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是萧崎。
肖凛甚至不用回头, 光听声音就能认得出，脚步刹然停住打胸膛里发出一声冷笑。
原地定了几秒，他转身, 萧崎果然就在他身后。
他一个人, 一身黑衣黑裤，头上还带着一个鸭舌帽，夜色里挺隐蔽的样子。
“真的是你。”面对肖凛, 萧崎似意外又似不大意外，“肖少。”
“说吧，带了多少人。”肖凛懒得跟他废话, 眉一蹙峻冷面庞压了烦躁，“肖震岳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未曾想萧崎反而摇了头，只说：“肖少，恭喜你又取得了个冠军。”
肖凛立刻便明白了。
那天在松山赛车场, 他用了霍靳琰的账号、开霍靳琰的跑车、穿霍靳琰的赛服。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霍靳琰，但萧崎怎么会认不出那根本就是肖凛的开法。
他们十三岁相识，十五岁一同接触赛车, 十八岁一起上赛场。彼此之间每一个习惯甚至每一个小动作都了若指掌。也曾像那天的李龙与Uzi一样，制订战略默契地为对方护跑。
现在回想，简直就像一场讽刺。
那日萧崎察觉到那人貌似肖凛之后, 就连忙联系了松山赛车场方打听当天冠军“Jay”的消息。
松山赛车场严禁透露任何会员的任何私人信息，却在谈话中无意中提到了小乔村的地址。萧崎也是想碰碰运气，这几日就在这附近蹲点。
没想到, 还真让他给蹲到了。
肖凛此刻真的不想费时间跟他打哑谜, 冷声, “萧崎，你葫芦里又在给我卖什么药？”
他若是他, 出卖了兄弟投靠肖震岳，无意中得知了他的行踪，那此刻最该做的一定是告知肖震岳，说不准他已经就到了肖震岳的手里了。
而他这位昔年的好兄弟却选择了孤身一人在这儿和他对峙，他一时间竟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萧崎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肖凛，对不起。”
肖凛一下便笑了。
“萧崎，你还要脸么？”他笑意讽刺像听到了一个很荒谬的笑话，“哦对，你连命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脸。”
萧崎的脸色极不好看的僵了僵，“肖凛，但凡你平时得嘴没这么毒，我们可能都不会是今天这样了。”
肖凛和萧崎是初中同学。和肖凛这种天生的天之骄子不同，萧崎能考上在全帝都能排上Top的华御私立初中，是全凭他自己考上的。
他的家境跟同班一溜的少爷小姐们相及也十分相形见绌。
华御初中高手如云，他在原来的小学里名列前茅的成绩，到了这儿却只能吊车尾。
肖凛却是第一。
他似乎天生就是被光眷顾的。家世好、长得好、成绩好。
明明性子极度叛逆，逃课打架从未落下，却都因为他的成绩，连被老师批评都很少，自入校就是风云人物。
萧崎有时也会想，老天真是不公平。
他们两个人相熟，也是因为车。
当时他在一本杂志上看见一款新型跑车，喜欢得紧。私下里把那辆跑车的各种性能研究得一清二楚，在班里和同学高谈阔论。
却有那种家里极有钱的同学笑话他，说他纸上谈兵有什么意思，倒是买不买得起？
那时的肖凛许是听见了他谈车的话题，也许是出于举手之劳。反正萧崎至今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突然从自己的座位起身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晚上去我家跑车么？就这辆。”
他指尖往杂志上随手一点，周围震惊四座，所有人一瞬收声。
跟肖凛好起来之后，所有人都说他是肖凛的跟班。
他也不明白，明明都是人，都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同龄人，为什么偏说他是他的跟班的？
萧崎说他的名字跟他弟弟萧霖很相似，只是读音不同。
他会嗤声说：“我永远是你哥。”
可明明他比他还大一个半月的。
在跑赛道出现瓶颈时，他会表现得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车那二两油都进你脑子里了吗？看着点。”
然后一遍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演示。
他赛车夺得第一名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幸亏肖凛护跑得好。
可当肖凛第一名的时候，大家却都说，实至名归。
他想，凭什么？凭什么！
他不服。
就因为他起点高么？可是他的起点，也不过是他投胎好罢了！
……
听完他颠三倒四没头没脑的控诉，肖凛脸上的冷笑更深。
“萧崎。”
“别给你的自卑自私利益熏心贴金了！”
萧崎顿时黑下脸。
肖凛面露鄙夷之色，“你要是真对我有这么多不满，大可以直接说，用不着玩这种阴的。”
