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桑衍第一次做梦。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那些黑暗裹挟着她,像是要把她吞掉一样。
桑衍在黑暗中摸索,走了一会儿后终于见到了一丝亮光,前面站着一个人,身影很熟悉。
“阿衍,过来呀。”
少女转过身来,对着她言笑晏晏,脸上青春洋溢,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桑衍踌躇不前,嘴唇动了动,“妙妙,你的病……”
少女微微皱眉,疑惑地问:“什么病?阿衍你在说什么,快点过来陪我玩,不然我生气了!”
她鼓气腮帮子,故意不去看桑衍,桑衍心念一动,抬腿走了过去。
自从生病之后她整个人就变得孤僻消沉,每天大多时候不是在沉睡就是倚窗发呆,已经很久没说过这种话了。
妙妙拉住桑衍的手,眼神殷切地问:“阿衍,你找到镇魂珠了吗?”
桑衍的手缩了一下,却还是被她牢牢抓在手里,她的眼神清澈明亮,有一种将一切看穿的感觉。
“阿衍,我知道你找到了,你不想救我了吗?”
妙妙说完,原本红润有光泽的脸迅速苍白衰老,嘴角渗出血迹,身上到处都是黑褐色的血洞。
桑衍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即使知道这只是梦境,依然会为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心痛。
“妙妙,你的伤?”
“我的伤?什么伤?阿衍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之前说我有病,现在又说我有伤,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哪里都没去过,怎么可能会受伤?”
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她每说一句话,身上的血洞都会扩大,最后一个字说完,嘴里喷出了一大口血,她捂住嘴巴,脸上还带着笑?
“阿衍,你别害怕,这只是偶尔发生的情况,我平常不是这样的?对了,只要你把镇魂珠给我,我就不会这样了。”
是啊,只要把镇魂珠给她,她就再也不会受这些苦了,可是……
桑衍无比纠结,整个人陷入纠结之中,而心中的天平并不为妙妙倾斜。
在天平的另一边还有另一个笑起来明媚,胆小蹲在她身后,叫她「道长」的女孩。
如果她把镇魂珠给了妙妙,那宁姝怎么办?
桑衍艰难挣扎,胸中憋闷不堪,慢慢喘不过气来。
“阿衍,当初你不就是为了我才去寻找镇上吗,怎么现在却不给我了呢?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个你才认识一个月的女人吗?”
比不上吗?桑衍反问自己。
一个月的感情和二十多年比,确实完全没可比性,可这个事情不是这么比较的。
在反复纠结之后,桑衍终于明白,她对宁姝的种种不同,不是因为她身上有镇魂珠,而是……
喜欢她……
一种她始料未及的可能。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会喜欢任何人,因为她是天师府弟子,还有寻找镇魂珠的使命。
可如今镇魂珠找到了,她却没有办法把那颗珠子给妙妙,不知不觉中她的心态已经变了。
“妙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陪你找别的办法好吗?”
站在她面前的少女笑的很是伤怀,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晶莹的泪珠,而是红色的液体。
“阿衍,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着面前的人越来越虚弱,桑衍的心猛地一窒,想上前把她留下,她却如泡影一样消失,直到最后脸上还带着笑。
“妙妙!”
桑衍一下睁开眼睛,四周不再是黑暗,眼前也不再是妙妙,而是宁姝略带担心的眼神。
宁姝的眼睛垂下去,问道:“道长,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衍一想到刚才的梦境,心里就烦的要命,闭上眼睛道:“没有不舒服,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宁姝「哦」了一声,然后把桑衍头上的帕子取下来,换了一个新的才出去。
妙妙……
她连昏迷都在叫那个女孩的名字,肯定很爱她吧?
宁姝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也很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早就知道桑衍留着自己是因为镇魂珠,明明知道她心有所属……
“哎呀,烦死了!”
宁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怀中的小纸人爬到她脖子上,用小短手摸她的脸,宁姝把它抓到眼前,有气无力道:“还是你好,你比你主人好一百倍!”
感叹完,宁姝重新emo。
“我为什么要一直想着她啊,真是有毒!”
【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系统幸灾乐祸的提醒一句,宁姝脑子懵了一下,随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她喜欢桑衍?
应该是喜欢的吧,如果不喜欢的话怎么会那么在意她。可她心里有人,她的喜欢注定无疾而终。
想到这里,宁姝心里的热忱消退,那点小小的旖旎也没了。
虽然不知道桑衍今天遇到了什么,但看情况很危险,她能成功报仇吗?
