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栀回到帝都后就马上准备对萧观海的采访。
自从萧霖这件事发生后, 他的父亲萧观海原本是不接受任何媒体记者采访的。还是温栀再三托人传话打听，声称他们愿意后续一切报道皆以他的说话内容为基准，才勉强同意。
采访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半, 地点就在萧观海的家中。
采访前, 温栀和石涛在新橙传媒汇合。
萧观海家在北六环一处独栋别墅，位置稍远。打车去萧家的路上，石涛还不禁问：“你真的确定……这次的事是萧霖的家里人有猫腻？”
“我确定！”温栀重重点头。
让她说这么确定的原由, 温栀自己也说不出来。
但石涛也知道这小姑娘不是什么冲动胡来的主，估计是暗中查访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又没切实证据，不禁也打起了些精神。
到萧家, 两人见到萧观海。
萧观海今年有五十多岁了，老当益壮，精神头很好，他是刚肃严厉的长相, 看起来是位严父。
见到他的第一面，温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就是萧霖的父亲。
和他不太像。
萧霖虽也是棱角分明的长相，但五官却是精致挂, 肤色也白。相比之下，萧观海的五官更冷硬些，肤色更偏小麦色。
不过, 等后面的聊天过程中萧观海拿出萧霖母亲的照片时，温栀微微打消了些疑虑。
美人大概都有相似之处的，萧霖的亡母江美妍自然是能称得上是众里挑一的美人。只是有另一个问题又让温栀觉得疑惑了。
“萧霖好像有一个哥哥, 名叫萧崎。”
“据说萧崎的母亲是您现在的妻子？您在萧霖的母亲去世后续弦, 那生下的孩子……怎么会是萧霖的哥哥呢？”
萧观海一瞬表情就有些尴尬很快又笑了, 说：“这件事……也是怪我。有故事，有故事。”
他说他年轻时曾和萧崎的母亲——也便是现在的妻子谈恋爱, 年轻气盛分手，而当时萧崎的母亲当时怀了孕，他并不知道，等她抱着一岁多的萧崎再次来帝都找他时，他已经同萧霖的母亲江美妍结婚了。
后来萧霖的母亲意外逝世，他自觉对不起萧崎母子，便又同萧崎的母亲领了证。
温栀了然，刷刷记下来。
萧观海说萧霖以前是个很听话的孩子的，人懂事，读书也好，还是本科剑桥毕业的。
温栀微微顿。
想起现在应该还在小渝岛的肖凛……温栀就总不觉有些心酸出神。
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看便不同于她这种平凡普通人，一定是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
没想竟是剑桥……
说起他生病之后，萧观海就痛心，“谁知道，突然就病了！一点预兆都没有。要我说，他就是读书压力太大了，给自己压坏了。也是怪我，对他们兄弟俩总是要求很高，早知道……”
在温栀提出能否去萧霖的房间看看时，萧观海婉拒了。
“温记者，石记者，不是我拦你们，只是……小霖的房间当时真的因为他病发搞得乱七八糟，脏得厉害，一直都没来得及收整，所以……抱歉。”
在温栀问那能否看看萧霖的照片时，萧观海露出了为难之色。
“温记者，是这样。”
“小霖……其实跟我们家里人的关系有些复杂。可能是因为她妈妈的缘故，他跟他哥哥小崎，跟我，都不太亲，反而更亲近他姥姥家那边。所以……他这日常照片，也在他姥姥家那边，我这儿还真没……”
温栀无语了。
偌大的一个家找不到一张自己儿子的照片。这什么狗比父亲！
她又觉得他可怜了……
不过，萧观海给他们看了一段视频。
据说是他发病时的视频，是监控。像素很模糊，人在整个打空间里缩得很小，但能看出是在医院。
视频中的人原本正在病房静静坐着，突然冲上前手扒住病房的栏杆，疯狂地嘶吼起来，甚至拿头撞栏杆。
温栀根据断断续续的视频音连听带猜蒙个大概。
“萧观海！你别以为你干的事没人知道！”
“我知道你杀了——”后面听不清了。
温栀看着视频里那个人的癫狂样子心脏狂跳。
整个采访将近两个半小时候结束。