“还有，当初帮你，就是因为我听见你和别人说车，觉得你和我是同好，单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至于你说的什么‘我是你哥’，你怕不是真的脑子被车油浸多了失忆了。我记得原话是，‘这世界上除了肖嫣没人能管我叫弟弟，我永远是你哥’。”
萧崎的脸色渐渐变得似有些绷不住，还没等辩驳，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巷子口后一阵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那铃声响得很突兀，刚响一声就被慌忙挂断了，在这空无一人的小巷却极清晰。
萧崎的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偏头睨过去，表情有怪罪的意思。
肖凛一瞬气压骤寒，周身空气都似结了冰，凛声说：“让他们滚出来。”
-
温栀最终没有吃饭，匆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就跑出家门，边找边喊：“萧霖！”
“萧霖！”
“萧霖——”
哪去了？
方才出来找他，她第一时间就去了大齐修车铺。
可是大齐叔却说他根本没来，让她再去别地儿找找。
在小乔村，他除了大齐修车铺，还能去哪儿？
早知道给他安排个小天才电话手表了。
到房东家门口，又是房东的女儿乔娇娇开的门。
乔娇娇在看见她那双肿得像桃子似的红眼睛不期然又愣了下，在听见她问萧霖有没有来这儿的时候，立马意识到什么惊喜问：“你们吵架啦？”
“……”温栀一点都不想跟她废话，“到底有没有嘛！”
“没有。”
温栀半秒都没多留转身就走，乔娇娇在她身后叫住她，“温栀。”
她回头，就见乔娇娇锃亮着一双眼睛，搓搓小手一脸期待，“你们要是分手了，告诉我一声哈！萧霖哥哥长得那么好看，你不要我要……”
“……”温栀大无语，一甩头长发在空气里划出半个圆弧。
从他们住的这儿通往村口大齐修车铺那儿有好多岔路，还有许多筒子楼和小平房形成的胡同，温栀想着他是不是在哪儿猫着。
再三想了想，温栀决定一条路一条路的找。
……
与此同时，萧崎的身后有几个人一一走出来。
肖凛一眼扫过去用最快的速度目测了下人数。
七八个。
还好。
让他略讶的是，萧崎带来的还真不是肖震岳的人。
肖震岳身边的保镖都是专业保镖公司出身，训练有素，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而这些更像是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散装。
可看他这架势又极像是来抓他的，这倒让肖凛真的有点疑惑他到底要干嘛了，一哂，“萧崎，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隐约猜测到什么，肖凛试探着把猜想说出声，“你想把我扣住……好跟肖震岳谈判？”
萧崎一时没说话。
他这神态几乎代表默认，肖凛觉得有点恶心的同时不禁都有点佩服他的心思，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还有这一面。
他唇边的弧度渐抿成一条锋冷的线，“你可以试试。”
下一秒萧崎身后的几个人直接冲上前来，肖凛同一时间攻击防守，和他们混打在一起。
肖凛身手好，他和肖嫣小时候都是被肖老逼着学击剑拳击跆拳道，练他们的攻击性，练他们遇难不退遇勇更勇的决心跟意志力。
后来他又跑赛车，赛车需要体力和耐力，他天天被赛车教练强逼着负重跑五千米。
他在纽约街头和那些小混混打架，以一敌众也就是落了点轻伤。第二天还能爬起来继续赛车还能拿冠军。
就是夜深人静时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地浑身疼地时候有点苦兮兮。
没两下，最先冲上去的三四个人直接被他打趴，肖凛一个手肘直接扼住一个人的喉咙挑眉问旁边剩下那几个，“还来么？”
几个人多少都有点忌惮着不敢上前，萧崎急切，“上啊！”
几个人一咬牙直接冲上去。
肖凛刚想握拳格挡，只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细柔却心急的，“萧霖——！”
余光里就见温栀从远处远远跑来。
看见温栀的那一刹，肖凛也一讶。
可很快，他心念一转心底忽然有个想法，手上故意松了劲儿，一个冲在最前方的直接抬腿，一脚就狠狠地踹在他肚子上。
肖凛一瞬被踹得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手仓促扶住了墙边一块凸起的砖头才没倒下去，感觉自己肚子里心肝脾肺肠一刹那都拌在一起在搅。
靠……
想过疼，没想过这么疼。
远处的温栀刹那定住了，像是被吓住又像是不可思议，迟疑地站在原地似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肖凛压着嗓音咬牙向她喊了一声，“走！”
温栀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转头就跑。
