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伏蕴拉着宁姝坐起来,连忙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
宁姝摇摇头,摸着她的胳膊道:“方才摔下来的时候你的胳膊在下面,受伤了没?”
伏蕴动了动胳膊,没觉得有事,宁姝这才放下心来。
冷萤和冷轻吓得脸色都变了,上前扶起两人,然后整齐划一的跪了下去。
“属下该死!”
伏蕴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马车,瞬间什么明白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你们也来不及阻止,但还是要治你们保护王妃不力之罪,回去之后各领十军棍,再罚俸半年。”
两人对军棍没有任何异议,但是罚俸能要半条命,立刻蔫吧了下来。
“是,王爷。”
宁姝用帕子擦干净自己和伏蕴身上的泥土,再掸掸衣服上的灰尘,状似不经意道:“也不能怪她们,是我自己没坐稳,要不小惩大诫算了。毕竟是女孩子,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王爷觉得呢?”
伏蕴如今已经成了妻奴,哪能不同意,眼神警告了两人一下,道:“既然王妃为你们求情,这次本王便先绕过你们,若有下次……”
“王爷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两人异口同声。
伏蕴收回眼神,牵着宁姝往宫门口走。宁姝回头看她们,小声道:“俸禄回头我补给你们。”
两人仿佛见到了救世主,感动道:“王妃……”
“嘘!”
宁姝指指伏蕴,示意不要让她听见,两人立刻会意,抱拳感谢王妃仗义。
伏蕴唇角勾起,满眼无奈和宠溺,说话声音这么大,莫不是把她当聋子。
已经在人前露了馅儿,伏蕴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弃了轮椅,跟宁姝携手进宫。
路遇大臣,一开始他们还没决定有什么不对,待到反应过来,差点惊掉下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丞相最为震惊,眼神变得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见伏蕴看过去,他立刻扬起笑容,道:“恭喜宸王殿下,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伏蕴脸上也挂着,只不过眼底却暗流涌动。
“多谢丞相,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
丞相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容增大,“臣自然是发自内心为宸王殿下高兴,你能够重新站起来,乃是国之幸事。”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丞相已经想去跟伏旻商量对策了。
伏蕴看出丞相的想法,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呢?
“丞相大人还有事吗,若无事便同本王一起进去吧。”
丞相想找个借口离开,但他知道伏蕴跟人精似的。无论什么理由都能被她一眼看穿,所以只得答应。
宁姝跟伏蕴相伴,两人身量差不多,又穿着同色系的华服,远远看去就是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只不过在往旁边看去,美好的画面就会被破坏,男人身影矮胖,气质猥琐,实在是辣眼睛。
一路上丞相都在想,怎么扳倒伏蕴这个强劲的对手。
先前只需要对付大公主,现在又多了个宸王,五皇子的储君之位注定漫长崎岖。
因是君臣同乐,宴请百官的日子,所以地方设在能容纳两百人的琼林殿。
伏蕴来的时间不偏不倚,恰好中间时段,所以殿中已经坐了一部分人,叫她进去,所有人站起来行礼,行到一半一个个都变了脸色,有人惊诧,有人皱眉,有人则露出了笑容。
伏蕴知道,今晚过后,朝中布局将会重新洗牌。因为在支持伏念和伏旻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她身体健康时支持她的。
如今她重新站起来,很多人应该又要动心思了。
伏蕴是诸皇子公主中第一个封王的,称号又很独特。所以她的座位向来被安排在最前面,帝王的左下方。
宁姝知道自己跟伏蕴已经陷入了群狼环饲的地步。但她没有一点害怕,手指紧扣着伏蕴,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坐下之后,她微微侧身,轻声问伏蕴:“是不是腿又开始疼了?”
