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震岳和王懂被警方带走后, 肖老许久才张开眼，只这一会儿就仿佛又苍老了十岁，“嫣嫣呀……”
“爷爷。”肖嫣连忙过来搀住他的手。
“现在, 去叫媒体进来吧。”
“好。”
肖嫣旋即转身朝门外走, 肖老方才被搀扶着的手失去扶力，杵在地上的手杖也蓦地疾颤了两下，下一秒突然倒在地上。
“爷爷！”
“肖董！”
……
-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长夜。
病床推车紧急送进医院, 乔星医院的一众专家连忙为肖老进行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前，此前一直为肖老主治的主治医生出面同肖嫣肖凛谈了一番话。
医生称肖老实际上已经不舒服很久了，只是此前碍于当时的形势, 才一直没有说。
他也不许他们说。他担心肖震岳知晓后又有什么动向。
所以，每次肖嫣来看他，他其实都是在硬撑着。
而他现在这种情况最佳的方法便是支架手术，手术风险大, 所以肖老其实一直在等在拖延，他想最起码等到今日之后，等一切都落定后再定夺。
乔星医院内部早已将手术的一切都安排好。现在需要家属决定, 做，还是不做。
肖嫣和肖凛听得直心惊胆战，心底都万般情绪五味陈杂, 像许久缓不过神。
静默良久，是肖凛鼓起勇气哑着声音问了句：“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一半一半。”医生说：“原本，是能保证到70%甚至于80以上, 但是……肖老的年纪在这摆着, 又是旧疾, 加上拖了这么久，所以……”
两人都彻底不说话了, 这一刻眼圈不约而同地微微泛起红。
“做。”一片僵定中，最终是肖家的管家、亦是肖老多年的助理于叔走进门来。
姐弟俩错愕回头看。
于叔说：“肖老刚才自己决定了，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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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星医院方马上准备手术的一切。
手术前，需要家属签署手术家属同意书。肖嫣和肖凛相互迟疑很久，始终迟迟无法下笔。
做术前准备前，肖老让于叔将他们俩唤进病房见了一面。
“小凛啊……”
病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所有的夜色星光，床头的心电仪上缓缓走出崎岖不平的线，肖老伸出指尖还夹着血氧仪的手虚虚抬向门口的青年。
“爷爷。”肖凛立刻走上前半跪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将老人的手背贴住自己的脸颊。
默默望着他，肖老的脸上这一刻露出抹慈和笑容，“刚才人太多，又急，都没来得及问你。”
“这段日子，你都在哪儿啊？”他的神色又微微变得有些疼惜，“过得好吗？”
肖凛的眼眶因为这一句一瞬红了，却仍朝着老人努力笑着，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面颊。
“不好，但……也很好。”他说：“我去了一个地方，那儿……和我们家一点也不一样，很破，很小，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抗拒它；”
“但后来，我渐渐又发现那儿还不错。我还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姑娘……”
“哦？”肖老似是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眼神微微亮了。
“嗯。”肖凛红着眼睛笑说：“等您身体好些，我就带她来见您。”
肖嫣的眼睛也酸涩，默默向旁别了别脸用指尖拭了拭眼角。
肖老笑：“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他旋即朝于叔伸了伸手，于叔便立刻将什么东西交到他手上。是两份文件，和一支笔。
他将那两样东西都递到肖凛的面前。
“小凛，把这两个签了吧。”
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
和一份手术家属同意书。
肖凛一顿，错愕抬头。
肖老叹，“我知道，你想赛车。”
“其实也怪我。你说的对，你爸是你爸，你是你，我怎么能因为你爸的事故，就阻止你喜欢做的呢？那些年……你自由的时候无非就那几年，我如果能让你无忧无虑就去做自己喜欢做的，就好了。”
“但是，小凛。”他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无奈和疼惜的，可始终又有些坚决，“君晟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爷爷没有办法。君晟的员工成千上万，这份工作养着他们，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养着我们呢？”
“在过去这么多年里，你的那些豪车、比赛、那些烧钱的爱好，其实都算是他们给你供养起来的，现在，你也该撑起些责任吧？”
肖凛的眼泪随着他的话掉下来一颗，几乎未加思索，提起笔刷刷刷就在股权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动作利落得令肖老都有点惊讶。
字签完，肖凛将协议翻转过来给他看，含泪对他笑，“爷爷，其实我也想对您说。”
“我知道错了。”
肖老凝视他的目光微顿。
“我那天说的话，是气话，不是真心话。”
“这世界好着呢，我还没看够呢，我才不要死。”肖凛唇边微笑，眼眶里的水光却越来越亮，“所以，您也不要，好吗？”
肖嫣的眼泪彻底忍不住了，背过身去汹涌落下来。
肖老的眉宇间也不禁有了动容之色，很快一叹将肖嫣也召唤过来吩咐道：“你们两个，都仔细听我说。”
病房里，姐弟二人一边握住肖老的一只手，肖老郑重嘱咐着：“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给我稳住，不许哭。”
肖嫣与肖凛的握着他的手都不自觉收紧。
“现在媒体都在外面蹲守着，集团那边，你们二叔……”他微顿，“那个人，他现在出了一些事，上上下下，动荡一遭是肯定不可避免的，都需要你们稳定局面。”
“所以，你们都给我好好的，不准哭。”
肖凛低着头咬牙将眼泪瘪忍住，许久抬头，“爷爷，我们不哭。”
他低声道：“您也要好好的，长命百岁。”
肖老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意，将手术通知书推他面前，“签了吧。”
