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一阵沉默。

  鱼清舟看了徐世恒很久, 两人对视着,徐世恒脸上保持着那种诡异的挑衅的微笑。

  鱼清舟一边专注观察徐世恒的细微情绪,一边在脑海中迅速梳理布局中的每一个步骤, 直到确认每一步他都走的非常熟练和周密。

  监牢窗边的一束光照投射在地上,潮湿阴暗的地面上, 空气中的尘埃分子无序混乱地乱窜, 像一团混沌疑云。

  现场静的落针可闻。

  布局中的种种细节翻来覆去地在鱼清舟的脑海中搅动。可掌控、确定的、有绝对把握……

  鱼清舟眉头轻微动了一下。

  如果说这次的布局和他以往的布局有什么不一样的话, 这次, 出现了一个不确定因素。

  一个在以往的勾心斗角中绝对不会对他鱼清舟造成影响的因素,

  也是这次他极力避免、不愿意将其牵扯进来的因素。

  考虑到这里,一种莫名的不安在鱼清舟心底蔓延开来。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鱼清舟皱着眉,狭长双眸里风起云涌,看徐世恒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平静的可拍。

  监牢窗外, 太阳落山了,阴沉沉的天幕倾轧下来。

  徐世恒的缄口不言的时间拉长。

  郑兆看着鱼清舟的反应, 也没了底。他心里也愈发空洞, 像是有一股风在刮, 又找不着根源, 虚空漂浮着的感觉让他无端变得有些慌乱。

  “滴——答——”

  “滴——答——”

  白墙上的时钟的秒针规律地走动。

  终于,郑兆忍不住厉声问徐世恒:“你知不知道你在——”

  一阵急促的手机来电铃声打断了郑兆的问话。

  郑兆下意识伸出手, 摸自己的口袋掏出手机,手机却没有反应。

  紧接着, 郑兆看见鱼清舟从自己夹克口袋里拿出了正在响铃震动的手机。

  是鱼清舟的电话响了。

  鱼清舟修长手腕上方, 持着的手机黑屏亮光中, 一串乱序无规则的手机号, 在不停跳动着。

  徐世恒保持着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眼睛里有股玉石俱焚的疯狂钻出来。

  *

  一天前。

  阮季的意识渐渐复苏。

  头炸裂般的疼,阮季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努力掀开沉重眼皮,却发现眼皮无法睁开,同样的,嘴巴也被胶带粘的死死的。

  一股恐慌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呜呜”了两声,竭力扭动身躯,发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椅子上,双腿也被绑的死死的,基本站不起来,也动弹不了。

  剧烈挣扎使他被麻绳紧紧捆住的一对手腕布满触目惊心的红痕,一些毛刺扎入薄嫩的手腕处的莹白皮肤,有丝丝血痕冒出来。

  手腕处的敏感痛感,让阮季在心里“嘶”地痛呼一声。

  阮季停止挣扎,震动声带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回声。

  没有人。

  在视觉、语言功能都被屏蔽的极端恶劣情况下,黑暗的眼前,盲目徒劳惊恐地挣扎无济于事,阮季流着汗珠,逼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阮季有些恍惚。

  脑袋现在还有一些隐隐的痛,但比刚刚苏醒的时候清明多了。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

  平复下心跳,阮季慢慢深入识海追溯他的记忆。

  嗯……好像是在一个巷子里昏迷的。

  昨天下午。

  下班后,阮季像往常一样,抱着软软,把它放在前台,准备回家。这天软软表现的异常粘人纠缠,一直用指甲勾着阮季的衣角、不断从台上蹿到他怀里,不让他走。

  “你暂时乖乖跟着姐姐,一会儿等他下班带你回家。”阮季站在前台,抚摸着软软的后背,轻声对它说。

  “宝宝,姐姐不会吃猫的~”前台小姐姐笑眯眯地望着软软。

  “呜啊——呜啊——”软软骂骂咧咧,谁也不看,两只爪子抱住阮季的胳膊,一双黑葡萄一样的水盈盈的眼睛专注望着阮季,脖子上蓝色项圈的小吊坠也戳着阮季的胳膊,无声抗-议着。

  阮季心里有些不耐烦。往常这个时候,下班时,软软都会不吵不闹地任由阮季放在前台,双手揣在胸前,等待鱼清舟下班把它带回家。

  今天软软异常粘人。

  阮季经过好一番功夫,终于眼疾手快摆脱软软的粘人纠缠,走出公司大门,想去买咖啡。

  可常步行去的那家咖啡店经过的道路开始施工了,只能绕行,但是绕行的话,步行要多走半个小时才能到。他不爱打车想散散步,又不想平白走那么久,就抄了近道。

  抄近道去咖啡馆会经过一条漆黑无人的小巷,阮季觉得没什么,自己又不是女孩,应该不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自己平时也与人为善,没有得罪过人。

  可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在小巷里走的时候,阮季被人从背后狠狠地闷头一棍,就没知觉了。

  再一醒来,自己就被五花大绑在了这儿。

  这是一场明晃晃的绑架。

  除了被敲的那一棍导致的头疼外,现在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只是行动受限。看来对方现在还不敢拿他怎么样。