伏蕴本想说没事,但看到她眼中的担心,话锋一转,回道:“是有点疼,可能是今天走了太多路的缘故。”
宁姝有点担心,伸手在她腿上轻轻按压,试图让她好受一点。
冷萤说得对,有时候适当示弱,能够得到妻子的更多关注和疼爱。
还有一刻钟宴会才开始,伏蕴享受着宁姝周到的按摩,其他朝臣各怀心思,说话间还要时不时往两人一边看一下。
丞相和端王相对而坐,相比之下,端王比丞相淡定多了,自顾自的饮酒,同身边的其他大臣有说有笑,临近宴会开始,才端着酒杯走向伏蕴。
“宸王,恭喜身体痊愈,之后又能跟你一起策马奔腾了。”
他故意这么说,伏蕴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腿是怎么伤的。先前她只是有所怀疑,如今倒是确定了心中的疑虑。
三年前春猎,她的马匹受惊,疾驰几百里将她甩下马背,腿骨碎裂无法医治,自那之后她就失去了争夺储君的资格。
她出局对谁最有好处不必说,端王跟丞相都有嫌疑。
如今看两人做派,似乎端王对她的敌意更深。
所以当年那件事,百分之八十跟他有关。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伏蕴举起酒杯,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多谢皇叔,本王身子不便,就不起来了。”
虽然腿已经好了,但父皇特允她可以不行礼,她不想起来谁也没办法。
端王不愧是活在权利斗争中心的人,即使对伏蕴再不喜,也不会表现一丝一毫,一直保持着笑容。
“皇上驾到,懿贵妃驾到,丽妃驾到,静妃驾到,五皇子驾到……”
太监高亢尖利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端王瞥了一眼伏蕴身旁的宁姝,然后折返回去。
宁姝莫名其妙,自语道:“他看我干什么,真是奇怪。”
伏蕴如今什么都不怕,唯一在意的就是宁姝,如果有人敢把主意打到宁姝身上,那么……
她的眼神猛地一变,眼底尽是寒冷。
懿贵妃随同永安帝进殿,甫一进来就寻找伏蕴的身影,看她时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各宫都有自己的眼线,伏蕴能够行走的事她已然知道,想到从今往后她能够不再顾忌,好好替伏蕴谋划,懿贵妃就有一种熬到头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总算是不愧对容妃姐姐的嘱托。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丽妃跟静妃看伏蕴时,眼里的憎恨都要溢出来。
她们为了各自的孩子谋划这么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不曾想出来了个拦路虎。
静妃转头,狠狠瞪了伏旻一眼。
当初本来有机会除了伏蕴,却因为一念之仁放过了她,妇人之仁要不得!
伏念接收到来自母亲的视线,连忙规规矩矩地坐好。她自己没有才能筹谋,全靠母亲为她铺路。所以她十分敬重自己的母亲,从来不会忤逆她。
坐下之后,永安帝扫视一圈,最好视线停在了伏蕴身上,眼里划过一抹欣慰。
“众卿不要太过拘谨,当作平时的家宴看待即可。”
永安帝心里高兴,人也变得十分随和,对前来祝贺的大臣来者不拒,喝了很多酒。
到了献礼环节,众人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贺礼,没一件都价值连城,很快殿外就堆成了小山。
伏念准备的是九十九颗南海珍珠,大小相同,色泽圆润,是很罕见的珍宝。
永安帝笑着夸赞了两句,然后便没了下文。伏念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郁闷的灌了一口酒。
这两句夸赞跟其他大臣没有区别,她想要的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偏爱,而不是疏离的客套。
有了伏念的前车之鉴,伏旻献礼的时候没有那么高调,只是拿出准备好的字画,对永安帝道:“儿臣知道父皇喜欢珍藏字画,所以特意寻了前朝名家李熹的绝迹,希望父皇能够喜欢。”
“好,旻儿有心了。”
永安帝说完,让太监拿了字画,细细观摩了起来,边看边道:“的确是李熹真迹,旻儿的礼物甚得朕心。”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而这情绪里传达出来的,不仅仅是伏旻的礼物让永安帝高兴这么简单。
伏旻回去坐下,静妃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相比伏念那个废物,自然是她的儿子更适合做太子,这点在坐的大臣都明白,只不过有些人因为利益牵扯不得不站在伏念那边,等她逐个击破,储君之位还不手到擒来。
这个时候,静妃完全忘记了还有伏蕴,得意忘形的决定伏旻稳坐太子。
轮到伏蕴的时候,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萤把手里的卷轴递给她,她走到永安帝身侧,对他道:“父皇坐拥天下,儿臣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是您没有的,所以亲手写了一副百寿图献给父皇。希望父皇长命百岁,永无忧虑。”
永安帝看着伏蕴,良久才道:“蕴儿有心了,这份礼物,父皇很喜欢。”
他的声音带着沧桑,又蕴含希望,说完之后眼眶红了起来。
其他人或许看不清,但与他同坐的懿贵妃将一切看在眼里,欣慰道:“蕴儿的腿能够恢复,已经是给你父皇最好的礼物了,快过去坐下吧,别站久了。”
永安帝点点头,从桌上拿了一块栗子糕给伏蕴。
伏蕴接过来,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
她从小就喜欢吃栗子糕,没想到父皇还记得。
重新落座,伏蕴感到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可她只想与宁姝分享喜悦。
“栗子糕吃不吃,父皇给的。”
宁姝从桌子上拿起一块一模一样的,语气揶揄道:“我又不是没有。”
“这不一样。”伏蕴把栗子糕从中间掰开,另一块给宁姝,“这是我与父皇打开心结的象征,要跟你一起分享。”
宁姝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仪式感,笑着吃下半块栗子糕,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坐在两人旁边的即墨然看到如此情景,自嘲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自信满满地住进宸王府,除了整日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恩爱,没有丝毫收获,现在也该放手了。
伏岑献礼完了之后,直接走到即墨然旁边坐下。
“往里挪挪啊,挤死了!”
即墨然本来就心烦,看到这位比娇气小公主后更烦。
“七公主,你的位子在对面。”
伏岑:“我就喜欢跟你一起坐,你管得着吗?”