站在对面的萧崎自然也发现了异样，他想过今天会掣肘住肖凛，但不可能这么轻松，在回头的刹那看见温栀的时候一瞬明白了什么，立喊：“抓住她！”
温栀已经撒丫子跑出老远。
几个人听令立刻放弃肖凛转身去追温栀，肖凛在那一瞬突然冲上前，先是三两下拦住两个，然后横七竖八踢倒三个，最后一脚踢翻萧崎将他直接踢倒在地。
萧崎仰面捂腹呻.吟。
肖凛不知从哪儿捡来个废木条，在萧崎想试着起身的时候用木条抵住他的肩膀，又将他按下去。
然后，他一手撑着木条缓缓往下蹲，蹲在萧崎的身边，一字一句冷若冰霜。
“你敢动她一下，就试试我要不要命。”
-
温栀形色匆忙跑进大齐修车铺，连气都来不及喘。
“大齐叔！救命……萧霖！救命！”
大齐叔看见她这副样子，震惊得不行，“这是怎么了？”在听她以最快的速度言简意赅说明情况后，立时也振愤了，抄起家伙就往外冲。
“还有人敢动我车铺里的人？在哪儿？走！”
温栀悄摸也拿了个小号扳手连忙开路。
去目的地的一路上，两人还碰到其他人。
“大齐叔，你这是……嘛去啊？”
在听大齐叔说完状况后，那些人也恼了，直嚷着没人能在小乔村这儿闹事儿，不少在大齐叔那儿修过车的老顾客都气势荡荡，抄了家伙跟他们同行。
然后，一道上这队伍的人居然越来越多。
巷子里萧崎被提倒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起来。他带来的那些人也战损得厉害，扶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崎哥，要不咱还是走吧……”
萧崎也料到今天这情况想控制住肖凛是不大可能了，又不甘的恨恨盯了他一会儿，咬牙，“走！”
哪知这回却换作肖凛不干了，拦住他们的路，“诶，别走啊。”
戏还没演完呢。
“你要干嘛！”
萧崎捂着肚子刚想问完，突然只听巷道远处传来一声，“谁敢在小乔村撒野！”一群浩浩荡荡的人正朝着这边而来——来势汹汹！波路壮阔！生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回不消说萧崎，就连肖凛一瞬都有点惊掉下巴。
怎么叫了这么多？
萧崎跟他而来的那些人一时都慌了，连忙催促着萧崎赶快走。
萧崎也意识到此刻此地此景不宜久留。刚想快走，肖凛这时却突然扣住他的肩膀一手紧抓住他一只手腕，带着他往前一拽靠在墙上。他抓着他的手抵在自己脖子上。
——夜色里的遥遥看过去，就像萧崎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卧槽？
萧崎懵了一下慌，一瞬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肖凛你他丫的疯了？！你他妈快给我放手！”
好了，这回看着像两只手都掐住他了。
肖凛死死扣住他的腕就不放开，唇一勾脸上坏笑。
远处的温栀走在最前方，身后是大齐叔等一溜高大壮硕的男人。她一个人举着一个小扳手开道恍若一位天降的女战神，喊着：“萧霖！我们来救你！”
“冲啊——”
操！
萧崎真彻底惊了，那七八个人见不妙早就跑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儿慌张地拉扯周旋，“肖凛！肖凛！”
“肖凛你放手！”
“别的一切都好商量行么？你先放手……算我对不起你我错了行吗！”
“求你了肖少……”
“肖凛他丫的赶紧放手啊！！”
肖凛就一脸平静无波看着他这副滑稽模样，蓦地把他拉近了些紧盯着他低声说：“萧崎，你听着。”
“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别告诉肖震岳，别告诉任何人。”
“肖震岳败是定局。你现在给自己留一线，我将来会考虑给你萧家也留一线。”
……
在温栀一行就快跑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肖凛才松开手。
萧崎屁滚尿流赶紧溜了。
大齐叔他们还想追，被肖凛虚虚拦住，穷寇莫追，他们既然被他们吓跑就算了，反正他们也没怎么样他。
被大齐叔他们问到这伙人是谁时，肖凛虚捂着肚子低咳了两声，“要债的。”
他喉头刚才打架时呛了空气，有点痒。
可每咳一下，都带动起肚子上刚才被踹的那一脚，不由捂腹弯了弯腰。
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搀了下他的胳膊。
他咳声一顿，偏头。
正对上一双红彤彤水汪汪的眼。
温栀的手中还拿着刚刚那个小扳手。似乎还有些惭疚，目光刚对上他的视线便立刻低头偏开了，搀扶着他手臂的手也一下松开，低低问：“你……还好吗？”
肖凛顿了一下心里有一秒的落差，心念电转立刻弯腰皱起脸，“疼……”
温栀见状一惊立刻又搀扶住他，说话声也有了担忧，“很疼吗？要不要紧的？”
肖凛弯着腰深埋着头，唇边的弧度终于不受控微扬起来，努力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仿若硬挤出来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