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坐的是后排肖凛和温栀中央, 这一口几乎都喷在了温栀和肖凛头上,肖凛好不容易松下的眉宇顿时又蹙紧。
咦。
连温栀都不禁略嫌弃地蹭了蹭头发又闻闻手。
“对……咳!咳咳!对不起……咳!咳咳咳对不起……”
石涛连忙一边拿面巾纸一边低咳着道歉。等好不容易把咳嗦声压下来了,才不可思议问:“所以……你当时才那么肯定问题一定出在萧观海身上不是萧霖, 就是因为你们认识?”
“嗯……”温栀囫囵点点头视线还在顾忌地有意无意瞥着肖凛。没敢和他多说什么, 只道他们在这新闻前就已经相识了,而凭她对他的了解,她是绝对相信他的。
肖凛趁她回头说话时不禁微偏眸, 眉宇稍松。
“刺激啊!”石涛乐了,仿佛丝毫不记得刚才自己险些跑成狗的狼狈模样,一摆手笑得畅快, “看来这萧观海,也是想利用媒体多泼泼他儿子脏水,结果没想到你们认识,这是一脚踢铁板上了啊!哈哈哈哈哈……”
“是吧是吧!我当时看到那个资料的时候, 我就觉得离谱!”温栀眼神也亮了,居然还兴致勃勃跟他探讨起来,“你说怎么什么样的人都有啊!涛哥你都不知道, 刚刚——”
话没说完,肖凛突然朝她看来一眼,深黑眼瞳带着种意味深长的警告。
温栀一卡壳, 好像个被抓包的小孩儿,讪讪坐正回来不说了。
“刺激么?”他很快眉一挑,语气似笑非笑。
“……”温栀将头埋成鹌鹑。
就这时, 身后突然有一声急速的嗡鸣声传来!一辆跑车从后紧追而来。深蓝色的车像支深蓝的箭矢, 直冲着这一边。
肖凛从后视镜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神情没什么波动。
萧崎。
他不用看就知道。
“还想更刺激点吗?”他对身边的俩人淡声说:“安全带扎好了。”
“啊?”温栀和石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见肖凛手上轻松变了变档, 一脚油门直冲出去——
六七环间宽阔的公路上。
两声嚎叫随之飘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
-
肖凛最终自然轻松甩掉了萧崎,他将车停在小乔村不远处的街边。
温栀整个人都不好了。
开了车门利落迈下车,肖凛倒还是那副恣意飒爽的样子,这会儿心情也像好了许多,唇边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懒散靠在车身上拧开瓶盖喝水。
温栀走下车的时候走的不是直线。
当然,她自己觉得是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是有点歪。
跌跌撞撞到肖凛面前,她一手笔直地指住他脸色阴沉到冒火。
肖凛就看着她笔直指着自己左耳朵的位置,不觉轻哂伸手将她指尖往自己正对面拨了拨,“这儿呢。”
温栀咬牙切齿,“萧——霖——!”
……
刚才在马路上肖凛那一脚油门,让温栀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口跃出来,几乎是求生欲在尖叫:“萧霖你疯了啊啊啊?!”
肖凛神色不动,只凛声说:“看后面!”
看到后面更疯的那辆蓝色跑车,温栀立刻不吱声了。
只死死攥着门上的把手小声呜呜,“萧观海就应该把你和你哥都送进精神病院……”
……
石涛下车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头上乱成鸡窝,脑门上红了一块——是刚才速度太快不小心在前座椅上磕的。但怀里还在死死地护着公家的摄像机。
肖凛对温栀挑眉,“怎么样?这回,刺激吗?”
还不等温栀说话,石涛先答了,“刺……呕——!!”
“……”
-
晚上回到家之后,温栀和石涛第一时间整理了一下录音笔里的内容。
越听,肖凛的面色越沉重,也越阴沉,听到最后连温栀和石涛都于心不忍了,数次按下暂停观察他的神色,最终还是被肖凛自己强烈要求一次听完的。
等听完,温栀关掉了录音笔,小心翼翼地望着肖凛的表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霖……你手上真的有这些……这些证据呀?”
肖凛一言不发,垂眸压着睫也说不出是什么神情,静默片刻直接转身出门。
温栀看出他心情不好,与石涛对视了一眼指指门外示意自己去陪他,石涛点点头扛起摄像机称自己也要走了。
到门口,石涛和温栀告别,“小温,那我先走了,这个事你和……最后打算怎么解决,回头告诉我一声就行,回见。”
“涛哥回见,注意安全。”
他向温栀摆摆手,目光再落向旁边的肖凛时,顿了下还是没打扰他,叹息了声转身离去。
等石涛走远,温栀悄咪咪凑近肖凛。
他正在小院的一角,双手插兜低着眸,像在思索什么。天边悬着半圆的月亮,星光稀疏,不远处夏季的草丛里有细微虫鸣。
凑到他身后,温栀伸手,小心翼翼捏住他一角衣袖极轻地扯了扯。
肖凛回头。
对上他的目光,温栀立刻仰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水汪汪。
莫名的肖凛胸口的沉闷一瞬散了大半,不觉微弯唇往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温栀“啊”一声捂住脑袋刚想发作,只听他突然说:“你知道么?”