离开的时候，萧观海仍是彬彬大方客气有礼，将他们亲自送到别墅门口才回房。
提着摄像机往别墅小区外走，石涛挠着后脑勺说：“没看出什么问题啊。”
今天他们能问的问题几乎都问了，父母恩怨、家世家境、教育背景……
还参观了整个萧家老宅，除了没能成功进去萧霖的房间，也算对萧霖的生长环境大体有个了解。
萧观海的回答也都正常，逻辑也在线，石涛觉得，就萧霖家这复杂的家庭情况，没精神病都能被逼出个精神病。
温栀微微低着睫没讲话。
快出别墅小区门的时候，两个人还迎面碰上一个人。
萧崎今天心情不太好，脸色也不太好。自从那天跟肖凛对过线之后，他将自己关在酒吧醉了个三天三夜，现在才回家。
迎面擦肩而过时……温栀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但没想起来。
萧崎也是，擦肩走过后还不禁回头多看了温栀两眼。
算了。
可能漂亮女孩的皮囊都千篇一律。
两人渐行渐远。
温栀总觉得，这个萧观海一定有哪里不对，只是她没发现。
而目前唯一最不对的地方……
思虑再三，她站住，转头往回跑，“涛哥，你出去等我，一会儿就好！”
“你干嘛去？”
“我回去一趟！”
“欸——”
-
温栀回到萧家别墅前，与萧家的管家说自己的钢笔找不到了，怀疑刚刚是掉在了哪儿想找一找。
管家提出帮她一起找。
温栀笑着推辞了，声称知道他还有许多事要忙，她自己一个人找便好。反正她刚刚也没走几个地方。
方才温栀和石涛已经随萧观海在萧家走过一圈，几个房间的方位也都记得。管家一走，温栀便直奔三楼萧霖的房间。别墅厚重的红地毯吸收了大部分脚步声响。
温栀始终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个萧观海不让他们进的萧霖的房间。
她要看看这个房间里究竟有什么。
不出所料的是，房间的门果然锁着。所幸方才参观时萧观海还带他们走过仓库，而他顺嘴提过仓库放的都是些杂物和备用钥匙等。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萧崎推门而入后直接往沙发上一坐脚搁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
“刚那俩人谁啊？”他问萧观海，“我看好像是从咱家这方向出去的。”
“哦，俩记者。”萧观海的目光落在他搁在茶几的脚上皱了皱眉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听他这么说，萧崎一下懂了，轻嗤了声，“你还在找萧霖啊？”
“不找怎么办，他手上还……”说起这个萧观海便似烦躁极了，眉头拧紧欲言又止，瞟了眼萧崎换了话题，“你呢？跑了这些天，你找到肖凛了么？”
萧崎闻言眼神隐晦地暗了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隔几秒才说：“没……”
仓库在二楼最北的一个小房间里。温栀贴着墙根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的时候，突听到南侧的书房里骤地传来一声。
“那你回来干什么！”
她顿时吓了一跳，心脏突突，紧贴着墙壁的指尖都在发抖。
书房里萧观海的声音像很着急，“你知不知道，再找不到肖凛，肖震岳那边没法交代就完了！”
温栀一顿。
肖凛……肖震岳？
怎么还关肖家的事？
她不自觉往那边挪了挪脚步，颤着手按开录音笔，录音笔细小的屏幕上开始计时。
萧崎说：“爸……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
书房里萧观海一脸疑惑地看着萧崎，萧崎数天没睡的眼圈阴沉，“我听说……其实肖家那边，肖老已经立遗嘱了。不管肖老现在是死还是活着，其实局势都不利于肖震岳，肖震岳败是几乎板上钉钉得了。”
“你不如，在肖嫣和肖老那儿把肖震岳给卖了……”
“你疯了？！”他没说完话就让萧观海直接打断了，萧观海直接快步到他面前猛拍了几下他的脑袋瓜。
“肖震岳现在和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你说！他和我们什么关系？你脑子锈了是不是？你现在把他卖了以为是在自保么？那是卖我们自己知道么！”
