这么大个铺子,没有几位实力顶尖的高手坐镇,难免要遭别人觊觎。
这是符合江湖道义的交换,宁氏付出能力范围的一切,助程以燃达武道顶峰。程以燃功成名就,反过来庇护宁氏商行。
从这点上讲,已经宗师的程以燃做出这样的选择,确实说不过去。
传开了,是要被旁人骂白眼狼的。
陆赠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去西北游历一年也无妨,你同小家主好好说,何必要离开宁家?”
程以燃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她,“多谢陆客卿好意,但是我去意已绝,不必再劝。”
宁长雪先前软话硬话都说了个遍,见程以燃软硬不吃,实在气不过,才那样高声道了一句。
她二十二岁遇见十四岁的程以燃,那时的小燃不过是个孩子。这五年她堪称是看着她长大,又对她暗生情愫,如何不清楚眼前人的脾性?
程以燃,是真地下了决心要走。
宁长雪心在滴血,她忽然觉得这五年的情意和关怀都成了个笑话,她怀疑程以燃压根没喜欢过她,否则为何能把离开二字说得这么果断且不留余地?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她凭什么想这样利落地一走了之、又凭什么能这样利落地一走了之?
小家主长吸一口气,背过身去忍住眼角几乎要成串的泪滴。
她平复好心情,开口沉声道:
“小燃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离开宁家么?”
她还在叫小燃。
陆赠秋在一旁看的着急,刚想上前劝一劝程以燃,却被阁主拦住了。
林尽挽轻轻地摇摇头。
这种事情,只有彼此才能确定。
程以燃顿了一下,闷闷地道:
“嗯。”
“哪怕你此生,再也见不到我?”
沉默了半晌,所有人但听程以燃挤出一个短促的鼻音:
“......嗯。”
“我会把风啸枪和爪黄飞电都留在宁家,此后我会尽力去补偿这几年宁家给予我的金钱丹药......”
程以燃有条不紊地字字清晰,一看便是已在心里考虑许久,不是一时冲动之言。
宁长雪咬死了下唇,只觉小燃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清楚地知道刀往哪里插才最深最疼。
这是要一刀两断。
地面上渐渐有眼泪垂落,将地毯浸出几许深色来。
低头的程以燃却神色不变,仿佛压根没注意到这一幕。
长久的没有人说话,屋内寂寥无比,反倒衬得窗外万分嘈杂,陆赠秋这样听着,竟觉出一点不对来。
方才她全数心神都在这生了争执的两人身上,现在屋中安静下来,陆赠秋才捕捉到了周遭环境的不对劲儿。
外面,好像有点太吵了。
程以燃和宁长雪还在对峙,还是相顾无言两厢沉默。陆赠秋递了个眼神给阁主,自己悄悄溜出去一探究竟。
她跃上房梁。
檀州街上,马蹄声呼喊声乱作一团,原本摆摊叫卖的小贩慌张地收拾东西逃回家中,尚在线的玩家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到,汇入人流向远处涌去。
不断有身披重铠的骑兵呼啸而过,有统领咆哮着催促手下人快点。飞驰的黑马毫不留情地踩碎街上滚落一地的年货。
怎么会这样乱?
陆赠秋张目远望,却见皇宫方向火光冲天,烈烈浓烟飞腾而起,犹如一只颜色如墨般深重的大手,覆盖了整个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