  那之后呢?如果绑匪拿不到他想要的、或者拿到了之后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呢?自己还能这么完好无缺吗?阮季心里一惊,不敢细想。

  与此同时,阮季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熊熊的火,这股火源自于心里的不平衡。怕影响父母,他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大,性格也比较乖巧,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底线,别人对他不大不小的冒犯,他也很少放在心上,就怕给父母带来负面评价。不想曝光在公众面前也是怕被父母生意上的对手作为可以要挟的筹码。可宽容低调这么多年,得不到平稳的生活,还是陷入了被人当筹码的境地。

  阮季这股强烈的不平衡和愤懑之感,震的他胸膛微微发烫,恨不得将这个胆大包天策划绑架自己的人大卸八块。

  可即便心中如此愤怒,阮季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一想通目前自己正处于充满恶意的环境中,他决定将心中这股无名邪火暂且重重按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自救。

  现在没时间去推测敌人是谁,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摆脱困境,自己逃出来,取得主动权。

  阮季静下心,现在绑匪不在这里,或许是个逃走的好时机。

  他用心感受周围的气息。

  有不知名的鸟叽叽喳喳地叫,草木的清香很浓郁,有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其中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腐朽的味道传入鼻腔,像是铁锈的味道,还有一股难闻的汽油味

  随着脚底摩擦地面的这几下动作,他闻到了些许灰尘的味道,有点呛。

  这些细节一条一条地跳进脑海里,把他慢慢拉入理智的思考。

  他现在在哪儿?

  有鸟叫和草木的味道,他在荒山野岭里?有灰尘,可能是一个废弃的场所。有回声,说明空间大而空旷。

  阮季思忖着,现在所处的地方,像是一个废弃的厂房,或许还是个在深山里的废弃厂房。

  深山野林,人迹罕至,求救的几率小,并且,现在他的情况不算好。

  首先要把双手解放出来。但麻绳挣脱不开,反而由于他的剧烈挣扎,细白的手腕被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手腕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他感觉到,有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渗流出来。动一下痛一会儿,阮季在心里“咝”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行,不能这样生掰。血肉之躯硬度比麻绳低多了。

  阮季思考,要找一个硬度比麻绳高的东西,才有可能磨开麻绳。

  他在黑暗中继续感受着自己身边的物体。椅子座位和靠背都很硬,有一点儿凉,可能是木制的椅子。

  阮季立马想到,木头比麻绳硬度高一点儿,可以用椅子腿的尖角边缘磨麻绳。

  他立即上下晃动背在身后的双手,可还是放弃了。

  他够不到尖角的地方,双手被牢牢捆在椅子背横杠的中间。而且,这是个木椅,摩擦力不大,就算够到了尖角处,也不知道要磨到什么时候才能磨断。

  那从被胶带粘住的嘴巴入手呢?

  阮季开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尝试用嘴用力吐出来,用这股冲击力破开粘的紧紧的胶带。

  成功了,他的上下唇瓣不再是紧紧贴合,而是在胶带内侧出现了一条缝隙。阮季慢慢伸出舌尖,去推开嘴唇前的胶带,一点一点地,将缝隙越推越大。

  可是这速度还是太慢了,给他的时间耗不起。

  有口不能说,有手不能用,这感觉太憋屈,阮季额头上慢慢流下汗来。浑身力气没处使,只能滴水石穿地去突破封住嘴巴的胶带内侧那条细小的缝隙。

  欤——曦——郑——立——

  他慢慢有些焦躁,双脚不安地一下一下磨着地面。

  就在这时,“嗵——嗵——”

  阮季听见有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可能是绑匪回来了,阮季额头冒出了冷汗,停止了推嘴唇前的胶带的动作,紧紧闭住嘴,装作没有动过胶带的样子。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艰难绝望,越要冷静理智。

  一改之前的策略,他心里马上成形了另外一个打算:

  尽量配合绑匪拖延时间,避免被打,最大限度保全自己,之后再等待时间伺机逃脱或报警。

  阮季屏住呼吸,看不见眼前的人,只能靠听觉感受到,他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还带来了些许烟味。

  一个脸上有刀疤、穿着黑色皮衣的鹰钩鼻男人,嘴巴叼着烟,一手揣着兜,走回到了这里。

  他发现这个男孩已经醒了,立刻用眼睛锐利地审视、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十几岁的男孩,看他在他离开的期间有什么动作。

  他将阮季上下扫视了一圈,心里的疑窦慢慢消散。

  全身还跟之前一样,就是手破流点血,看来挣扎过,可能因为怕疼就立马放弃了。

  男人心里轻蔑地嗤笑一声:小白脸就是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

  他一只手拿走叼在嘴边的烟,一手从阮季嘴上的胶带边缘一揭。

  “刺啦——”封住阮季嘴巴的胶带被揭开,由于粘的过于牢固,撕开后,阮季脸上通红,特别是嘴唇,通红血色涌出来,有些地方还流血了。

  鹰钩鼻男人张口道:

  “你醒了,正好,免得我用冷水泼醒你了。等下我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能有任何多余的一个字,不然的话……”

  阮季感觉到,有冰凉锋利的的刀尖抵住自己的脖颈,脖子上传来一点轻微的刺痛。

  沿着刀尖,划出了一道血痕,血珠挂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