看着天上的星星,肖凛话音压得很低,“我以前怪过他……”
温栀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就默默望着他的侧脸听他说。
肖凛说的其实是肖撼阳。
他的父亲,肖撼阳。他在他四岁那年就去世了,他对他的印象其实已经很少很少。少到……从他有印象起,爸爸妈妈似乎就是那几张照片而已。
他们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有关他们的传说在他的圈子里从没断过,但他始终感觉不到温度跟真实。
他真的怪过他。
以往每次肖老不许他赛车、不许他跑山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怪他。
怪他出车祸;
怪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的车祸才导致他也不能肆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许多次他都想,如果能有机会和他们对一次话,哪怕一次;
他一定要对他说,你那么菜,跑什么山!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现在好了,就因为你,我也不能赛车了;
就因为你,我和我姐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怪你。
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想你……
“萧霖……”温栀猜测他可能说的是萧观海,想也知道他此刻心里会有多复杂,小声道:“我们报警吧!”
肖凛看她。
“既然你手上有证据,那我们赶快报警吧!把这些事说出去,让法律跟正义审判他!”
“我知道……他是你爸爸,你很犹豫……但是,他的事做的真的太过分了!你不能包庇他!”
夜色下她的眼睛越说越亮澄澄,唇也愤愤地抿起来,真的有种匡扶正义的决然气势。
偏偏她娃娃脸,用最可爱的面庞说最义正严词的话,总让肖凛忍不住有点想发笑。
他很快说:“报警的事先另说,我们先说说另一个事。”
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亮在她面前,他的神色一瞬变得有点危险,“你先和我说说,这个是怎么回事。”
“……嘿嘿,嘿嘿嘿……”温栀一瞬塞了塞连忙干笑两声悄无声息往旁边躲,趁他不注意脚下飞快开溜躲到院院门外的墙后扒住墙偷瞄他。
“这个能回头再说吗?”
肖凛的目光扫过温栀扒着墙的手上微蹙眉,淡声说了句,“过来。”
“我不。”
“过来。”
“不……”
肖凛的脸色彻底阴下来,像是不想再管她了转身就往屋里走。
“诶……”温栀一瞬倒有点愣了,这就走啦?
她不觉往前小小追了两步怂兮兮说:“你不高兴啦?别呀,其实……”
刚随着他的脚步迈进屋里,肖凛悄无声息从柜子上取了什么然后忽地转身抓住她的手腕就将她一把就按在墙上。
温栀吓了一跳连忙闭眼偏头连声喊:“那我当时也是担心你嘛没想得了那么多嘛!我怕他们发现你又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那我都去精神病院问过了他们说你又被打镇静剂又电击的我——”
右手手背微微一凉。
除此之外,半晌他都没有别的动作再传来。
没有弹她的脑瓜也没有说话。温栀愣了瞬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抬头看。
肖凛正叼着一枚画了小兔子图案的创可贴往她手上喷白药。
温栀一怔。
药三两下胡乱喷完,他把创可贴贴在她手背上,松开手不咸不淡扫她一眼。
愣愣看着手上的创可贴,温栀鼻尖一酸居然有些想哭,撇下嘴,“呜……”
手上这道划痕是她奔跑时不小心擦到了石涛的摄像机划的。
她自己都没注意。
“刚才呜哩哇啦都喊了什么?再说一遍。”肖凛蹙着眉语气不佳,“没听清。”
温栀吸吸鼻子憋着眼泪,这会儿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憋了半天只糯糯说:“我不是故意把你留在小渝岛的……”
“怎么?”肖凛冷哼,“是你自己梦游回了帝都,灵魂飘过来给我写得这封信是么?”
“……”
“那我能怎么办嘛!”她抽搭了两下眼泪掉下来一两颗,被她抬手一抹。莫名的这会儿也有点委屈和气闷了,一一控诉。
“那我也是才知道……才知道抓你的那些人是你家里的人嘛!那我当时很担心嘛!而且,我都去过精神病院了,他们说……他们说你在那儿特别不开心,又被打镇定剂,又被电击……好不容易才逃出去,我……我……”
“而且,那些人都已经找到小乔村了,那天在村口打你的那些人,就是你哥对不对?我认出来了……这就说明他们已经找到这儿了,这儿已经开始不安全了,只能把你送出去嘛!”
“那我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哪儿安全了,就只知道小渝岛,冯叔他们又愿意帮我,那换了你,你能怎么样嘛!”
“我当时就想着……就想着只要能证明是你家里人有问题就好了,那谁知道……谁知道你家里人居然这么刑嘛!!”
