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节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气势。

  叶陶连呼吸都开始刻意放低,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在看到有人靠近后,总算冷静了下来,她小声提醒,“有人来了!”

  沈时节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他推了下眼镜,嘴角染上一抹笑意。

  车内的空调开到了一个合适的温度,叶陶被冻僵的脸缓和了些,北方的冬天是冷,可是只有雪,而南方有妖风还有瓢泼大雨。

  老天似乎也特别厚爱他们,刚上车没开多久,就下了场大雨,要是再早一点,两人免不了要被淋一下。

  叶陶坐上车后,就有点心神不宁,脸上有些轻薄的热意,那只被沈时节握过的手搭在大腿上,没有动,在想着这只手今天肯定不能干别的了。

  手背上也还残有他掌心拢在一起的轮廓,紧紧的攥住,怎么也挣脱不开,要不是她瞄到有人跑过提醒他,还不知道要被他占便宜到什么时候。

  雨水砸在车顶上,似有穿透的力量。

  到了沈时节家,叶陶驾轻就熟地换鞋,把书放到书房里,她的床还在,只是换了床单,她凑上去闻了闻,是刚洗过的,很清新的味道。

  走出书房,沈时节在弄他的牛排,去学校前他已经腌制了,到现在时间差不多,洗手后他开始煎牛排。

  沈时节看叶陶无所事事的站他旁边观摩,笑了笑,“没事做的话可以去看电视,电视柜里有零食,你先吃一点。”

  “零食?”一个男人的家怎么会有零食?叶陶觉得奇怪。

  “也是上午买的,有你最爱吃的芒果干,还有蔓越莓干。”

  叶陶有点说不出话了,只有一个感觉,能被人宠着真好,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她找到了芒果干,撕开包装,挑了块放进嘴里。

  沈时节回头交代了声,“不要吃太多,对牙齿不好。”

  “好。”

  这个屋子,叶陶快一个月没来了,上一次是李奶奶过生日,借着这个契机,她得寸进尺地和沈时节提条件,要来他家看电影,《洛丽塔》,看完她整个人就不好了,总之,那是一次极其糟糕的观影体验。

  第二天,沈时节又有事急着出门,给她留了一千块,那天,她带着气败了一天的家,她已经很久没在一天之内花掉那么多钱,不过都用在给他布置家上了,没有一分花在自己身上,沈时节的家是简约风,家居也多以灰为主调,大而空,待的久了觉得心情都跟着阴沉沉的,沈时节身上那股冷淡劲多少都受到了点影响,她从第一天进这里就琢磨着,有空给它添点东西,当时也算是如愿以偿。

  时间隔得有点久,她记不起具体买过哪些东西,那些东西被放置在哪里,却记得,她买了好几盆盆栽,很辛苦才搬了回来。

  客厅里放了几盆,还有阳台上,书房里。

  买的时候,她还幼稚地帮这些盆栽取了名字,说是名字,更像个排序,从盆的大小依次叫它们老大,老二……土得不能再土的名字。

  只是那天还没来得及告诉沈时节这些,就被沈时节半是强迫的送回了学校。

  老大是盆富贵竹,活得好好的,老二是蟹爪兰,应该是被沈时节浇了太多的水,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她上前扒开土,果然看到根都烂了,回天乏术。

  “老师,这个你是天天浇水吗?”

  沈时节邀功一般的回道,“一天三次呢。”

  叶陶幽怨地看着他,不过转念一想,他家本就没有这些,应该对这些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

  “那你家有大蒜吗?”

  “大蒜?有,在冰箱。”

  叶陶寻了几瓣大蒜,把烂了根的蟹爪兰连根拔起,放进垃圾桶,又用手把盆里的土拍结实,最后是大蒜,一瓣一瓣的插.入土壤。

  沈时节的牛排已经煎好了,他找了些蔬菜和水果摆盘,看到叶陶蹲在地上,做得认真,好奇地问,“在做什么?”

  “种大蒜。”

  沈时节觉得好笑,“种大蒜?”

