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季获得了说话的机会, 即使刀尖就在脖子上,也马上快速坚定地说道:

  “放了我,雇你的人给你多少钱, 我可以给你双倍!只要你不伤害我!你拿到我给的钱就可以出国,我不会追究也没法追究到你!”

  鹰钩鼻男人听见阮季话中的信息, 迟钝了一下。

  阮季马上趁势追击, 顾不上流血的嘴唇, 快速动嘴:

  “我猜你接下来要打电话给你要勒索的人, 你还没走出这一步!先别这么做!你相信我,你现在的行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只要我不说,你就还没酿成大错!”

  鹰钩鼻男人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信任阮季,用力扇了阮季一巴掌, 呵斥道:“你个小白脸给我闭嘴!别整那些花言巧语,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阮季被扇的眼冒金星, 垂着头, 偏向一边, 他脸庞一侧火-辣辣地疼。男人看不见的地方, 阮季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一股狠意在眼底涌现。

  阮季在抬起头的一瞬间, 眼底那股狠意消失不见,双眼溢满泪珠, 妥协祈求地看着鹰钩鼻男人, 伏低做小:

  “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错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

  鹰钩鼻男人这才满意了他的举动。

  阮季表面上软弱可欺, 内心恨死了面前这个的绑匪:这个蠢货!给他正道他不走,非要犯罪,刑期十年起步,真是愚蠢、目无法纪又不识好歹!

  虽然如此,阮季对于绑匪的不配合,心里也早有预期。看来这是个策反不了的人,那自己接下来就只能尽量配合他,拖延时间,避免被打,保持体力,等待时间伺机逃脱。

  鹰钩鼻男人保持着疑心,只撕掉封住阮季嘴巴的胶带,没有撕掉阮季眼睛上的胶带。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插入了一张特殊的电话卡,开机。

  拨出那个号码之前,鹰钩鼻男人颐指气使地对阮季说:“打电话之前,先记下你要说的话,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把所有话背下来,记清楚,多一个字我给你一刀。明白?”

  阮季顺从点头。

  “鱼清舟,我是阮季。”

  阮季听到第一句话,心里就震惊不已:和自己预想的可能是父母生意上的对手不同,要挟对象竟然是鱼清舟?!绑匪居然要拿自己要挟他,可自己也不是他什么重要的人啊!

  来不及细想,阮季冷静复述:“鱼清舟,我是阮季。”

  “我被绑架了,但我现在很安全,你不要报警。”

  阮季继续跟着复述。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三天内,拖住警方的人,把徐世恒、李德飞、王建军放了,让他们出国。”

  阮季心中感到匪夷所思,这三个名字他只知道李德飞,李德飞后来投靠博朗了,另外两个人名可能也是博朗的。联想到之前的绯闻,阮季逐渐明白了什么。自己可能卷入两家公司的商业竞争了。他昨天下班前,公司里还传今天博朗的人就要过来清算股权,正式收购科丰。短短一天,博朗的三个人竟然被抓进警局了,可能是有严重的经济犯罪,才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那现在,博朗是疯了吗?!为了逃出生天,躲避法律制裁,将法律按在地上狠狠践踏?!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三天内,拖住警方的人,把徐世恒、李德飞、王建军放了,让他们出国。”

  阮季一边复述一边在心里权衡:既然用出持刀绑架这招了,如果他们三个人成功出国,自己还有可能相安无事。要是他们没有达到目的呢?

  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那三个人和这个绑匪,要么就是无期徒刑,要么就是死-刑。

  想到这里,阮季流下了冷汗:如果鱼清舟电话里就不答应,那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是撕票的结果。

  “我能毫发无损地回到你身边的唯一条件是三个人成功出国。在此期间,你要是让警方知道了这件事,或者作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我会在那一刻被杀死。”

  鹰钩鼻男人用刀背敲了敲阮季的脸:“记清楚了吗?重复一遍。”

  阮季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拨通了那个手机号码。

  阮季眼睛被蒙住,只能侧着耳朵听绑匪的动静,什么也看不见。

  *

  看守所里,在徐世恒、李德飞、王建军、郑兆四人的注视下,鱼清舟按下了接听键,

  他微微垂着头,侧身,高大的身躯在白墙上投射出一片压迫性的黑影。

  深山的废弃工厂里,电话被放在蒙着眼睛的阮季面前,碰了碰他的侧脸。

  阮季沉默着,过了几秒,缓慢开口:

  “鱼清舟,我是阮季。”

