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都后, 谢辞雪又开始忙公司的项目,陆鸣秋每天在家养养花,逗逗猫, 画会儿画, 日子过得清闲惬意,差不多六月底的时候,岑时找上门, 控诉他和谢辞雪回首都这么多天, 居然还不来逛他的画展。

  陆鸣秋这才想起这一茬,他颇为无奈:“你哥很忙啊。”

  “他忙是他自己的事,但是你又不忙, 赏个脸嘛。”岑时今天穿了件夏威夷风情的花衬衫,领口敞开,配浅茶色的□□镜, 说话时语气轻飘, 显得整个人吊儿郎当的。

  陆鸣秋抬腕看表, 见此时天色尚早,就同意了:“行,我陪你去逛。”

  他掏出手机, 用语音给谢辞雪发了条消息,说明自己今下午的行程,但对方估计在忙, 迟迟没有回复。

  陆鸣秋也没在意,他换了身衣服, 拿上钱包和钥匙, 跟着岑时出门了。

  对方今天开的是超跑, 限量款的法拉利, 车身鲜红,亮眼又骚包,陆鸣秋坐了一路,感觉还没谢辞雪的卡宴舒服,而且车内香氛太浓,他闻了难受,所以到首都展览馆后,陆鸣秋连忙下车透气,一秒都不想多待。

  “小时,听我一句劝,改天换个其他味道的香薰吧,玫瑰味实在太刺鼻了。”陆鸣秋和岑时熟了以后,知道对方喜欢直来直去的交流,因此说话少些委婉。

  岑时挑眉:“嫂子,我喜欢玫瑰花。”

  陆鸣秋往他脖子上的玫瑰纹身看了一眼,旋即叹道:“我看出来了。”

  “但你说得有道理,玫瑰精油如果太浓,确实不好闻,我下次少弄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展览馆门口,这里放了四五个宣传用的广告易拉宝,岑时的名字用水墨书写,放在海报的正中央,极为显眼。

  陆鸣秋驻足浏览,阅读这次画展的信息。

  “浮香绕岸,”他轻声念了一遍展览的主题名,“这让我想起卢照龄的《曲池荷》。”

  “因为主题就是荷,我画了很多荷花。”

  “你准备了多久?”

  “差不多半年吧,本来去年年末就该办的,但老师说,冬天与荷不太搭调,所以延期了。“

  “我当初办画展,筹备了将近一年半,你这算快的。”今天是周末,展馆里人流量不小,周围有些吵,陆鸣秋说话的时候提高了音量。

  闻言,岑时转头问:“你那个展我记得,是在北路的艺术馆办的吧?”

  “你记得?”这倒是让陆鸣秋感到意外。

  “吴老惜才,你办的画展,他专门宣传过,”岑时带他往展馆中心走,“我还记得,你画的主题是梦境?”

  “嗯,”过去的事,陆鸣秋不愿多言,于是不动声色换话题,“现在往哪儿走呢?”

  “带你去看我的得意之作。”

  岑时穿过人群,来到展馆一层最中央的位置,这里的画架上挂着一幅水墨荷花,四尺斗方的宣纸,用大写意的手法来展现秋日残荷,水面的倒影与凋谢的残红交相呼应,肆意挥洒的墨迹铺成枯败的荷叶,意境凄凉,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陆鸣秋虽是学油画的,但到底是个中国人,水墨国画蕴含的气韵他能看懂。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小时,你看起来是个挺乐呵的人,为什么画出来的荷花如此苦?”

  岑时取下□□镜,把它放到衬衫的口袋里,而后说:“人和画的气质可以是相反的,比如我老师,她年轻时过得不好,但画里却有蓬勃的生机,再比如你。”

  陆鸣秋一愣:“我?”

  “嫂子,你看起来柔弱,但画出来的景色,总给我一种屹立不倒的坚韧感,”岑时顿住,很快又补了句,“当然了,我这里说的是你现在的画。”

  陆鸣秋望着枯荷,喃喃低语道:“岑时,你知道的,我以前不柔弱。”

  “我哥说过,你是松柏,经霜犹茂;是仙鹤,断翅仍飞,”岑时想起他哥说这话的语气,表情忽然变得惆怅,“其实有件事,我挺抱歉的……”

  陆鸣秋看着他问:“什么事?”

