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说好的死对头呢【完结】>第78章 他的命运,他的审判

  身着正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步步走近,脚步发出很有规律的哒哒声。她走到蒲荣窗前站定,俯视着蒲荣道:“你好,我是智械安全局公共危机应对科的科长陈可辛。”

  她向蒲荣伸出一只手,蒲荣伸手回握。

  尽管他早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智全局,但科长级别的人物亲自来与他对谈这件事,还是让他心里紧了紧。“我爸妈……”

  陈可辛言简意赅:“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蒲荣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顿时就揪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应该先联系一下外界。知道陈可辛应该是这件事的负责人,蒲荣问她有没有见过自己的终端。

  其实他也清楚,大概率是被智全局的人收走了。

  果不其然,陈可辛道:“你的终端由我们暂时保管,这次的案件非同小可,解决之前我们无法答应你联系外界的请求。”

  这件事实在太过荒唐,无论多么微小的风声传出去,一旦被人扒出来,都会引起整个社会的轰动。如果有人起了心思、想要继续Chaos未竟的研究,又不知道要沾上多少累累血债。

  蒲荣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不甘心。

  陈可辛却好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似的,眼神当即凌厉起来,语气却还是平和的,“劝你不要打别的算盘,如果你一定要不守规矩的话,我们不介意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你也最好不要再盘算着联系你那个搭档——除非,你想把他也牵扯进这一摊烂事。”

  她像是会读心似的,蒲荣在心里想一句,她就在嘴上驳一句。蒲荣目瞪口呆,只好暂且放下了心里的算计,老老实实跟着陈可辛走了。

  “我爸妈……”

  陈可辛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回答,不等蒲荣多问,就打断他说:“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她挥挥手,身后走出两个人,把浑身无力的蒲荣扶上了准备好的轮椅。

  ……

  蒲荣本以为,他是要被列为“共犯”好生审问一通,不曾想却是以受害者的身份,被要求提供控告自己父母的证据。他整颗心像一团乱线,陈可辛问他十遍话,他都不一定能分神答出一句。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他先是被告知自己余生再也无法参与机甲竞技,又被告知导致这一切的源头竟是自己的父母,两把大刀齐齐落下,把蒲荣斩得丢盔弃甲。

  智全局目前搜集到的证据被摆在蒲荣面前,看到那些试验者的惨象时,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头又开始针扎般地痛。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的父母。

  多行不义必自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捂了那么多试验者的嘴,终究会有一两个硬茬出来和他们死磕到底,将光鲜之下的污浊尽数逼出:我们什么赔偿都不要,就要蒲氏集团完蛋。

  事情传到智全局的耳朵里,高层大怒,他们竟然给这样一所研究所整整颁发了近十年的安全证书。当即决定,封锁消息,严肃处理,向白筠和蒲博宇提起公诉,秘密庭审。

  即便多数受害人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都不能或者不愿意出席,但庭审的过程还是令人觉得触目惊心。案件牵涉人员之广、时间跨度之大,令人咂舌。

  蒲荣没有出席庭审,他无法想象自己看着父母在被告席上时应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

  听说,公诉人在庭上将辩护律师驳得哑口无言。

  听说,韩青为了脱罪临阵倒戈,将事情全数推到了白筠和蒲博宇身上。

  听说,白筠和蒲博宇自始至终神色如常,无半分悔改之意。

  但这些听说都将被尘封进落灰的档案袋里,从此不见天日。案件关涉到智全局的权威性问题,其中涉及的机甲制造技术又实在过于超前,实在骇人听闻,注定不可能公之于众。

  没有新闻报道,没有解释说明,蒲氏没有一丝水花地、以一个模糊的罪名倒下了,没有人知道详情,也没有人追究真相。

  只是蒲氏的高层经历一番大变动,残骸之上又生出新的企业,在外人眼里依旧风风光光地开着。

  同时,以严重化学污染为由,宁省某县城的几座矿悄无声息地拉起了封条。

  白筠和蒲博宇数罪并罚,被没收全部财产,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蒲荣再次见到父母时,是陈可辛带他去的。去之前,他很固执地拒绝了陈可辛给他提供的轮椅,并且拆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绷带。