  鱼清舟的心脏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我被绑架了,但我现在很安全,你不要报警。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三天内,拖住警方的人,把徐世恒、李德飞、王建军放了,让他们出国。我能毫发无损地回到你身边的唯一条件是三个人成功出国。在此期间,你要是让警方知道了这件事,或者作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我会在那一刻被杀死。”

  按照绑匪的要求,阮季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说错一个字。

  电话里只有阮季清晰的话音,言简意赅。

  看守所里,鱼清舟拿着手机的手像是静止状态一动不动,目光随着阮季的话而流转。

  几乎是在阮季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鱼清舟就迅速开口:

  “我什么都答应。我能做到你说的一切。”

  低声、迅速,又流露着一股异常的平和温柔,像是能包容整个天空的巨大羽翼。

  只是,没人看见的地方,鱼清舟垂在阴影中另一只手不宜察觉的紧紧攥住。

  鱼清舟维持着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一动不动,等着电话那边的动静。

  他希望阮季再发出点声音,不论是什么都好。

  可对面没了声音,过了几秒后,电话被绑匪抢过去,“滴”的一声挂断。

  通话时间全程不到一分钟。

  郑兆在一旁等的心急,听见鱼清舟说的话后,更是觉得奇怪,等鱼清舟挂断电话,郑兆马上问:“怎么了?是谁打来的?说了什么?”

  鱼清舟没有回话,只是看一眼看守所的环境,然后把目光转向得逞笑着的徐世恒,那一眼,重逾千金。

  李德飞、王建军似乎也不明白徐世恒最后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徐世恒,然后就看见徐世恒在鱼清舟说出“我什么都答应。我能做到你说的一切”的时候,笑容里露出了得逞的意味。

  到了这个时候,鱼清舟神情反而诡异地平静下来,狭长双眸像有流星坠落,光芒渐渐逝去。

  他不复之前居高临下的态度,第一次以一种正视的眼光和徐世恒对视。

  过了一会儿,鱼清舟退后了一步,别开眼,浑身松了劲,声音嘶哑低沉:“你说的对,我输了。”

  窗外一束光打在鱼清舟的脸上,亮光里,双眸里出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熠熠发光,直刺入徐世恒的面中:“你最好把握好分寸,不然……”

  鱼清舟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但徐世恒脸色一变,得意扬起的嘴角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内心陡然产生的一股恐惧。

  对没有真正认识到鱼清舟是什么样的人而不安慌张,以及未知的、深深的恐惧。

  郑兆正要开口询问,鱼清舟伸出手,直接把郑兆拉出了看守所。

  在出门前,鱼清舟最后深深地看了徐世恒一眼,那目光里有惊人的威慑力,蕴含着隐忍不发的雷霆之怒。

  等到了车里,郑兆坐在副驾驶,侧着身子,再次追问:“怎么了,为什么特意要出看守所之后,再说?”

  鱼清舟顿了两秒,开口,字字惊心:“他们绑架了阮季,要求我放他们出国。”

  郑兆沉默了一会儿,来来回回把鱼清舟的话理解了三遍,才确认他到底在说什么。

  郑兆内心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出离愤怒,用拳头用力捶了一下汽车中控台,爆粗口:“徐世恒他妈的是疯了吗?!”

  “我们马上秘密报警,和警察一起——”

  鱼清舟打断了他:“我放。”

  郑兆脸上表情定住了,缓慢偏头,像见鬼一样看着鱼清舟,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鱼清舟只是紧握着手机,用严肃冰冷的眼神直视郑兆,用命令的语气:“放他们出国。不要报警。”

  郑兆感觉世界在崩塌,血色沿着他的脖颈直上,过了一会儿,郑兆面红耳赤地训斥鱼清舟:“鱼清舟你-他-妈也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郑兆没有明说,但聪明人都清楚这其中巨大的风险。阮季可以救出来了,但如果最后三人团成功逃脱,如果程序上他们确实有重大过失,那郑兆、鱼清舟都将接受审讯,甚至入狱。这辈子,就因为徐世恒这一次丧心病狂的要挟,毁了。

  “砰!”方向盘被重重拍了一下,在不大的车厢空间里突兀刺耳、如雷震耳。

  鱼清舟从接到电话起就死死压抑着的暴戾终于在这一瞬间迸裂,他紧皱的眉头额间青筋跳动,双手紧握成拳,狠狠打在中控台上,指节处瞬间流出鲜血。

  他看起来情绪更不可控,双眸眼珠边缘溢出血丝,语调比郑兆的还高:“这些我用你教?!我说放就放!”

