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警察之前都在网上看到过温卿辞的各种报道, 不管是温氏还是司氏,温卿辞从来都是以儒雅得体的形象出现,像眼下这种......
几人对视一眼, 清咳了声, 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最后林听坐在床边陪同, 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温卿辞揪着她的衣角摆弄, 回答警察的提问。
前边基础的口供录完后,为首年长些的中年警察忽然合上本子,看向温卿辞:“温先生, 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下您。”
温卿辞抬手,“请。”
“绑架勒索林小姐的段生风虽然还活着, 但身上有刀伤十六处, 每一处都不致命,却也挺严重的, 据医生保守判断,他此后将伴随尿袋以及各种残疾了却余生。”中年警察的眼神紧盯着温卿辞,余光落在一旁安静的林听身上,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温卿辞或许发现了他的注视, 神色有些不愉快。“我们看过报告发现, 段生风最重的一处刀口在下腹部。”
“那一刀,伤及了他的要害。”
林听低垂着的长睫倏地一颤,脑海中闪过白光, 唇角下意识地抿紧了, 她抬起眼, 目光投向病床上的温卿辞。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动声色地咽回肚子里。
她仿佛只是累了, 随意地抬起头看看。
中年警察沉声问道:“我很好奇他为什么那样做?”
温卿辞似乎并不意外这个问题的出现,微微一笑,笑意温和:“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在海下的视线不好,怕我揍他,也可能是想要杀掉我,于是就胡乱挥舞他的刀,伤到自己了。”
在温卿辞开车坠海后,段生风发现木/仓对他来说并不顺手,于是抢过了段妍手中的匕首,想要迫害温卿辞,逼他停下来。但在坠海后,他也狠了心要杀掉温卿辞,这点,温卿辞身上数道在重要内脏部位附近的刀口都可以证明。
深可见骨,皮肉开绽,可见段生风下手的凶残性。
坐在旁边的年轻警察也表示认同他的观点,立刻被中年警察剜了一眼,他探究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身强力壮,比中年发福的段生风要高大许多,会被他伤到这个地步吗?
段生风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说是搏斗时造成的,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同为男性,中年警察不觉得一个男人会持刀不小心伤到自己的重要部位,特别是在得知这位温先生的前妻,林听与段氏父女曾经的纠葛后,他的疑虑加重。
那一年,林听恰好十六岁。
只是在法医的伤情鉴定中,无论是从力道还是方向,都能判定段生风的伤口的确是他自己握着刀造成的。
他笑笑:“原来如此。”
接下来确认笔录没问题,签字。
一切都完成后,林听终于忍不住问出她一直在意的事情,“警官....段生风的木/仓是怎么来的?他这样非法持木/仓能判多久?”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看过来,温卿辞勾了勾她的手指,依赖地蹭了蹭,轻声笑道:“别担心,非法持木/仓判不了多久没关系。他还涉嫌经济犯罪,已经有数家公司起诉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牵扯到他,他出不来的。”
中年警察神色复杂,但也不得不认同温卿辞的话。
“木/仓是段生风从黑市买来的,具体的买家我们警方还在追查,不能透露。”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温卿辞,连忙从夹着的笔记本中找到一张纸条递过去,“我们查到段生风的账上曾有一笔大额收账记录,地址是境外的,来源不明。跟他其他不法行为似乎有牵扯,温先生,麻烦你看看是你们商业场里谁会用的吗?”
殷澜迟替他接过去,随意瞟了眼,突然顿住:“哥。”
“这个会不会是.....很像。”他迟疑地看向温卿辞。
见他们神色有异,中年警察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追问。林听借着温卿辞的手扫了眼上面的一串英文,没觉得什么怪异,温卿辞只看了两秒便还回去,轻描淡写道:“不一样。”
然后给几位警察解释,“我之前出过车祸,出事前几天,那辆肇事货车司机的账上也曾有一笔境外转账,并且他的妻女已经去往国外定居。商业竞争比较激烈,我不确定有跟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中年警察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下他说的话,然后表示会回去调查,如果有结果也会告知温卿辞这边。
殷澜迟送走警察,关上门,回到病房内。
林听忍了许久才开口:“段生风真的没事吗?”
