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清舟看到放在手边, 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伸手拿起来,看到阮季发的这条消息。看完后,目光有些疑惑。

  抬头, 看见阮季转动的眼珠,鱼清舟明白了。阮季不想得意的太明显, 怕刺-激到阮建君, 才面对面不说话, 反而用微信交流。

  下一秒, 鱼清舟很轻地看了阮建君一眼。

  阮建君的视线不在他们的身上,只是看着被子上的花纹发呆。

  条件简陋,三个人一个屋,三张床,现在,阮季在阮建君眼皮子底下给自己发信息。阮建君的床, 正隔在他和阮季的中间。

  视线转回来,形势安全, 鱼清舟给阮季回消息:“这几个月, 你跟着我起早摸黑, 辛苦了。”

  阮季看着手机屏幕, 眼睛亮了一下,飞快看了鱼清舟一眼又转回来, 扬起嘴角,修长莹白的手指飞舞地打字:

  “我现在才明白, 你的坚持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我爸给的任务, 让他接受我们在一起。更是为了借助这个变革的关头, 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谢谢你, 踏上教育这条路起,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刻满足过。”

  看到消息后,鱼清舟抬头,视线移向阮季的脸,看到他嘴角的小梨涡,很浅很温柔。

  鱼清舟笑了,是气质冷淡却又灿烂的笑。

  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又肆意妄为的少年,在经历家庭的摧残、岁月的洗礼,仿佛又回到了鱼清舟的身上。

  看着阮季脸上满足又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鱼清舟这一刻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是脱离现实的理想主义,永远只为和自己同频共振的人心动。在阮季身上,他能看见自己从前的影子,他对鱼清舟有一种志同道合的致命的吸引力。

  千帆过尽,衣香鬓影,没有一个人让他心动和驻足,唯独阮季。

  唯独阮季,让他爱意澎湃又瞻前顾后、妒忌汹涌又倍感危机、温柔对待又不受控制患得患失。

  他一无所有,只有笃定的情深,而阮季拥有他的一切。

  其实自己内心是有一股自卑的。唯恐自己不够强大,配不上对方。唯恐阮季不够坚定,不够坚贞不渝,一往情深的只有自己。

  思绪回笼,鱼清舟曲起修长手指,打字。

  忽然,空气中有人出声:“就在面对面,非得微信加密交流?眉来眼去的,谁不知道你俩在互发消息呢?”

  鱼清舟和阮季双双抬头,发现阮建君已经抬头,一脸牙酸,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

  鱼清舟:“……”

  阮季:“……”

  阮季清了清嗓子,缓解一下尴尬:“那个……我是发薄荷糖的监控照片给他呢,它在家很乖。爸你要不要看看……”阮季拿着手机,屁-股一下一下往阮建君那边挪动。

  然而,鱼清舟这个恋爱中的棒槌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接下来的一句话简直让阮季脚趾扣地:“多谢伯父,终于接纳我。”

  他看着阮建君,正色道:“我和阮季的订婚仪式,恳求您一定到场主持。”

  阮季再也绷不住了,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青的阮建君。

  转过头,阮季对鱼清舟麻木道:“你怎么不现在就昭告天下我们要结婚呢?我没开玩笑。”

  见过急的,没见过这么猴急的,他阮季一个大活人,是某一天能消失了吗?!

  鱼清舟:“……”

  阮建君:“……”

  阮建君一脸神情复杂地望向鱼清舟,看了他几秒,收回。

  空气流动中,阮建君又看了他几秒,收回。

  鱼清舟神色自然地,姿态随意,任阮建君怎么看,脸上都不动如水的。

  彻底收回视线,阮建君往后靠到床头靠背上,微叹了口气。满头黑线的他,终于在出柜这件事上松了口:

  “让我缓缓吧。”

  “不阻拦你们了,但也让我缓缓。”

  “你先忙公司的事。”

  *

  第二天早上,跟小霜一家人道谢告别,三人就回程了。

  回程路上,阮建君主动要求坐副驾驶,让鱼清舟和阮季坐在后座,眼不见为净。

  阮建君带着耳机和眼罩,昨天晚上被小崽子折磨的不清,此时的他非常需要休息和安静。

  车辆平稳地行驶。

  鱼清舟在后座,阮季靠着他睡着觉。

  昨天晚上,阮季的恋情得到自己老爸的许可,高兴激动的几乎一夜没合眼,要不是外面在下雨,简直想半夜起来,在村子里跑圈。

  那时的阮季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就翻身,把转向阮建君,对着他傻笑,心想我爸真好。

  感受到崽子的视线,阮建君也被他灼热的视线烫的一晚上没怎么好好睡觉。

  鱼清舟的冲锋衣外套脱下来,盖在阮季的身上。阮季感受到厚实的冲锋衣上属于鱼清舟的干净的气息,后背被温暖而干净的体温包裹,阮季舒服地眯了眯眼。

  过一会儿,鱼清舟伸手过来,把盖歪了的外套扶正,又把微硬的领口掖进里面,免得硌着阮季。阮季感觉到动静,偏过头往衣服里缩了一下。

  鱼清舟靠背挺直,左手捻起阮季的一缕碎发,眼神无意识地落在阮季的发顶,逡巡着。

  他的眼里有罕见的柔和情绪。

  这是鱼清舟成年以来,第一次由衷感到幸福和安稳的时刻。阮建君的松口,让鱼清舟终于卸下来高筑的防御垒墙。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松口,这对鱼清舟的内心意义重大,代表了对鱼清舟合法权的承认。