提笔的时候，肖凛又说：“您答应我，您会好好出来，我就签。”
肖老嗔怪地敲了他一把，“你再不签，我就出不来了。”
一家人终于噗嗤破涕笑了。
……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医院走廊静静悄悄，等待的过程是最熬人的。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肖嫣肖凛与一众肖家人、君晟负责人候守在门外，气氛宁寂而沉重。
期间，肖嫣出去了一次。
再回来，手术室外原本等的一众人已经少了大半。大部分已经熬不住，肖凛静静坐在凳子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随意放在一旁，手肘支着膝盖深埋着头，隔很远肖嫣都能感受得到他的精神压力。
悄无声息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肖凛一瞬抬头。
他一抬头，肖嫣才发现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去睡会儿吧，我来守。”
肖凛摇头，“我陪你一起守。”
肖嫣便不劝了，在他身边坐下来。
这场手术进行了将近八个小时。
等“手术中”的灯灭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蒙蒙亮，肖嫣和肖凛一瞬站起来。
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身上的手术服早被汗水浸透，只说了句：“手术很成功。”
肖嫣和肖凛一直紧绷的弦一刹那才松下来，蓦地在凳子上抿唇喘息。
肖凛一瞬泪凝于睫。
他原本只是鼻子有点酸，可等眼泪流出来之后才发现止都止不住。他以前还疑惑过，那个小丫头那么爱哭，每次总是一哭就停不下了，到底是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的。
而原来，有些泪真的能越哭越多，止不住。
肖嫣知道他最近心里也有自己不小压力和委屈，不禁拍着他的肩膀轻哄。
肖凛哑声说：“姐……天亮了。”
-
温栀和石涛在晚上将近十点多左右收到肖嫣那边传来的消息，立刻应令将先前早准备好的新闻发出去。
一时间，网上一阵轩然大波。
无数网民有激烈抨击萧观海的、有为萧霖叫屈的、还有分析起萧家与肖震岳只见错从复杂的利益链的。热度很快占领了微博社会榜与文娱榜的双一。
业内不少同行却讶异于新橙居然提前就掌握了一手消息，直怀疑新橙是否先前就和内部人有什么利益置换，打电话来问的几乎将电话都打爆。
吓得温栀手机都关了。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家，温栀第一时间想的还是肖凛。
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直播线路切断后，她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只听守在君晟前线的同事说肖老不知因何故突然紧急入院，连先前承诺给媒体的后续采访都没进行。
她心里不免担忧，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就这么不知不觉睡着。
肖凛回到小乔村小房子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温栀趴在桌上睡觉的场景。
她大抵真的是太累，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小台灯还亮着，叠着双臂睡得正沉
他不自觉放轻动作，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他慢慢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西装外套宽大，将瘦小的她裹在其中衬得她的脑袋小小的。
温栀就因为他的动作缓缓转醒过来，看见他立刻睁大眼，“萧霖！”
肖凛给她盖衣服微顿。
“你回来了！”
凝视她的眼瞳深黑，他唇角微弯，“嗯。”
看着眼前的他，温栀这一刻的心里突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滋暗喜。
其实今天一整天，温栀心里都有点没底，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了。
毕竟……经过今天之后，一切算真相大白，他可能就能回家了，也不用再回来了。
而她完全能理解也尊重他。
可她也是这时才发现，她除了只到他叫什么长什么模样以外，连他的电话都没有。
原来人和人走散，是这么容易的。
目光定定在他脸上看了会儿，温栀说：“萧霖，我在发布会直播里看见你了。”
“嗯。”肖凛心跳微缓这一刻不由有了点紧张。他后面的事发生的太急，其实还不知道直播线路是从哪里开始掐断的，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自己就是肖凛。
但听她还叫他萧霖，应该……
温栀的视线敏锐地落在他发红的眼角上，轻声问：“你是不是哭过了？”
说起这个……肖凛不由抿唇低下头。
温栀料想他后面应该是发生过什么的，不想说，也不好说。
每个人总要有些自己的尊严和小秘密的。她视线随即转到他的身上。
肖凛察觉到她盯着自己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瞅，不觉也低头看了眼，“怎么了？”
“没……”温栀摇头。
大抵是第一次见他穿衬衫西装。
他身材好看，肩背手臂每一寸线条都很利落宽敞，挺括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格外英俊。温栀抬起头来对她笑，“你穿西装很帅！”
肖凛的唇角便不自觉地扬起来，他握拳掩唇抿了抿很快忍住了对她说：“温栀。”
他的眸光一瞬变得认真。
“我有话要对你说。”
哪知温栀道：“萧霖，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
她早就想过了……只要他今天会回来，她就会把这句话告诉他。
肖凛的神情不易察觉地漾了下极担忧她会说什么既然他能回家了就让他走一类的话，忙说：“你先别急，先听我说。”
温栀却不肯，也忙说：“你先听我说！”
“我先说。”
“我先说！”
“温栀。”——“萧霖！”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两人最终抢着开了口，却是异口同声，窗外一缕绯红晨光透过窗隙流进屋里。
两人同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