温卿辞身后的床板被升起来,他歪着身体靠在林听肩头,鼻尖轻嗅了嗅,闻着那股独属于林听身上的馨香,疲惫感涌上来让他不自觉闭上眼睛,不高兴地轻哼撒娇:“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提到别的男人吗?伤口又要疼了,一个拥抱可以治好我。”
林听还没说什么,殷澜迟实在看不下去了,吐槽道:“哥,你真不要脸。”
“.......”
扔下这句找死的话,他就非常有求生欲的溜了。
病房内安静下来,只有针管药水还在不知疲倦地滴落着。中年警察刚刚的一番试探,让林听的心忽然不安起来,抿唇:“他刚刚说十六。”
“不会有事的。”温卿辞简明扼要,他不想继续谈这个会勾起林听不好回忆的事情,转而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眉心紧蹙,心如刀绞。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
在他的监督下,林听把晚上的消炎药吃了。
这晚,林听被殷澜迟送回公寓休息,她再三保证过第二天一定会再来,温卿辞才小心松开她的手指。
得知她回去,柏青立马上来,还带着一只餐盒。
看见她脖子上的纱布,他眉心微蹙,林听省去细节,把事情简略讲了一遍,听得柏青神色凝重。最后林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柏青把餐盒递给她,“我在新闻里看到你的时候,心都快吓掉了。想着你可能还没来得及吃饭,就做了点意面。”
他的声音里有种岁月静好的风平浪静,带着沉沉的心安。林听低头接过餐盒,其实她在医院吃过了晚餐。
温卿辞让人准备的很丰盛。
她揭开盖子,尝了两口,酸甜的番茄口感,很开胃。这一刻,发生的各种杂乱的事情仿佛都消失了,林听很享受,笑着向他道谢:“很好吃,谢谢柏老师。”
柏青似乎松了口气,抬手把她的一捋凌乱的长发理顺,自然地别到耳后,“回去好好睡一觉,没事的,如果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愣了几秒。
“嗯。”
回去后,林听洗了个澡,把事情又复述给差点打爆她手机的钟烟。其他人的消息,实在暂时没力气回复。躺在床上,连被子都没顾上盖,就在身心俱疲中睡着了。
第二天再醒来,她才发现世界大变样了。
殷澜迟开车接上她,在医院后门外兜了好几圈才甩掉举着长木/仓短炮的记者和狗仔,“这些记者狗仔跟疯了似的.....”
来到病房,温卿辞在看公司文件,陈助理也在。
见她进来,温卿辞立马黑眸一亮,放下电脑,朝她伸手:“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
“一晚上呢,就想死了....”殷澜迟低声嘀咕。
林听眉心微蹙,“医生说过你最好多休息。”
“公司的事情很多,年底了,要给员工们挣年终奖。”温卿辞声音弱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听放下包,陈助理立马让人把早餐端进来。温卿辞勾住她的衣服,献宝似的:“特意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煎包,不过伤口忌辛辣,只有醋。”
林听惊讶皱眉,抬头看他:“你还没吃?”
“你吃了么?”
“吃了。”
早上醒后,柏青便带着早餐上门,软糯可口的咸蛋黄粽子,还有豆浆。
温卿辞漆黑的眼眸顿时失落,哦了一声,几秒后,他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也想吃你做的早餐,就算是买的,我也想。”
林听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温卿辞像是察觉到什么,望着她。
整个人气息陡然垮了下来。很突然,就那么一瞬间,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温馨假象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掉在地面皱巴巴的,再也没法看。
她叹了口气,把餐盘里的粥拿给他:“你先吃早餐吧。”
温卿辞接过,他右手握刀伤得很深,吃起来很困难,最后索性就着碗一口闷完,烫得眉头紧皱。
林听看得心惊,“吃慢点。”
听到这声关心,温卿辞倏地抬眼望着她,心情立刻愉悦起来,“听听,中午一起吃好吗?我让人备的都是你爱吃的,不过你不能吃辣的,但是换成糖醋的我记得你也喜欢。还有甜点,我请了西点师......”
