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栀听到他说的这句话, 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听错,可是脸颊已经不受控地红起来,心脏怦怦怦地越跳越快。
肖凛也怔忡, 黑眸定定地凝视着她。
许久才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睫。
“你……”
温栀胸臆里澎湃的喜悦好像一朵朵绽开的烟花。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压着唇角上扬的弧度, “你刚刚说的……什么?”
她脸颊红得像苹果,声音糯糊糊,“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肖凛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 唇边终于翘起,“我也没听清,你先说。”
“……”温栀一滞, “你先!”
“你先。”
“你先!”
“你……”
好嘛,现在不抢了。
温栀深吸了一口气不争了,壮着胆子迎上他深黑的眼睛只问:“你就说,你说的那句和我说的……是不是一样的?”
肖凛道:“你是我就是。”
温栀的唇角终于甜甜弯起来。
最重要的一句说完了, 肖凛心里的挂念还没有彻底松下来,默了默又道:“温栀。”
他眸睫半垂,唇角弧度渐渐拉平, “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说……我其实是肖凛。
不是萧霖,是肖凛。君晟肖家的肖凛。
他不知道该用一个怎样的切入点叙述这件事最能令人信服且不让她觉得受到了欺瞒。毕竟从一开始,他的确是因为对周围的一切抱有戒备而故意隐瞒过的, 包括她。
私自改了你的那份稿件,也并非是看你辛苦而帮你的,我有目的和私心。
对不起。
他一时神色迟疑似有些顾虑。
温栀此刻大抵却能才想得到他在顾虑什么, 试探着大着胆子伸手将手臂环住他脖颈。
肖凛一顿, 看她。
“萧霖。”窗外的晨光将温栀的小脸映得白净净的, 她的眼眸也纯净,“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但是, 做我男朋友……其实没那么多要求的。”她朝着他笑。
温栀觉得,他这会儿恐怕是碍于自己家中这种糟糕的情况,有些话,有些顾虑,不敢朝她说。
毕竟,目前来看,他先前所说的那些“回家后加倍赔偿她”是铁定不可能了。
搞不好,他身上还背着债务。
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都得为还钱奔波。
他以前的生活质量想来是不错的,少爷病嘛!但是从现在起,他的生活肯定不像从前了。所以即便是表了白,他也不敢和她说在一起,不敢拖累她。
唉,男人麻烦的面子……
静静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眸,温栀笑意吟吟,“我呢,其实以前也没过过什么太优质的生活,也没有很多愿望的。不求大富大贵,只要生活小康、身体健康,能吃、能睡、开心快乐,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呢,我对男朋友的要求也是;”
“一、不要太有钱的!毕竟太有钱的,和我生活有代沟嘛!比如逢年过节互送个礼物什么的,我可能送都送不起……所以不要不要!”
“二、不要骗过我的!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永不原谅!”
肖凛酝酿了半天的话一下全卡在了嗓子眼里,蓦地瞪眼怔盯着她瞠目结舌。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一不要太有钱的……
二不要骗过她的……?!
不是,这条件卡得是不是也太——
温栀就看着他愣怔的表情心底偷偷笑起来,将其自动解读为“感动到震惊说不出话”。小样,这还拿不下你?
她很快又拍拍他的肩安慰,“所以,你放心,生活嘛!有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肖凛深吸了口气表情一瞬尤若吃屎。
温栀今天还要上班,说完便红着脸低头偷笑了两下声称去准备早餐了,肖凛在她起身要走时连忙拉了她一把,“不是,宝宝……我想问一下。”
“嗯?”温栀回眸。
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肖凛这会儿总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艰涩的话语仿佛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
“你这个不要太有钱的……我稍微还能理解。”
“那这个‘骗’呢?‘骗’的限度是什么呢?”
温栀立刻不解问:“你骗过我吗?”
肖凛一哽,感觉心上好像被戳了一剑,连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骗嘛!我知道不忠肯定是不行,那其他的骗呢?比如那种……出于无奈之下的善意的谎言!这种呢?”
“那当然都不行啦!”温栀立刻嗔怪答:“骗就是骗,还分什么善意恶意的骗?你没听说过嘛,‘没有善意的谎言,只有真实的欺骗’!所谓的善意的谎言背后都是更伤人的欺瞒!无论什么关系,夫妻、情侣、朋友……遇到问题就应该坐下来坦诚沟通的而不是欺着瞒着,你说呢?”
肖凛彻底无语了。
你干脆搞死我算了!