  “当年我哥出国后,有问过我你的情况,我没认真调查,只说你有男朋友了,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你的事,我也是今年才弄清楚,顾二他对你……”岑时说到此处,说不下去了,他悄然移开眼睛,不敢与人对视。

  空气静默两秒后,传来陆鸣秋淡然的声音:“没关系,我和顾少容的事怨不得任何人,是我运气太差。”

  岑时明白,陆鸣秋话里的意思是让这事翻篇,他抬眸,用略带歉疚的语气说:“嫂子,你日后办画展需要什么场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搞定。”

  “你帮我搞定?”陆鸣秋哑然失笑,“那你哥干嘛?”

  岑时反应过来:“确实,我哥那么爱吃醋,你如果找我帮忙而不是找他,他肯定要凶我。”

  陆鸣秋对此不发表看法,他转过身,继续去看画,两人逛展逛到一半的时候,谢辞雪给打来一通电话。

  “秋秋,画展逛完了吗?”

  陆鸣秋答:“还没,怎么?”

  “你们现在在哪个区?我过去找你。”

  手机听筒里除了谢辞雪的声音外,还有沉重的脚步声,陆鸣秋猜他应该是到展览馆了,于是开口说明自己的位置。

  没过多久,谢辞雪穿过拥挤的展厅,来到陆鸣秋身边,他牵起自家男朋友的手,然后冲旁边的弟弟点头致意,招呼打得特别敷衍。

  岑时嘴角一抽,对他哥的双标感到无语,但作为一个情商正常的成年人,他还是默默走到旁边的画前,给他哥他嫂留下秀恩爱的空间。

  谢辞雪抓着陆鸣秋的手,拨弄他修长的指头,嘴里问:“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张妈烧的鱼,”陆鸣秋说完以后,忽然发现谢辞雪还在玩他的手,他用力一抽,把两只手放在身后,不让他碰,“小时还在旁边呢……”

  耳尖的岑时听见这句话,心里叫苦不迭,真想高呼一句你们不必管我!他撩起眼皮,想瞅瞅老哥的反应,结果正巧对上一双凉丝丝的凤眼,吓得他赶紧转过头去看画。

  谢辞雪收回视线,伸出自己的右手,低声说:“秋秋,我只是牵着你走,可以吧?”

  陆鸣秋犹豫一会儿,觉得只是牵手的话,应该没什么,他握住谢辞雪的手,结果对方顺势改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显得格外的亲密无间。

  三人一起看画,但岑时离他们比较远,以至于形成了人从的局面,走到一幅《荷花游鱼》前的时候,陆鸣秋停下脚步,细细欣赏一番后说:“小时,比起之前的残荷,我更喜欢这幅画。”

  岑时惊讶:“啊?这幅画挺一般的。”

  陆鸣秋道:“鲤鱼画得肥,很有意趣。”

  “肥?”岑时哽住,“嫂子,你看的不是意趣,是食趣吧?”

  陆鸣秋轻咳两声:“诗中有言‘红鲤二三寸,白莲□□枝’,怎么不算意趣呢?”

  谢辞雪想起在苏州,陆鸣秋观赏外婆养的锦鲤时,脱口而出的评价也是一个肥字,他回忆起那夜的事,嘴角染上笑意,眼神更加柔和。

  “秋秋,你喜欢这幅画?”

  陆鸣秋点头。

  “这画是挺好,”谢辞雪看了岑时一眼,转而问,“小时,你这幅画如果在市面上交易,能达到多少万一平方尺?”