他的语速不快,娓娓讲述,优越的声线结合内容听起来很像电台的美食频道,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到那些食物该有多么好吃诱人。
林听没出声,他就一直说,边说边勾着她的手指,坏心思地挠了挠。
“你不渴吗?”林听抽回手,给他倒了杯水,“以前没觉得你喜欢说这么多话,喝点水吧。”
温卿辞握着玻璃杯滞了滞,而后像是回过神来似的,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但对上林听那双沉静的桃花眼,他不敢再赌,不敢再有一句话,一个子的谎言。
他抿了口,水光润泽了唇瓣,“我害怕。”
“害怕你面对我时的沉默。”说完这句,他飞快低下头,林听甚至听出些许哽咽,她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片刻后,温卿辞轻声说:“好像你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是悄悄的...”
那种没有声音的感觉令他非常不安。
总害怕,林听就在某次寂静里再次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林听无言以对,也无法给予安慰。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警察。
在听到舒语也被抓捕的消息后,林听惊讶到久久不能平静。把这件事告诉温卿辞,他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手指钻进指间,企图是食指交握,但被林听发现了,他只能揪着衣角闷闷地嗯了声。
看他平淡的反应,林听了然:“你早就知道了?”
眼眸微眯,“是你做的?”
“没有很早。”温卿辞立马澄清,生怕她误会自己知情不报,“我让人查了当初给周刊发照片的邮箱,又请了嗯...电脑技术很好的人恢复了部分数据,发现照片发出去的那个节点,登录ip换了设备,是舒语的手机。”
而他只不过是让人把那些证据交给了警方。
于是,在舒语工作的新公司里,警方当众将她带走。人言可畏,她最在意旁人的议论,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必杀技——
诛心。
温卿辞眼眸微垂,“早知道,她竟敢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就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听忽然问道:“我听你外公说,你不会游泳。但是,那天你好像...是自己游上来的。”
她刻意忽略了老人所说的“恐水”,没揭温卿辞的伤疤,毕竟谁都有不想回忆的阴影。但转念一想,这样问似乎也不恰当,于是没等回答她便岔开话题,“不好意思,不该问的。对了,段生风说我们婚前没财产公证,那——”
“没有什么你不能问的。”温卿辞牵了牵嘴角,笑注视着林听,蹭了蹭她的指尖,轻描淡写道:“司兴文和司清衍想过要我死,阴影难免。但为了以后能活下来,我请了教练,逼着自己跳进泳池,让他看好时间来救我就行。一次克服不了,就多跳几次。次数多了,自然也克服了。不强,就活不下来,就没机会翻盘。我妈就我一个儿子,她身体不好,承受....应该承受不了丧子之痛。”
林听彻底僵住了,她没想到过真相会如此残酷。
温卿辞的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讨论昨天的天气。
而同样有过阴影的林听知道,那不叫克服,那叫麻木。
阴影其实一直笼罩,只是大脑在保护机制的作用下,会一点点模糊那段记忆,会欺骗你其实那都没什么的。一次次的坠入水里,一次次刺激着最不堪的记忆的痛苦,不亚于反复揭开已经结痂的伤口。
只是最后一句话让她产生了些许迷茫:“应该。”
温卿辞停顿了下,在“承受”之前加上了一个“应该”。
他似乎不确定。
不确定温夫人会不会因为失去他而痛苦吗?
-
接下来的几天,温卿辞的黏人程度堪比牛皮糖。
林听走哪,他跟哪。
巫隗卓聿臣等人都来看望,钟烟也来过,不过她倒不是看温卿辞的。见到林听脖子上的那道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钟烟差点气得在医院破口大骂,对着墙壁一顿输出,把段妍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要不是她现在坐牢了,我说什么都扇死这个....”林听捂住她的嘴,钟烟举起手表示自己绝对再不骂人了。
重获发声自由,钟烟哼道:“不过她现在应该会疯掉,我找个什么时间进去探望一下她,顺路告诉她那个事。”
林听愣了下,“什么事啊?”