  这一声威慑力极强的吼声让郑兆愣了愣,他看着鱼清舟脸上的表情和他指节上的鲜血,感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车内静谧可闻。

  几秒后。鱼清舟暴怒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肩膀缓缓松开,他摩挲着方向盘,权势和地位让他对全局保持绝对的掌握。

  但他只是以一种很纯粹的语气直述道:“只要我放他们出国,他们不会伤害阮季。”

  郑兆看向鱼清舟。第一次,鱼清舟眼神里没有任何权衡利弊,只有深邃和纯粹的决心。

  郑兆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吗?不管你自己会不会被拖下水?

  即使只有三成的胜算能保证阮季安全的同时自己也全身而退,你也不带任何一点儿犹疑一口应下?

  从来没有见鱼清舟为一个人愿意担上这么大的风险,就算会被拉入深渊也在所不辞。他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多年好友。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阮季这个人对鱼清舟的影响力。

  过了好一会儿。

  郑兆终于看懂了这个多年好友此刻的神情。

  鱼清舟狭长双眸已经被墨色浸染的深不可测,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深谭里,万物都被吞噬,什么都看不见,只堪堪倒映着一个人的微亮虚影。

  ……

  郑兆别过头去,沉默了许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能徐世恒他们也是拿捏的这一点吧。

  郑兆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了,叼在嘴边抽着。

  像是平复好了心情,他自顾自想着。

  谁当初不是为了喜欢的人愿意豁出一切呢,转念一想也能理解。

  好一会儿,郑兆没好气道:

  “你等一下,我要打个电话跟我家属报备一下。”

  鱼清舟看他。

  郑兆:“冒天大的风险做你的帮手,出了事就是从犯,下次和唐深见面,可能就是在大牢里。我要提前求他原谅。”

  *

  两人正要部署下一步安排,就在此刻。

  “叮咚——”一声清脆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鱼清舟手机上跳出一条提示。

  余光注意到了,鱼清舟皱着眉头,解锁手机。

  手机屏幕最上方的消息栏里,有一条新到的通知:

  “注意,您的爱猫已经离开划定区域4个小时了,请检查一下是否走丢哦。”

  点进去,是具体的定位过程和信息,以宠物的语气发布的推送消息:

  “主人,我离家出走了,嘿嘿。”

  “主人,我坐车车了,好快好快呀。”

  “主人,我离你51公里远了哦。”

  看清上面的字后,鱼清舟眉头一皱,过了两秒,指尖点进一个养宠类软件,认真浏览。

  “等一下。”鱼清舟突然出声。

  他偏头问郑兆:“软软不在公司吗?去哪儿了?”

  郑兆神情有些茫然:“软软吗……我不知道啊,它不是每次都由阮季在下班的时候放在前台,等你拎走吗?”

  鱼清舟顿了一下:“我前段时间给软软买了个项圈,上面的吊坠有定位的功能。”

  郑兆:“所以呢?”

  鱼清舟:“我不在的时候,软软不会离开阮季半步。现在软软丢了,而且是去了50公里以外的地方。”

  一刻都没有犹豫,鱼清舟立刻给公司前台拨打了电话。

  前台的女孩正火烧眉毛地低着头在公司一楼找猫,就接到了老总的电话,说指名找她。

  前台女孩眼眶马上就红了,诚惶诚恐:“对不起总经理,是我的失误,没看好软软,现在我正在找,我不找到它我就——”

  鱼清舟语气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软软几点不见的?不见前有什么表现?”

  前台女孩回忆着:“下班后十分钟。阮季把它放在前台,自己要走的时候,它表现的很异常,一直闹不让他走,后来是阮季趁它不注意赶紧走了,我就拿了好多猫条哄它,它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我一转眼,它彻底不见了……”

  “你最后一次看到阮季,是什么时候?”

  前台女孩:“就是他摆脱了软软,走的时候。大概……六点二十吧。”

  鱼清舟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信息,挂断了电话、

  他眉头终于有了一点松动,看向郑兆:“你不用怕会做从犯了。”

  郑兆听完全程,明白了所有,脸上也露出喜色,笑着点头:“太好了,好猫!”

  下一秒。

  “轰”的一声,鱼清舟发动引擎,猛打方向盘,汽车迅速掉头。郑兆被惯性冲击的往后仰了一下。

  鱼清舟的手机架在汽车中控台上,界面保持在养宠软件APP,上面有绑定宠物身上的吊坠的实时位置信息,显示的是一个小红点。

  鱼清舟开着车,汽车像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手机地图上的那个小红点驶去。

  “郑兆,你安排几个人,对接警方的人,在徐世恒面前伪装我们配合他的动作。再找两个身手好、信得过的人,跟着我们的车。”

  郑兆点头:“我会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