  听见交易二字,岑时瞬间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他哥这是想送画给他嫂子,他斟酌片刻,说了个折中的价格:“五万,这幅画四尺三开,二点八平方尺,差不多十四万吧。”

  “拍卖应该更高吧?”陆鸣秋想起岑时的惊春,最终成交价好像是三百万美金。

  “对,拍卖更高。”岑时自家就有拍卖行,肯定清楚里头的各种规则。

  谢辞雪淡声道:“我手里有块品质比较好的羊脂冻鸡血石,还没雕刻,送你了,你有空拿去做个小摆件吧。”

  “行,画展结束后,我再把画给你。”岑时比了个OK的手势,以物换物,这波完全不亏。

  旁边的陆鸣秋一头雾水,根本没闹明白,话题为什么会拐到鸡血石上面去。

  看见他茫然的表情,谢辞雪觉得可爱死了,他伸手捏了捏陆鸣秋的脸,绵绵软软,跟一团棉花似的。

  “秋秋,你看这鲤鱼像不像外婆家的?”

  陆鸣秋的思绪成功被谢辞雪带走:“不太像,外婆家的鱼还要更肥一些。”

  谢辞雪冲岑时一挑眉:“重新画一幅,锦鲤再画肥点儿。”

  岑时:“……”

  他觉得他哥多少沾点大病。

  下午五点钟时,展览馆闭馆的时间到了,岑时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但谢辞雪让他顺道把鸡血石带走,于是他们三人一起回了谢宅。

  陆鸣秋坐在客厅里陪小狸一起玩,岑时和谢辞雪到书房取鸡血石,这块石头的品质确实相当不错,红、白两色分明,质地纯净无瑕,巴掌大一块,握在手心里触感冰冷。

  岑时拿到石头,本来准备道别离开,结果又被他哥叫住。

  “小时,”谢辞雪问,“你老师和陈琢老爷子好像是朋友?”

  “没错,”岑时摸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雾白色的烟气,“你有事找陈老?”

  谢辞雪往后退两步,打开书房的窗户,嫌弃道:“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抽烟。”

  “啧,”岑时翻个白眼,“你以前还和我一起抽呢。”

  “我戒了。”

  “有老婆就是不一样,”岑时把烟夹在手里,没再吸,“行了,别扯有的没的了,说正事。”

  “我想找陈老刻个印章 ”

  谢辞雪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精致的镂空雕花木盒,打开顶盖之后,一块四四方方的田黄映入岑时眼帘,他学国画,对篆刻亦有研究,而且岑家开拍卖行,经手的玉石不知凡几,这养成了他刁钻的眼光,他一看就知道,面前这块是极品的田黄冻石。

  “克重多少?”岑时拿起石头掂量了一下,心里有数,但还是要问清准确的数字。

  “大概一百二十克,”谢辞雪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高十厘米,宽四点五厘米。”

  “这可太稀罕了,”岑时把田黄放回盒子里,“现在拿去拍卖,绝对不会低于八位数。”

  “我不卖,”谢辞雪把木盒放回抽屉里,笑道,“准备送人的。”

  岑时了然:“你真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谢辞雪很无所谓,“钱可以再赚,但爱人就这么一个。”

  岑时酸得倒牙,忍不住开口泼冷水:“哥,你不怕嫂子最后和你分手?”

  “岑时,你找骂是吧?”谢辞雪语气森然。

  “没,我就随口一说,”岑时赶紧认错,“哥,你和嫂子肯定和和美美,百年好合!”

  谢辞雪挑挑眉,没有再为难弟弟,他说回正事:“我知道陈老三年前就不再刻章 ,但是送给他的东西,我希望是最好的,你帮我问问你老师,能不能让陈老破例一次。”

  “这事难办,先前不少人上门求陈老,可他全拒了,我老师确实和他有交情,但是这交情能不能让他破例,我不清楚。”岑时拿起烟灰缸,轻弹烟灰。

  谢辞雪让他尽力而为,岑时应下他的请求,动身离开,送走弟弟后,谢辞雪来到客厅,陆鸣秋正在撸猫,小狸乖乖趴在他的膝盖上,任由他抚摸,一人一猫在灯光下白得耀眼。

  看见眼前的画面,谢辞雪的心无比熨帖,他走过去,抬手抱住陆鸣秋,也顺便圈住他怀里的小狸。

  这一刻,他想,自己的确拥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