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陷入了冗杂的梦魇,梦里她好像重新活了一遍,只不过经历的是原主的人生。
那个男人长得很一般,长相身材都很普通,唯一的优点是有点学识,情商高,说话让人很受用,虽然家境清贫,但过得还不错,因为总有「朋友」留他吃饭,时常接济他。
两人是在花朝节遇见的,宁姝的手帕被风吹掉,碰巧落在书生脚边,书生看到前来寻帕子的少女,随即做了一首诗赞她貌美温柔,还不忘向她介绍自己。
“小生邢勃,敢问小姐芳名?”
宁姝被他的文采和彬彬有礼的态度打动,对她心存好感,于是便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从那以后,两人无论在何处都能「偶遇」,渐渐地宁姝被邢勃吸引,对他暗生情愫,邢勃察觉到宁姝对他的不同,抓住时机表白,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后面的事情就跟话本子里的老套剧情一样,宁家父母看出邢勃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阻止女儿跟他来往,宁姝觉得父母是在控制她,生出逆反心理,联合自己的丫鬟谈了出去,还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给邢勃。
邢勃一开始确实喜欢她,可时间长了感情就淡了。对他来说追求的过程才是喜欢的过程,得到了就再也没有初时的那种心情。
他又有了新的喜欢的女人,然后拿着宁姝的钱为对方一掷千金,全然忘了家里还有一个等他回去的女人。
宁姝从小被保护的太好,心思单纯,以为能用真心换真心,结果到头来连个青楼女子都不如。
从旁人嘴里得知邢勃夜夜宿于青楼,连跟人大声说话都会脸红的少女冲进了烟花之地,却被邢勃当着众人的面羞辱。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自奔为妾,在我心里你连个妾都算不上,又有什么资格鄙弃依依?”
宁姝呆愣在原地,她没想到那个曾对他说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的男人,如今为了一个妓对她说这种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反应过来之后看着简陋的房子,这才幡然醒悟。
两杯毒酒摆在眼前,宁姝静静等着邢勃回家。
第一天他没有回来。第二天他也没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
一直到第五天,因为没有钱再包花魁,他被青楼的人扔了出来,这才悻悻地回家。
宁姝眼窝深陷,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听到动静,她看了一眼胡子拉碴的男人,淡淡说了一句「回来了」,邢勃也觉得有点愧对她,于是坐过去想说两句好话哄哄她。
宁姝的心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冷,她已经不相信男人的任何话,指着桌上的酒道:“认识这么久你我还没有共饮过,既然你喜欢喝酒,那便与我共饮一杯吧。”
邢勃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不对劲,又见她莫名其妙要喝酒,于是留了个心眼,酒杯拿在手里没有喝。
宁姝在最后一刻也后悔了,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男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可男人却不让她如愿,抓着她的手把毒酒灌了下去。
肠穿肚烂的痛苦,弥留之际的怨恨,看着男人对她毫不在意,到处翻找值钱东西时的怒气,以及对父母的愧疚……
所有的情绪全部在此刻爆发,宁姝的脑袋中像是有电钻在转动,疼得她冷汗直冒。
忽而有一双手抚上她的额头,那种钻心的痛意减轻了许多,宁姝心中的怨气稍退,缓缓睁开了眼睛。
眉心的印记在她醒来时消失,桑衍却没有忽略,她在天师府时阅尽藏书阁的藏书,孤本古籍也是有的,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封印。
如果这是害死宁姝的那个人下的,那此人的法力恐怕不在她之下。
身上留着别人的封印,无疑于是把命交到对方手里,这样一来她们就处于被动局面,别说找到尸首报仇了,就算对方站在她们面前,她也不敢随便出手。
事情好像在往越来越难的方向发展,但如今的桑衍已经不能不顾宁姝的性命,贸然去抢镇魂珠了。
“道长,我是做了个梦还是真的出去了?”
如果是梦的话未免有点太真实了,可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又有点太虚幻了。
经过一系列的冲击,宁姝已经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先前你陷入了迷阵,我把你带出来后你就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桑衍脸上都是汗,桑衍难得照顾别人,拿着浸湿的帕子递给宁姝让她擦脸。
“谢谢……”
宁姝接过来,心不在焉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心里还在想梦里的事。
一想到邢勃的那张脸她就想吐,原主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似乎是想到了原主不愿面对的人,宁姝的脑子又开始尖锐的疼起来,她抬头看了桑衍一眼,对她道:“道长,你再摸摸我吧,我好痛。”
桑衍没想到她会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但她没办法拒绝一个泪眼朦胧、可怜兮兮的笨鬼,于是拈了个诀抚上她的额头。
“还疼吗?”