宁姝走后,桑衍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痛苦纠结。
为什么非得在宁姝和妙妙之间选一个,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心里是这样想,其实她知道,只能二选一没有第三种选择。
妙妙的病已经拖不得了,她魂魄受损,如果不救她的话,说不定她死后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可要是取了镇魂珠,那宁姝即刻就会灰飞烟灭。
这样两难的选择摆在她面前,比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宁姝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这次她没有做噩梦,反而把之前做任务时的美好都经历了一遍,她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跟桑衍重合在一起,对着她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宁姝一下惊醒,看到床边的影子之后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道长?”
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宁姝被看得心里发毛,僵硬道:“要不还是先把灯点上吧,这黑灯瞎火的聊天也不方便。”
宁姝从床上蹿下去,把屋子里的所有蜡烛都点燃,这才重新看向桑衍。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桑衍什么都没说,把手里的纸包递给宁姝,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推门离去。
宁姝解开纸包,里面是糖糕,上次在溪镇逛夜市的时候她曾说喜欢吃这个。
这是特意买给她的吗?
本该开心的,宁姝却没有一点雀跃,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宁姝听到隔壁的动静,迷迷糊糊出去看了一眼,桑衍带着雪鬼和将吾准备离开。
宁姝心里大惊,一把抓住桑衍的袖子,问:“为什么不带我,你要不辞而别吗!”
桑衍看她一眼,眼底的痛苦藏下,表面浮着一层冰。
“镇魂珠我不要了,你的仇你自己报。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别再跟着我了!”
宁姝不明白桑衍的态度变的这么快,明明之前她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她对自己也很纵容,为什么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雪鬼想说什么,看到桑衍的脸色之后忍住了。毕竟她自己也是有有求于她,没资格替宁姝说话。
将吾倒是对宁姝观感很好,替她打抱不平道:“师姐,这个女鬼笨呼呼的,离了你说不定会被恶鬼欺负,要不咱们还是带上她吧。要是你嫌她碍事,可以把她装进乾坤袋里。”
乾坤袋里重伤的枉死鬼听到之后,点了点头,然后昏死过去。
桑衍看将吾一眼,冷声道:“既然你这么心疼她,那就留在她身边,别跟着我了。”
将吾闭嘴,歉意的看了宁姝一眼。
宁姝见桑衍这么决绝,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虽然心里很难受,还是扯了个笑容做最后的挽留。
“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会跟将吾和雪对好好学法术的,你能不能别丢下我?”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跟着桑衍,从来没有一个人行动过,想过终有一天会分开,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桑衍眼中情绪浮动,但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她还是狠下心来,一剑斩断宁姝抓着的袖子,算是跟她割袍断义。
宁姝看着手里的半截衣袖,眼睛湿润起来,低下头缓缓说:“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谢谢你这一路护着我。”
桑衍快步离开,她害怕自己再多看宁姝一眼,就会忍不住把她留在身边。
妙妙和宁姝之间她选择了宁姝,此番回去就是为了寻找别的法子治疗妙妙,或者陪她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如果带着宁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妙妙,如果妙妙问起她为何不取镇魂珠救她,她也没有办法回答。
一路上桑衍身上都是低气压,雪鬼跟将吾连大气都不敢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路过荒山的时候,那个身穿黑袍的人没有再出现,似乎是不准备再为难她。
桑衍停顿了一会儿,将吾凑上去,唯唯诺诺地说:“师姐,你要是舍不得那个胆小鬼,我可以……”
桑衍转头看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刀子,“不想变成哑巴就闭嘴!”
将吾抿住唇,摸摸后退了一步。
桑衍收回眼神,继续赶路,脸色一如既往的沉郁。
宁姝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小纸人从她怀里爬出来,迈着小短腿走到窗边,扒拉着枕头底下的一张符。
宁姝想要抽出那张符,手刚一碰到,眼前的景象就倏然一变,再睁眼人已到了荒山上。
“我等着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今天终于有机会亲手毁灭你了!”
宁姝看着面前身穿黑袍的人,心里没有一点害怕。离开桑衍的保护之后,她反而生出了无限勇气。
“我们之间的账的确应该算一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很快就要完结了,连载了两个多月,倦了。感谢在2022-01-1612:34:11-2022-01-1814: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