  庭审已经结束,见面已经隔了监狱的探视窗。

  蒲荣觉得十分莫名,见到白筠和蒲博宇,他的脑子里忽然显现出很久远的记忆,大概是上幼儿园的时候,两个人带着他去公园,把他举上很高很高的攀爬架。

  那时候,白筠还会对着他笑的。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压抑的、难过的经历变得不甚清明,反倒是有关一家三口为数不多的温情记忆异常地、默默地浮现出来,摧毁着蒲荣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即便医生现在就宣布他明天即将死亡的消息,蒲荣也不会感觉比现在更绝望了。

  隔着探视窗,母亲瞪大了眼睛,“你能理解爸爸妈妈的对不对?你能理解的对吗?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蒲荣想,是为了他啊,所以说,那几十个受害人的债都是背在他身上的。

  他用麻木的眼神看了一眼几近偏执的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听着母亲絮絮叨叨。

  他想,如果父母能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疤,轻轻过问一句、哪怕半句,他应该也会很丢脸地泣不成声。

  但是并没有。即便到了最后,白筠和蒲博宇还是没能给他想要的温情。

  最后,他叫了一声有些涩口的妈妈,这个小时候无数次叫过、现在却仿佛十几年不曾脱口而出的字眼。

  探视时间结束,蒲荣就离开了。

  他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但也绝对无法说出半句谅解的话。他想,如果现在告诉父母自己因为Chaos已经再也无法从事机甲竞技,他们应该会崩溃吧。

  眼泪是一滴都没有的,可能从来就没有过,也可能是流干了。

  蒲荣痴愣地想,他好像没有家人了。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孤独和独立不再是他的愿望和目标,而是他的命运,他的审判。

  ……

  “陈科长,我能离开了吗?”从法庭回到智全局的路上,蒲荣问。他其实十分不解,为何自己到现在还处在智全局的管制之下。

  但是几天以来的接连打击已经让他没有力气再争辩太多,他问出口的语气几乎有些可怜的意味。

  陈可辛丝毫不留情面,“很遗憾,你现在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

  陈可辛正色道:“关于Chaos的研究已经移交了科研部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以理解它的动力源运作机制。更重要的是,在所有受害者中,你是症状最轻的一个,我们需要以你为突破口来进行相关研究,消弭Chaos的缺陷,寻求治愈受害者的方法。”

  蒲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对这台噩梦一般的机甲,他们竟然还不肯放弃。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要把蒲氏集团研究所没有做完的试验继续做下去!

  “我不答应!我还要……”严词拒绝的话才说了一半,蒲荣就顿住了。不要?如果不听从智全局的安排,他现在还能去哪里?他现在还能干什么去?

  他的家没了,只剩一个空壳。

  他不能再开机甲了,学校的专业也无法继续下去。

  他和谢阳洲拼了命地赢下来的比赛,现在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他没办法跟谢阳洲继续走下去了。

  然而,想到此处,蒲荣几近麻木的眼睛里忽然又闪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来:无论如何,他想和谢阳洲说说话。

  他好像只剩谢阳洲了。

  蒲荣的手不安地攥紧了,不断地出着冷汗。尽管不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是否能骗过陈可辛的眼睛,但他还是假装肚子疼,说要去旁边的便利店借个厕所。

  陈可辛倚在路边的树上,吞吐着香烟,让他快去快回。

  蒲荣进了便利店的门,遥遥看了一眼倚在树边的陈可辛,确认她的视线没有往这边扫。

  “老板,能不能借个电话?”

  便利店老板欣然答应下来。

  蒲荣向来都是拿终端和谢阳洲联系,对于他的号码只能记住模糊的几个数字。攥着老板借给他的终端,他十分艰难地回忆着那串数字。

  等他忐忑地拨通了谢阳洲的号码,已经是在五分钟之后了。

  终端里传来谢阳洲略显疲惫的声音,“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