肖凛低着眸听她一句一句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地说,眉目渐渐松散了,心情居然都有些微微飞扬起来,虽然心底还是有些赌气,但可忽略不计,甚至唇角都几不可查地微弯。
温栀的情绪却越说越激动,可能是心有余悸的后怕与委屈这会儿都被她自己给调动出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越哭越激动,越哭越凶。
“你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
“太吓人了……你们姓萧的都是神经病!真的太吓人了……”
“说的话吓人,做的事更吓人!吓得我差点以为我今天就得交代在那儿了。”
“当时那么多人一起追我!”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男人一起追!”
“我当时跑得连胃都要吐出来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啦呜哇——”
“好好好好……”
她“哇”地一声仰头彻底哭出来,肖凛见状唇边的笑再也忍不住彻底扬起来,直接把她揽在怀里轻哄。
温栀卧在他怀里彻底哭得一抽一抽的,又愤愤控诉,“还有你还骂我!”
她张口就直接咬在他胸口。
肖凛一瞬被她咬得轻“嘶”了一声,揽着她的手不自觉又收紧了些,低声说:“疼。”
“疼死你活该!”温栀脸埋在他胸前愤愤喊了声。又张口咬住。
虽这么说,她这次的力道倒放轻。
肖凛搂着她弯扬着唇角象征性地“哎呦”了两声。
过了会儿,温栀的情绪好多了,从他怀里脱出来,鼻涕眼泪还在流,她气呼呼地用手抹去然后毫不客气地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肖凛任她蹭,“一千一百八十八啊。”
温栀顿了下,继续蹭,“骗人!我买的,68。”
他勾唇一哂。
温栀仰起红红的眼睛跟红红的鼻头,“说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肖凛的脸色便一沉,“你说呢?”
肖凛跟冯叔说自己也要赶紧回帝都的时候,冯叔本来是不许的,毕竟温栀当时千叮咛万嘱咐地拜托他要好好照料他。
直到肖凛说温栀可能会有危险,他才赶紧差人备船送他到津城。
他没有手机,到津城后还是拿温栀给他的钱找了辆送货的车,随车回的帝都。
到帝都后第一时间回到小乔村,他发现她不在,衣柜和梳妆台有动过的痕迹,猜测她应该是去萧家了,忙跟大齐叔借了辆车出去。
哦,其实不是借的,是趁大齐叔不备直接开走的。是车铺里最好的一辆。大齐叔当时还在他后面举着榔头嚷嚷等他回来不打死他。
叹了口气,肖凛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温栀。”
“有些事……我现在和你说了也不信,但是。”
“你记得,我没那么弱。”
不需要你这么一个,本身都需要别人护着的小丫头保护我。
温栀的眼睛还红彤彤的,撅撅嘴,“你是不是嫌我多管闲事了?”
“……”肖凛无语了,滞了口气还是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瓜,凉凉说:“对,嫌死了!所以你赶快给我安安全全老老实实地待着吧!别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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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等温栀睡了之后,肖凛才又悄悄起身,从床头拿走温栀的手机,走出门。
夜色宁寂,丛林的夏虫都已沉睡。肖凛打开温栀的屏幕锁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端嘟了几声终于接通接通,肖凛不等那头说话首先开口,“靳琰。”
“兄弟,你什么情况?”霍靳琰立刻道:“突然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人,你家二叔的手私下都伸到我和西宴这儿来了。还有那个比赛……怎个意思?突然不声不响以我的名义拿了个冠军,听说你那天还带了个姑娘?害得我家若若以为我出轨了,险些让我跪搓衣板你知不知道……”
“两个事。”打断他哇啦哇啦说个没完的话题,肖凛开门见山,“第一,萧崎把我卖了。”
霍靳琰一顿,像消化了下才继续说:“你看吧?我早跟你提过,他不可靠。比赛的时候为了赢就能背地里不择手段地阴人家,先前悉尼那次说好给你护跑最后还阴了你一道,这样的人……”
肖凛默默听着没说反驳的话,等他说完才说:“第二个,帮我找个人,要快。”
“谁?”
“萧崎的弟弟,萧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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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靳琰的效率的确很高,第二天,便托人辗转告诉肖凛找到了。
这天傍晚趁温栀加班,肖凛在大齐叔这儿称有事先回,独自一人坐公交车去了霍靳琰给他的一个地址。
萧霖躲得比他还远。
这儿是帝都的最边缘,边缘到肖凛觉得都能属于帝都的八环。周围都是农田山村和垃圾堆场。
肖凛到的时候月亮都已挂上中庭了,霍靳琰给他的那个房子地址灯黑着,没有人。
肖凛在暗处等了许久,才终于等来一个人。
萧霖是个很干净年轻的青年,人高高瘦瘦,五官也很周正。
大抵谨慎,他开门前还特意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然后才用钥匙开门。
肖凛就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立刻上前,萧霖惊了一下连忙回击他想逃跑,被肖凛轻轻松松格挡开手臂抵住他的肩膀将他推进屋里按在墙上。
将屋门用脚踢上,肖凛在萧霖喊出声前捂住他的嘴。
“萧霖,你好。”他在黑暗里低声说:“我是肖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