“你不知道?”钟烟皱眉,然后瞬间喜上眉梢,报喜似的:“她那天被救上岸不是衣服被海水卷走了,不知道哪个无良媒体拍了下来,一转发....全网都传疯了,后来闹大了,平台和警方都出面删掉了。”
“这事是真不道德,我本来也不该笑。但我一想到你当年.....”钟烟哽咽了下,眼圈唰的就红了,压抑着哭腔:“她活该!这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段妍的罪行引起全网关注,随之出现了很多当年其他的受害者。都是林听听说过的同学,她们自发的发出了当年自己被霸凌的照片,其中可能有几张拍到了同为受害者的林听。
虽然打了码,但亲近的人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林听。
“不过后面应该是温卿辞把这些照片都清了,也没再看见。”
钟烟这几天哭的比林听这个当事人还多,最后离开医院的时候眼睛都肿得没法看,从包里摸出个男士墨镜戴上。
她问林听:“我听说你要回北城了。”
“嗯。”
钟烟还有公司的事要处理,没能一起吃饭。
中午,温卿辞如愿和林听共进午餐。
林听只是起身去倒杯水,就被温卿辞忐忑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震,她顿了顿,拿起杯子指了指沙发旁的饮水机:“我不走,我只是去倒水。”
“好。”温卿辞舔舔唇角。
他吃的很慢,见缝插针地跟林听找话说,林听偶尔回应,他就像是得到了鼓励似的继续。
饭后,护士来给他输液。
不知道为什么,温卿辞的药水里添加了安眠镇定成分,几乎没多久他便强撑不住,沉沉睡去。
殷澜迟怕上次翻窗逃跑的事故再次出现,这几天亲自在病房里守着,见林听不解,也不敢贸然就把温卿辞的病情抖出去。毕竟吧...也不能上来就跟他哥想要复合的老婆说“我哥心理有病”吧?
于是说想去买杯咖啡,让林听帮忙看着会儿,“你喝什么?”
“我去吧。”
温卿辞刚抢救醒来的那天,她答应过会等他好起来,这几天医院外的媒体记者太多,也不好出去转转。长时间待在医院,有些闷。
直到案件告一段落,热度逐渐消失,那些媒体才消失。
正好出去透透气。
“行,我让人陪你一起。”
林听刚想拒绝,殷澜迟就招呼了几个保镖过来,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离开医院后没多久,她便接到了柏青的电话。
下午两点。
这个时间,柏青一般不会打来,林听知道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立刻接通,“柏老师。”
“是我。”柏青的声线清润,不管什么事情什么时候,他好像总是一副沉稳不慌不忙的温和模样。听着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林听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初到永无乡的时候。
风声也温柔缓慢的桃林,他永远细致耐心,不急不躁。
那是出事后,她第一次心情真正平复下来。
路边的鸣笛声惊醒了林听,她陡然回神:“有什么事吗?”
“我可能要提前离开了。”
林听怔了下,有点不懂什么意思。
柏青的声音如流水清澈,他知道林听最近的处境,在挣扎什么,在纠结什么,他说:“北城那边的分社需要我提前过去处理事情,我可能要去趟北欧。”
“社里刚给我订好了航班。”
林听与温卿辞的约定,他同样知道。
并且清楚知道提前离开意味着什么。
“今晚六点。”柏青补充道,他抬眼望着阴沉的天色,手指紧攥,赌了一把,轻声问:“听听,你想要跟我一起吗?”
.......