  叶陶解释,“原先这盆里的东西活不了了,这盆里的土搁在这怪可惜的,不如种点东西,我们还可以吃。”

  光是听着就觉得匪夷所思,“花盆种菜?”

  叶陶瞅着他,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大惊小怪,“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田园情怀,同样一块空地,西方人肯定觉得修成草坪或者种花多好,绝大多数中国人会想,把地收拾收拾就可以种菜了,自己种的没农药,健康又环保,”她一笑,内眼角下勾,眼睛像弯月,“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就看中了你房间里的那块阳台,那么大空着好可惜,要是我,就买点营养土种点鸡毛菜之类的。”

  “花盆就好了,阳台还是算了。”沈时节第一时间制止住叶陶这种可怕的思想,他可不想每天一早拉开窗帘,就看到一地的青菜,以至于他没有地方落脚,去欣赏这个城市的美,“洗洗手,我们吃饭。”

  味道不知道好不好,至少摆盘是好看的,这在叶陶这约等于成功了一半。

  客厅的灯关了,只留下餐厅这一片,沈时节特意开了瓶红酒,这回不用叶陶动口,沈时节主动递给她倒了一点,真的就一点,还不够她一口。

  两人碰杯,玻璃碰相碰,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叶陶握着高脚杯,难掩开心,“谢谢老师的晚餐。”

  “客气,之前在我家都是你做饭给我吃,这次尝尝我的手艺。”沈时节好整以暇道。

  “好。”叶陶拿着刀叉切牛排,放进嘴里,味道竟也出奇的好,她毫不掩饰地称赞,“很入味,而且肉质也刚刚好,不嫩也不老。”

  沈时节不谦虚地笑纳,“西餐倒是能拿出手,但中餐我不行。”

  叶陶没有思考的接了句,“中餐我可以呀。”

  说完,觉得这话接的十分不妥,就像赶着贴着去配合他,她急着解释,哪知道运气爆棚到一张口直接咬到了舌头。

  她疼的当场就放了刀叉,手搭在桌沿上,根根手指攥在手心。

  沈时节赶忙上前过来查看,“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最疼的那个瞬间,叶陶已经握拳挺过去了,嘴里也没有血腥味,应该只是咬到了,她听话的伸出了舌头。

  沈时节仔细瞧了瞧,“还好,只是破了点皮。”

  叶陶眼圈都红了,捂着嘴,“食不言寝不语是对的。”

  “好,我们不说话了。”

  然后就真的一句话都没有了,只有刀叉碰到碟子的声音,还有轻微的咀嚼声。

  什么气氛都没了,就像两个硬凑在一起的人心情不悦地合伙吃了顿饭。

  吃完饭,叶陶主动要求洗碗,却被沈时节轻飘飘地打发去书房看书,还特别无耻的挑拨了下她和苏新雨的关系,“财务管理这个班两年多来第一名都被苏新雨牢牢握在手里,连我最寄予厚望的林兮也没能撼动她的位置,要不你试试?”

  叶陶才不上他的当,这个世界成功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天赋挂,一种是勤奋挂的,苏新雨就是第一种,而她就属于又有天赋又很勤奋的那种,在宜城大学那边,她也一直都是第一,如果她愿意,可以保研本校,然后是博士,留校任教和他一样当老师,也不是不可以。

  比起在图书馆的胡思乱想,在沈时节的家她更容易进入状态。

  她花了半个多小时,刷了平时一个多小时的题量。

  急着把任务完成,然后去和沈时节做点别的,看电影,聊天都可以。

  她刚把书合上,沈时节就洗了点蓝莓和车厘子进来。

  迫不得已,她又拿起书假装复习。

  “在看什么书?”沈时节把果盘放下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上去。

  “经济法。”叶陶捏住一个蓝莓塞到嘴里。

  她自觉这个马屁拍的还是很有效果的。

  沈时节笑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私下补习,会额外收费吗?”叶陶调侃着,“老师,你的课时费一定很贵,我没有钱。”

  沈时节用手拨了下额头的碎发,“别人可能需要,你不用。”

  “因为我没钱?”