  在爱人这件事上,鱼清舟的先天本能曾经遭受惨烈的打击,他知道,自己内心其实是缺乏信心的。不论是长辈的承认上,还是爱人的能力,鱼清舟都没有成功过。

  对阮季的占有欲与日俱增,草木皆兵,鱼清舟感觉到自己有不受控制的趋势。再拖下去,自己的偏执会到一种什么程度,他不敢想。而且,更怕的是,阮季少年心性,不坚定,被吓跑。

  阮建君的松口承认,让鱼清舟终于坚定,原来自己也是能够拥有幸福的吗?自己的地位不是说被取代就被取代的,而是坚固的、得到承认的吗?

  这一点得到坚定,鱼清舟终于安了心。

  山路弯弯绕绕,阮建君选的农户太偏,司机开了三个小时才开出山区。

  从高速下来,汽车随着车流,终于驶入市区。

  前座,阮建君突然想到什么,摘下眼罩和耳机,挺直身子,皱着眉问,脸转向后座的人,出声道:“阮季。”

  阮季:“嗯?”

  醒了正在揉眼睛,阮季半眯着眼,鱼清舟帮他理了理头发。

  阮建君想了一下,扭头说:“你妈妈那里,我可以帮你说点好话,但这个口,需要你自己去跟她开。”

  阮季的嗓音有种刚睡醒的绵软和乖巧:“好。”

  握了握阮季的指尖,鱼清舟补充:“我和阮季一起去。”

  阮建君没直接表态,而是回过头,背部靠在座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间,几秒后,才随口道:“随便你们。”

  “你们做好准备。她是一直想要抱孙子的,可能要磨一段时间。”阮建君不是纠结的人,既然结果不能改变,就顺其自然,帮帮他们吧。

  自己的崽,还能选择怎样,还不是选择原谅他。于是好心给这对小情侣打了这个预防针。

  阮季眼睛弯了弯,和鱼清舟对视了一眼,鱼清舟也笑了。

  阮季对阮建君轻松地说:“我们在一起,不耽误妈妈抱孙子啊。”

  阮建君刚闭上眼,就讶异地又睁开眼,转过头来,脸上一脸疑惑。

  鱼清舟勾起嘴角,开口:“伯父,您听说了现在最前沿的生物科技技术吗?”

  阮建君想了想,说:“你是说基因种植技术?略有耳闻。怎么了?”

  阮季身体靠到鱼清舟的手肘上,跟阮建君说:“我们有测试名额哦,我和鱼清舟或许可以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宝宝。你们想抱孙子这件事,小菜一碟,嘿嘿。”

  阮建君大惊:“你们哪儿来的测试名额?!”要知道,这种名额千金难买,现在还不对外开放,是非常特殊的人才配发的。连阮建君也只是知道有这项技术。

  阮季眨了眨右眼:“不用担心,我们是合法获得的。我有人脉,转让给我的。”阮季没把柯霜说出来,毕竟她的恋情对外还处于保密状态,还在追小女友中。

  *

  鱼清舟回到公司中,就陷入了各类媒体的围追堵截中。

  在短短的几个月,迅速扩张,吞并其他素质教育赛道的小鱼小虾的科丰,一跃成为教育培训行业最大龙头。

  鱼清舟也成为炽手可热的商界新星。以前他只是在行业内闻名遐迩,现在是彻底出圈了。

  各行各业,都希望能和科丰合作,所有财经媒体,都希望自己是成为那个第一个获得鱼清舟的独家采访的人。就连娱乐媒体,都对他趋之若鹜,利用他的知名度蹭热度。

  有人甚至发起了中介财,声称只要10万中介费用,就能获得一个和科丰面谈合作的机会。50万元,就可以获得和鱼清舟共进晚餐的机会。

  娱乐狗仔在鱼清舟对外待客的房子门口蹲守,卧底绿化带数天,只为挖掘这位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沉稳英俊身价百亿的年轻总裁的私人八卦,想要借此蹭点热度。然而,他一无所获,白白在绿化带吃土好几天。

  鱼清舟兢兢业业的男助理的电话被打烂,一边辟谣,一边婉拒邀约,为鱼清舟挡下了绝大多数的邀约。

  对于不管是财经媒体还是娱乐记者的采访,鱼清舟一律回绝,避而不见。

  助理实在招架不了来访者的热情似火,卑微问老板:“鱼总,给一个回绝理由吧,什么都不说这帮人会更来劲地打电话。”

  待客有道的鱼清舟不会将送上门来的宣传资源推到千里之外,他没有让助理表现出高高在上不耐烦的姿态,只让助理委婉搪塞。

  鱼清舟思考片刻,终于大发善心,给了助理一个由头让他统一打发那帮人:

  “新的业务线开辟,事务繁忙,等忙完这阵,我会专门选一个时间接受采访。”

  鱼清舟是在等,不过不是在等忙完这阵。

  他是在等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