林听在路边静静地站了许久,几个保镖倒是没催她。
只是寒冷的冬风吹得头阵阵疼痛,长发凌乱。她迟钝而又费力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还要回医院,然后是什么?然而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殷澜迟想要杯咖啡,便去附近的咖啡店买了杯。
刚走出咖啡店,看到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穿着西装的司机站在车边等待。见她出来,司机侧身打开后座的门,温严国坐在里面,头发花白可眼神却依旧矍铄,不似旁的老人。他身上有股威压肃穆的压迫感,当初在码头现场太过紧急没留意。
两人对上视线。
几秒后,林听提着咖啡走过去,在温严国的示意后上车。
司机关上了车门,轿车开始缓缓朝着医院的反方向开去,林听看了眼,道了声问候:“您好,温老先生。”
温严国不开口,她便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坐着,僵持着,最后还是温严国脸色微沉,先行开口:“你这姑娘,心理素质倒是挺好。不过真要是想喊我,倒是应该随小辞喊声外公。”
他见过太多人,在这种沉默中憋不住开口询问,心思急躁。
林听握着那杯咖啡,偏头对上老人的打量,微微一笑:“我们已经离婚了,也就不是一家人了。”
“是吗?”温严国不置可否,哼笑道:“那你这些天在医院陪他,又是什么呢?”
“他那个可笑的约定吗?”
“还是,你分到的那些财产呢?”
林听的手指蓦地一顿,她唇角的微笑渐渐放下来,神色瞬间冷冰,温严国满意她的变化,像是早就看透了她这种人,语气中透着股居高临下:“你们认识结婚不过一年,他就如此死心塌地地分给了你那么多。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他好像还突然跑去小泉山,险些被泥石流砸中.....作为长辈,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着,温严国从身侧的抽屉拿出几叠文件放在林听手边,“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看看。”
虽是“好奇的问”,但姿态却十分令人愤怒。
林听拿起那些文件随意地翻了几面,瞳孔骤缩,越往后看手指越不稳,难以置信。那些黑纸白字,代表着温氏和司氏的半数财产,细致到温卿辞别墅里古董件数都写上了。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她却仿佛不认得了。
最后一页,是笔力遒劲的一个签名。
【温卿辞】
半晌,她把文件还给温严国,倏地嗤笑起来:“您可真是有趣,这些事情我离婚的时候并不知情。甚至能成功离婚,都是温夫人从中帮助了我。”
“这我还真不清楚,别激动,只是聊聊。”温严国随手将那些文件塞回去,似乎笑了下,唠家常似地问道:“我听说你送你奶奶去森舟岛玩了,是想让她避开这段时间的事情吧?”
奶奶。
林听的心脏猛地跳了下,神色瞬间紧绷,因为极度的愤怒胸口不断起伏。
深呼吸后,她深知这是温严国对她的不满。
他不满温卿辞因为她的受伤。
但林听的底线是亲人,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李秀英威胁她,这些天她心里何尝没有憋着股说不出的闷。她轻笑起来,引得温严国和助理纷纷侧目,林听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咬重了字音:“不瞒您说,我压根没打算跟温卿辞复合,您也不用担心您家的财产,我不感兴趣。后面需要什么我签字,我随时可以签。也麻烦您,看牢了温卿辞,别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往我身边倒贴。”
温严国咬牙,“他病了后,就更不肯听我们这些长辈的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去告诉他这些话。”
“我说的他就听吗?听了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廉价的模样。”林听自幼敏感,她太清楚不过捅刀子该往哪捅最疼,愤怒却也笑,嘲弄道:“我本来就做好了照片被传到网上去的准备,他完全可以不来。我让他来了吗?是我吗?”
“我骗他骗得很累,也很烦呢。”
林听深知这些话对于一个护犊子的家长来说有多么恶劣。
眼见着温严国的表情愈发阴沉难看,她不紧不慢地勾了勾唇,把手中的咖啡放下,冷淡道:“这是您孙子的咖啡,我还有事就不亲自送上去了。”
车内寂静了几秒,她推开车门,正要下车。
却见温严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淡道:“都听懂了吗?”
林听僵了下,垂眼看见屏幕上赫然亮着——
“温卿辞”三个字。
沉默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和压抑,良久,她听到手机那端传来隐忍的哽咽。明明没有见到温卿辞,但她却好像又看见了那双湿润,充斥着难过和绝望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