看他始终神情复杂欲说还休像藏着什么心事,温栀以为他心下多少还在顾忌着,不禁叹了口气又坐回来指尖揉揉他的眉间,“萧霖。”
她语气和动作都温柔,肖凛抬起一双幽怨的眼,心说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叫肖凛不叫萧霖。
温栀眼眸清澈温暖,“你真的放心,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是。
我宁愿当条狗,不会说话就没有欺骗。
“以后有什么问题和困难,你都可以和我说呀,虽然可能不能为你实质性的解决什么,但我们都可以一起克服面对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让我怎么说?
“我也真的不会嫌弃你的!你放心放心啦!”
我放……
他越想越憋屈,也委屈,还郁闷。
怎么刚要到手的女朋友,还没捂热他就觉得要跑了?
突然又想到什么,肖凛生无可恋地幽幽问:“你怎么不说不要长得帅的呢?”
就说帅的不安全,容易带得出去,带不回来,还易招蜂引蝶拈花惹草。
反正左右都是死,干脆把所有条件都卡死让他死透了算了!
温栀闻言望着他的眼睛却一顿,接着像心虚似的偏开眼小声偷笑,“那可不行……”
谁让你长这么帅。嘿嘿……
-
温栀早上和肖凛一起出门去上班的时候,肖凛的脸色还是臭臭的。
温栀将其理解为,是和她刚在一起的不习惯、与这件事始终的顾虑和担忧,所以始终表现得忧心忡忡开心不起来。
唉。
还是让他自己慢慢消化吧。
不过她也真是不明白了,她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因为和他在一起后可能发生的吃苦受罪的生活而惧怕退缩过,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么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
论抗压能力,哼,男人……
令温栀没能想到的是,今天一出门,面前的场景却差点亮瞎她的眼。
一辆跑车停在她的家门前。
一辆!豪华!跑车!
红黑色。
布加迪Chiron。
“我去!”温栀其实并不认识这牌子,但光见这车型这流线也足知这车绝对价值不菲,语气词都被惊出来了上前左左右右看了一圈,“这谁的车呀……”
停在这儿,还挺格格不入的。
令温栀更意外的是,身旁的肖凛这时从衣兜里摸出什么一按。只见车灯夸嚓一闪……门开了。
温栀更惊了,盯着他的震惊眼神仿佛将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这你开过来的?!”
“嗯。”肖凛眉宇还阴沉。
“这谁的车?”
“昂……”他眼神微闪语气囫囵,迅速找了个说辞,“就是那个……肖凛的。君晟肖家内肖凛。”
“我这不是去给他作证了么,他就把车先借我了。”
温栀了然点点头又仔细上下看了看,啧啧感慨,“这个肖凛……还蛮大方的嘛!这么贵的车,说借你就借你啦!也不怕你开坏了。”
肖凛“呵”一声不咸不淡冷哼,“他就是个大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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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凛将车泊到新橙传媒大楼前,遥控开了副驾门,温栀解开安全带走下车。
迈下车门前,温栀还恋恋不舍地碰了碰车门框,又流连地摸了摸车椅背的皮子。
肖凛:“……”
今天来这一路上,温栀算是彻底享受了一把坐豪车的感觉,数次对这车发出咂舌惊叹。
这宽敞度!这舒适度!这开在马路却尤若如履云端的感觉!
速度是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肖凛就对她这夸张样子哂笑嗤声,“你不是不爱有钱人么。”
温栀便呃了一下努嘴说:“车是车,人是人。”
“这车偶尔坐坐还行,要是天天坐……速度太快容易心脏病,折寿!”
“……”
下了车,温栀隔着车窗笑眯眯朝着肖凛摆手。
正巧碰到也刚来的小U。
肖凛也向她摆手。跑车高档的防窥膜能遮住车里所有的场景。小U等他开车驶远后才托着下巴惊叹上前来。
“阿栀!这你男朋友啊?”
“嗯……”温栀便红了脸,羞涩地低了头。
“我靠!有钱呀!你什么时候交到的这么个有钱男朋友?他那车就得值个几千万呢吧?!”
“……哎呀,那不是他的车!”温栀挽住她的手臂一同往大楼里走,“具体的我回头和你解释!你先别和别人说我恋爱了……”
……
温栀今天还有个事情要做。
社会组采编部办公室里,石涛对着温栀的转租申请皱眉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
“小温呐,你考虑清楚了?真的还是想回娱乐组?”
温栀低着的头轻轻点了点。
“唉。”石涛便叹息,“我还以为经历了这次事,你能放下些心结的,看来还是……”
温栀不说话。顿了顿,他又自顾说:“不过也是,确实危险,那天的事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腿肚子直往前转呢。你个姑娘家确实还是娱乐组合适些……”
温栀微抿唇不想让气氛搞得这么像离别,灵机一动忽然说:“涛哥,腿肚子往前转可能是肌肉钙化!”