他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温栀不自觉又往近挪了挪。
“我知道！”萧崎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
“你不就是当初搞江美妍车祸的时候，不小心把肖撼阳他们夫妻俩的车也给撞了么！是！没错！这事儿当年是肖震岳帮你瞒下来的，但他为什么帮你瞒？你还不清楚么？”
“那他妈是因为他那天也想害肖撼阳！”
温栀一瞬心跳得遽快，一时没捋出来。
“你给他挡灾了！”书房里的萧崎还在说：“这些年你就因为这个事给他卖命，卖了多少命了？还不够么？你背地里都因为这个事替他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是，我知道，你怕他落马把你这个事给牵扯出去，可是这事儿都多少年了？当年的车都报废了！你手上又不是没有肖震岳的证据你怕他干什么！”
“而且，”他情绪似乎越来越激动，“我和肖凛就因为你们这些破事……都成什么样了？你当初让我故意接近肖凛，让我跟他做兄弟，到最后又让我背刺一刀去害他？！”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还真的只有肖凛真的把我当兄弟！”
“你知道你们这样让我也很难做的吗！”
“行了！你小点声！小点声！”萧观海仓促去捂他的嘴阻止他的话，“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呢……”
萧崎又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重重喘息了一把。
良久，萧观海也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好好考虑一下，也不是说能办就马上能办的。”
他很快又沉声，“但不过不管怎么说，萧霖是必须得快点找到的！他手上除了这些可还有你当初高速上追肖凛的证据，你以为你逃得掉？”
萧崎脸色一沉。
门外的温栀脸色发白，久久没能缓过神来，拿着录音笔的手在细微地抖。
所以……
这消息的确过于令人震惊，她得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所以，萧霖妈妈江美妍的死、肖撼阳夫妇的死。
都和萧观海有关。
而肖撼阳夫妇车祸那天，肖家的二先生肖震岳本也想在肖撼阳的车上动手脚，却因为萧观海的阳错阴差，反成全了他。
更所以，这些年来肖震岳与萧观海一丘之貉。
而萧霖的手上目前有这些证据。
那想来，这也是萧观海执意要将萧霖送进精神病院的原因。
这也太……
她抿了抿唇握紧录音笔刚想转身快走，楼梯正来送茶的管家正巧同她对上，说了句：“诶？温记者，你怎么在这儿呢？”
温栀心底一顿。
要遭！
书房的萧观海和萧崎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对视了一眼赶快出门。
下一秒。
她猛地推开管家，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
管家手中的托盘茶具哗啦掉在地上。
看着温栀飞快跑走的背影，萧观海怒气阴沉，“抓住她！”
望着温栀奔跑的身影，萧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眼前的这个好想和那天晚上在小乔村一个奔跑而来身影相重合。
……
——“我来救你！”
——“冲啊！”
……
艹。
肖凛……
他脸色也有些慌，连忙绷起脸下楼驱车。
……
萧观海所住的这个独栋就是个小三层，还好不大，温栀没几下便跑出别墅门。
大抵是因为萧家破了产，他家中也没什么保镖守卫。
温栀很快也跑出院门跑向小区门口。
感谢破产。
这别墅小区路因为要过车，修得很宽，有利有弊。利的是温栀可以撒丫子铆劲儿跑不受阻拦不受限。可弊端也是，追赶她的人遥遥一眼就能看见目标。