受到安抚的宁姝觉得桑衍就像她的保护神一样,对她越发依赖。
“那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我这记忆一阵一阵的,要是再头疼还能找你帮我治疗。”
桑衍收回手,淡淡道:“这就是我的房间。”
宁姝扫了四周一眼,果然跟她的布局不一样,所以桑衍直接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宁姝调整了一下姿势,给桑衍留出了足够多的空间,然后拍拍旁边的床,“快上来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时间何止不早,都已经到后半夜了,宁姝折腾半晚上,桑衍就跟着折腾,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此刻是真的累了。
她脱了外衣躺上去,宁姝这次没有再像之前一样避着她。而是很自然的靠近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
宁姝被负心汉的颜值伤到了,迫切想要跟漂亮姐姐贴贴,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桑衍略微有点僵硬,虽然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这样接触,可这次的心情却跟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她想的是怎么把这只笨鬼踹下去,而这次她却想跟她看得更近。
同样的时间,地点也大同小异,变得终究是人的心。
她的心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平静如水了。
桑衍能够意识到宁姝对于自己的特殊,可这种不同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有一种朦胧的情愫产生,可她始终不敢去探究。
这种复杂纠结的心情折磨得她难以入眠,听着耳边均匀绵长的呼吸,桑衍心里更加烦乱,发泄似的搂了宁姝一把。
宁姝还没有深睡,感受到桑衍的动作之后,迷迷糊糊的抱紧她,下意识拍了拍她。
“乖哦,快点睡觉,明天给你买糖吃。”
桑衍心中一热,盯着宁姝的唇瓣看了许久,然后贴了上去。
明天的糖她等不及,现在就要品尝。
很甜……
比她想象中还要甜。
宁姝对此毫无察觉,她只知道她在桑衍身边睡了个好觉。
次日上午,宁姝从香甜的睡眠中醒来,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了,屋中也不见桑衍的身影。
推门出去,恰巧看到雪鬼跟将吾在走廊上说着什么,雪鬼看到她立刻跑过来,一脸受委屈的模样。
“你欺负她了?”她问将吾。
将吾把胸前的头发甩到背后,幽幽道:“怎么能叫欺负,我只是同她商量,本公子可不是欺负弱小的人。”
宁姝回头看雪鬼,问:“是这样吗?”
雪鬼看看将吾又看看她,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宁姝觉得这两个鬼相处的还蛮好,于是不再管他们的事,问道:“有没有看到道长,她出门了吗?”
“昂,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有事要办。”
宁姝心里一惊,声音提高了两度,“你们怎么不跟着她啊,她旧伤未愈,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将吾凑近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探究,“师姐袋子里有一只鬼,虽然实力不如我,但一般的鬼怪也不是她的对手,昨夜本公子已经探查过了,这镇子上没有特别厉害的邪祟,师姐出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倒是你们两个互相担心对方的样子很可疑,她出门前叮嘱我们保护好你,如今你又担心她……”
“是这样吗?可能她觉得我太弱了,需要你们的保护吧。”
宁姝赶紧打断将吾的联想,让他这样猜下去,还不知道要往什么方向发展呢。
再说桑衍有心上人,她现在对她的好只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镇魂珠。
想到这里,宁姝心里荡起的涟漪归于平静,蔫巴巴的转身回房间。
比起真人还是小纸人好,至少肯时时刻刻保护她,长得也可爱。
桑衍去了宁姝描述的那坐荒山,在一处乱石堆中看到了宁姝的尸身。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溃烂不堪,唯有嵌着镇魂珠的胸前完好如初,连衣服都像新的。
桑衍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把镇魂珠拿出来。而是施法把宁姝的尸身变小,藏在一张符里带在身上。
“天师府的弟子怎么跟鬼混迹在一块了,穿出去不怕让天下人耻笑吗?”
声音出现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四周很快黑了下来,只能隐隐看到面前有个人影。
来人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几乎跟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如鹰隼般盯着桑衍。
“宁姝身上的封印是你下的?”
话出口的时候,桑衍的手已经握住青铜古剑的剑柄。既然封印她没办法解决,那就解决下封印的人,只要眼前之人死了,那道封印自然会随之消失。
作为天师府的弟子,她的剑和符箓向来都是对着鬼的,无端造下杀业死后会遭受比普通人高于万倍的惩罚,可如今为了宁姝,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想杀我?天师府的弟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鬼杀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男人的声音逐渐低沉,头顶的乌云压的更低,眼前的一切都黑暗抹去,他的身影也藏进了黑雾里,无跟黑夜融为一体。
桑衍没有贸然出手,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功法很是邪门,在此之前他从未遇到过。
说是人但这黑雾明显充斥着阴气,而且这股阴气不同于她以往遇到的鬼身上的阴气,比那些更加浓郁纯正,就好像……他本来就是从冥府深处出来的一样。
“小天师,还是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非要出手死的会是你自己。”
桑衍早就觉察出自己跟对方的实力差距,所以青铜古剑才没有出鞘,不然现在那人的头颅早就在她手上了。
“阁下为何要这样为难一个死去的人,她如今已经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为何还要施加封印给她?”既然打不过,桑衍决定换一种方式。
“休要废话,把宁姝的尸身留下,滚!”
对方软硬不吃,桑衍的耐心也磨的差不多了,索性先发制人,青铜古剑破空而出,所过之处黑暗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有光照了进来,桑衍也能更好的看清对方的位置。
那人似乎没想到桑衍会真的跟他打,这在他看来就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我本不想对你出手,可你自己找死,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能跟宁姝做一对鬼鸳鸯!”
桑衍的攻击被黑雾悉数吸收,无论多么凌厉的招式,到了那人跟前都变得软绵绵的,像打在棉花上一样。
桑衍勉力支撑,但她在这黑雾中多待一刻,心口的伤就重一分,不多时结疤的地方就开始渗出血来。
“带伤来挑战我,你很有勇气,只要你把宁姝的尸身放下,我可以饶你一命。”
“废话少说,今日我就要把她的尸首带走,谁也拦不住我!”
桑衍用力用尽全力劈下去,围绕在那人周围的黑雾终于被打散了一些,那人彻底发怒,出手不再顾忌。
桑衍出手牵动了身上的伤,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拄着剑跪在地上,没了还手之力。
“我拦住他,你快走!”枉死鬼从乾坤袋里钻出来,替桑衍挡下致命一击,身体变得透明了起来。
桑衍深深看了枉死鬼一眼,然后用符箓破开阴气构成的结界,御剑离开了荒山。
宁姝恹恹地趴在桌上,一边沮丧一边担心桑衍,两种心情谁也不耽误谁。
门响了一下,她立刻站起来,然后桑衍浑身是血的跌了进来。
“道长,你怎么了!”
桑衍看她一眼,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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