石涛一哽。
“你平时要注意按摩呀!不要让肌肉太硬了,什么筋膜枪按摩仪能用的都用上!能贴膏药就贴膏药!要是它还往前转,你就这样!”
她说着真的抬起一只腿就要向他演示似的,动作滑稽夸张。
“诶行行行行!”石涛见状连忙抬手阻止,一脸无语,“你还跟我喘上了……”
温栀默默把腿放下了抿嘴笑。
石涛知道这小姑娘看着软,其实挺有主见,自己决定了的事基本不太好改变。
就像那天的采访,他再怎么不让她去,她也能单身匹马闯龙潭虎穴。
片晌,他也笑了下,像无奈地摇摇头说:“行,去吧,好好干!保持这股劲儿,到哪儿都能干出点名堂来。”
温栀一顿。
石涛:“要是什么时候在娱乐组不愿意待了,就回来,新橙社会组二组随时欢迎你。”
温栀静看了他几秒终于弯眼,话语由衷,“谢谢你,涛哥。”
-
温栀抱着箱子回到娱乐组的时候,娱乐组这边似乎也早得到消息,连她的工位都给她收拾了出来。
她从七层电梯刚一跨出门的时候,门口小U和卷卷几个蓦地拉动手里的礼花筒。“砰”一声!无数五颜六色的彩纸和亮片就洋洋洒洒撒下来,“Surprise!”
温栀吓了一跳,周身都是飘飘洋洋的亮片彩带,她站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
“阿栀!欢迎回归!”
“是啊温栀!欢迎回来!”
“温栀温栀!”
温栀如今不止在社娱两组,在整个新橙传媒甚至整个界内都有了名。
人人都知道新橙传媒有个刚转正不久的小记者叫温栀,去过娱乐组、待过社会组,文能写稿武能取证,这次还帮忙抽丝剥茧了萧家与肖家的关联与新闻。
新橙不少人都暗中感叹,这小姑娘今年的年终可要不得了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到工位前,Echo正在工位上打包东西。
看着大家欢喜簇拥着温栀到工位上,Echo微顿,看着温栀的目光怨怼,“温栀,你别太得意。”
周围所有人就一瞬不说话了,纷纷神色各异地望着Echo,你看看我看看你场面一时有些微妙。
如今随着肖家事的落定,肖震岳落马,君晟旗下的一溜子公司自然也都开始了一波更迭清洗。
今天一早,光新橙传媒内总监级别员工就有近十人主动提出离职。
原因几何,不言而喻。
而Echo是新橙大股东刘培的情人一事,也在昨晚便在公司群里传开了,消息一经传便炸了锅。Echo昨天就悄无声息退了总公司群。
而新橙的前台小妹传出八卦,称今早上班时间前,刘培的原配妻子杀气腾腾地来过,直言要见新橙的大领导。至于他们谈了什么……猜也能猜得到。
原地面无表情地静看了她一会儿,温栀走到Echo面前。
“Echo姐,其实我没恨过你。相反的,我还很谢谢你。”
“谢我?”这一句倒让Echo以为听到了个笑话,不可思议冷笑一声。
“对。”温栀说:“如果不是你当初非要让我写君晟的稿子还署我的名字,我也不可能阴差阳错因为一篇稿子得到了领导的关注;如果不是你背后动手脚把我调去社会组,我也不可能意外查到了萧霖家与君晟肖家的蛛丝马迹。我能有今天,说白了,还得感谢你。”
这就是明晃晃的嘲讽了,Echo一瞬拉下脸手指住她就要发作,“你——”
“Echo姐。”温栀打断她的话,“你想假手于人,那就要做好当这件事出了问题时,你能承担这件事所有的后果和责任;你想要将责任后果推给别人,那就要做好当这些事峰回路转时,就和你丝毫没有了关系划清了界限。”
“你想要把好处都独占,把坏处都推给别人,这算是什么道理?河边走久了总要湿鞋的,你想要别人背你还想抢走人家干净的鞋,就别怪别人直接把你丢沟里!”
Echo要气死了,蓦地拿起自己桌上一样东西就朝她掷过去,骂骂咧咧地上前似乎就要撕打她。
被周围所有人拉住才拦下。
温栀险险地接住了那个东西看了眼,是个桌面摆件。
一只巴掌大的招财猫,长得憨厚厚圆滚滚的,双手举着对联。左边写着“好好工作”,右边写着“努力赚钱”。
笑了下,温栀道:“Echo姐,你平时总说,你在这行业都十年了,我们懂什么、我们算什么东西。但您不妨也好好想想,您在新橙都十年了,却还只是个组长,是为什么。”
她将那个摆件重新摆在她桌上。
“还是祝您到新公司后,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