“不能让她跑了！”
“抓住她！”
很快别墅里有几个人也快速追出来，大多都是萧家的佣人。
好在温栀已经跑出很远，可很快，温栀就听见整个小区开始响起紧急的警报声。
糟糕。
估计是萧观海触发小区安保了。
如果小区的保安都过来围追她，那她逃跑出去的可能性可就不大了。
好在她这儿会儿已经临近门口，门口的保安显然刚接到通知还没进入备战状态。温栀趁空咬紧牙关更加快速地捣腾腿，感觉双腿都快被自己甩出去，直接一把把他推开冲出去——
门外石涛正在小区门口一直在等着她，见她突然神色慌张地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瞬也下意识地提起摄像机慌张跟着她跑，“怎……怎么了？！”
“涛哥……”温栀在急促的奔跑中只能断断续续出声，“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好的！”
温栀：“我录到……证据了！”
“那坏的呢？”
“他们……发现……我了……所以——赶紧跑啊啊啊！”
“……”
别墅小区街边，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疯狂朝着街口的方向跑。
这一带都是高等别墅小区，建筑繁华的同时也代表人车稀少，两个人跑了半天愣是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眼见身后萧家人果然跟不少保安越追越近了，石涛满脸涨红，手里还提着沉重的的摄像机。
“温栀，我他妈要跑吐了！”
“我也……快吐了！”温栀捂着胃，“那也得跑……总不能被他们……抓到吧！他们害死过人的！”
石涛惊了，大抵是求生使然，一把将摄像机扛在肩头拼命加快速度。
很快将温栀都拉开两米距离。
“哥你等等我……”
突然。
前方街道尽头。
一辆白色汽车“嗡”地刹停在街道口。
那辆车开得极快，恍若天降，刹停的瞬间也稳而利，车轮将地面都擦出一声尖锐刺响。
车窗飞快降下来，车里的人马上向这边喊了声：“温栀！上车！”
萧霖！
温栀愣愣地看着突如其来的肖凛缓不过神，有一瞬间险些以为他是她跑太久了大脑不清醒的幻觉。天边彩霞橙红，他黑衣冷眼整张冷峻面庞都压着凛人的煞。
顾不得什么，温栀仓促喊了声，“涛哥快上车！”赶紧钻进副驾。
在身后的人还剩十几米就能追上前时，肖凛一脚油门驶远。
坐在车里，温栀还没缓过来，心跳还在怦怦怦跳得飞快。
肖凛一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一直没说话。
温栀看着他的侧脸试探开口，“你……”
刚一开口，她就剧烈咳嗽起来，嗓子呛了风。
肖凛直接从旁拎起一瓶矿泉水面无表情扔她怀里。
温栀讪讪抱住水瞄了他一眼不敢说话。
肖凛很快又拎出了一瓶递给后座的石涛。
石涛到现在还没搞清状况呢，迟疑看了眼温栀哑声说：“谢谢……”
喝了几口水，温栀感觉好多了，鼓起勇气再次看向肖凛。
“你……”她不敢问他这会儿怎么不在小渝村反而出现在这儿的事，想着先找点别的话题缓和一下氛围，小心翼翼说：“这哪儿来的车啊？”
“大齐叔修车铺的。”肖凛回答声冷硬。
“……顾客的？”温栀一听有些发愣，忙问：“那你也不怕给开坏了！”
“开坏了我再给他修。”肖凛声线还是冷。
石涛这时在后座弱弱出声，“温栀，这位是……你朋友啊？”
“昂……”温栀瞄了眼肖凛的侧脸囫囵应了声。
石涛虽然不知道这帅哥和温栀是什么关系，但看得出他很不高兴。
至于不高兴的原由，猜测多半是和温栀犯险有关。
他想着再怎么说，人家也算救了自己，而他出于报答也该帮忙调节调节，连忙出声表达了感谢，并称方才多亏了温栀、温栀有多英勇。
虽然还是不太说话，肖凛的眉目倒稍霁了一些，甚至在他夸赞温栀时淡淡“嗯”过一声。
温栀见他似乎没那么不高兴了，暗自微松了口气，向石涛介绍，“涛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萧霖。”
石涛正喝水的动作一顿一口就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