  沈时节看着她的脸,敛了散漫,“因为你在我这可以走捷径。”

  叶陶狡黠地眨了下眼,“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把书翻到目录部分,用黑色水性笔把她认为难懂的知识点全圈住。

  “这些我上课都是重点讲过的啊。”沈时节一条条的看下去。

  “当时就似懂非懂,老师,你再和我讲讲,尤其是核算监督这块。”叶陶看沈时节不大乐意,顿了下,和他讲起条件,“要不这样吧,作为回报,期末考试你的课我一定考第一名。”

  沈时节笑的不行,便宜都让她占了,竟然说这是回报,他刻意平静地说,“也行,我的要求是必须九十分以上。”

  “好……“叶陶还想再得寸进尺点,“那我真考了第一名,你有什么奖励吗?”

  沈时节一步步掉入她的逻辑陷进,“……寒假带你去澳门轻松下。”

  两人达成初步协议后,开始长达两天的闭关补课之路。

  这不是叶陶想要的,难得是和沈时节在一起的周末,大好时光全浪费在书本里,光是听着她都觉得是浪费。

  几次抗议,也都无效驳回。

  “马上就要考试了,不再努力点,怎么考单科第一名?我的课平均成绩一直都是院内最高的,你有很多强劲的对手。”

  今年过年早,这学期也只有十八周的课,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她在偷懒的空隙算了算,已经上了十六周的课了,还有两周,也就意味着她在桐州的生活接近尾声,等考完试,她就得回宜城继续她的学业,宜城很好,有暖气,冬天不会太冷,没有浸在骨血的寒意,还有外婆舅舅……只是没有沈时节。

  想到这里,心一下就空了。

  以后她应该是不会再来桐洲的,而沈时节在这边已经稳定下来,有车有房,有他自己的社交和圈子。

  想见他,大约也只能通过网络。

  越想越惆怅。

  沈时节察觉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怎么了?忽然就不高兴了?”

  说这话时,他正坐在书房的飘窗上,双腿曲着。

  叶陶在电脑上找出日历,认真的算了算,真的没剩多少时间了,她泄气地趴在桌上,“老师,你以后会去宜城吗?宜城特别好,真的,美食特别多,还有很多名胜古迹,不是有个什么网统计国内美女排行榜吗,宜城就没掉过前三,遍地都是美女……你不是还有个朋友在宜城吗?你会经常过去看他的对不对?”

  沈时节拧眉说,“你说修泽?一般都是他过来桐洲这边找我。”

  叶陶摆出和他讲道理的态度,“老师,你这样不行,友情和爱情一样也是靠双方共同维系的,任何一方倾斜、过多付出势必会造成感情的不对等,这样的感情迟早会凋败会变淡,你也要试着偶尔多付出一些,比喻,每个月去一次他那里,联络联络感情。”

  沈时节没什么触动,“你好像不太懂男人之间的友情?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这些。”

  叶陶还妄想再说动他,“也不能这样说,每回都是他过来找你,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还是有点意见的,就像我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每次都是她指定地点指定时间,我也回回都说可以,但偶尔也会失落……”

  说完,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沈时节的表情……嗯,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掷下一颗尘埃,一点涟漪都没有。

  好吧,叶陶溃败,“你当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看书了。”

  雨过天晴,是难得的一个暖阳午后。

  沈时节的身影被清澈的日光虚拢着,他合上手里的书,垂眼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又去看埋头看书的叶陶。

  她漆黑的睫毛贴着下眼睑,红润的嘴唇像熟透的樱桃。

  热吗?

  不然她的脸颊怎么会蒸腾出浅浅的红晕?

  他会心笑了下,“虽然我和修泽之间不需要靠这些密切来往来维系感情,但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再好再亲密的两个人如果不能时常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被距离被时间给冲淡,所以……”他停顿了下,继续说,“宜城我会去的,一个月一次?好像不太够,每个星期一次的频率勉强可以接受。”

  “那么勤?”叶陶不明所以,在心里替沈时节算着路费,一个月四次,一来一回一个月下来差不多五千,这成本有点高。

  “当然,不去那么勤怎么知道你在那边有没有背着我交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