即墨然:“……”
看来得早点回去,不然迟早被气死。
伏岑怎么会不知道即墨然烦她,只不过看着她借酒浇愁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闷闷的喘不过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即墨然面前了,索性将错就错。
“看着我皇姐跟皇嫂浓情蜜意是不是羡慕了?这种事羡慕不来的,一切都是缘分,缘分不到你怎么求都没用。即墨然,本公主陪你喝酒,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看着举到面前的酒杯,以及一脸倨傲的少女,即墨然眼神微动,端起杯子跟伏岑碰了一下。
“希望七公主也能遇到喜欢的人。”
伏岑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永安帝向来不喜欢热闹,宴会进行到一半就借口醉酒走了,懿贵妃陪她一同回去,临走之前告诉伏蕴,让她明日去找她。
伏蕴知道她想说什么,郑重地点点头。
有些事,是时候清算了。
或许是因为伏蕴的腿好了,伏念和伏旻不像往日那么嚣张,坐在位子上一杯接一杯饮酒,颇有借此逃避现实的意味。
这下轮到伏蕴反击。
她端着酒走到伏念面前,似笑非笑道:“本王来是想告诉大公主,本王的王妃对本王很满意,各个方面的满意。”
伏念一下火起,就要对伏蕴动手,伏蕴抓住她的胳膊,暗暗用力,伏念疼得脸色都变了。
伏蕴垂眸看她,学着宁姝的语气,不屑道:“就这?”
伏念差点气死,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看着手腕上的淤青,伏念眼神变得阴冷,伏蕴,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为今日的事付出代价!
伏旻惯会伪装自己,从来没有在伏蕴面前表现得有多高高在上,但他其实才是伏蕴最大的对手。
见伏蕴过来,伏旻立刻起身迎接,笑道:“还未恭喜皇姐,这杯我敬你。”
伏蕴笑着看他,眼神里多了很多看不清的情绪,“五皇子客气了,我一直记得三年前你换给我的那匹马,我们之前就不用如此客气了。”
伏旻眼神暗了一下,很快就调整了表情,饮下杯中酒。
伏蕴此举相当于是在警告伏旻,也等同于宣战,告诉对方她知道所有真相,接下来就是你我之间的战争。
永安帝虽然子嗣不多,但储君之位只有一个。所以注定要有斗争和牺牲,如今伏蕴把矛头转向伏念和伏旻,是想告诉他们,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现在不止她们两个人了。
从两两对峙到三足鼎立,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接下来的局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和平。
伏蕴回去之后,小声问宁姝:“累不累,想不想回家?”
宁姝点点头,她坐在这里被人当动物似的观摩了一晚上,实在太难受了。
于是伏蕴没有顾忌的牵着宁姝走出去,在一众大臣的瞩目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虽然你经常随心所欲,但咱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先前她身有残疾,朝臣们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已经与常人无异,再这样任性不会被弹劾吗?
伏蕴蹭了蹭她的鼻子,笑道:“反正也不差这一回,他们想参就参,父皇不会责怪我的。”
“那好吧,咱们回家。”宁姝低头一笑,感觉脖子凉了一下。
她抬头往上看,天空中有白色落下,在沉沉暮色中看起来惊人的美。
“王爷,下雪了!”
宁姝一直盼着下雪,但一直未能如愿,没想到美好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
伏蕴不喜欢下雪,因为她的母妃就是在一个雪天离世的,可宁姝喜欢,她也愿意为了她不讨厌。
“这是初雪哎,快许个愿!”
宁姝紧扣双手放在下巴处,闭上眼睛许愿,飞雪飘到她的长睫上停住,然后融化于眉间,虽稍纵即逝,却仿佛在伏蕴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宁姝睁开眼,笑着问:“王爷你许了什么愿?”
伏蕴反问:“你呢?”
“我啊,我希望王爷你能够快乐,能够得偿所愿。”
伏蕴心口微微发烫,抓着她的手道:“还没许,现在许。”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道:希望身边之人能一直伴着我,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后来无论宁姝怎么问,伏蕴就是不说她许了什么愿,等宁姝快要不耐烦时就在她唇上啄一口,让她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一口气憋着,一直到回府。
伏蕴的腿好起来之后就是她自己加强锻炼,宁姝已经不给她按摩了,晚上回去洗漱一下可以直接睡,只不过身边之人不让她如愿。
“花好月圆,无心睡眠。”
“王爷,现在是冬天,院子里只有一树枯梅,哪来的花?不要造作了,快点睡吧,我都快累死了。”
宁姝边说边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试图远离伏蕴。可她的这些努力还不如伏蕴一个伸手,两人再次贴近,伏蕴揉着她的耳朵,声音暧昧:“再跑就不在床上做了。”
宁姝吓得身体抖了一下,乖乖伏在伏蕴怀里,软软糯糯道:“王爷你又欺负我。”
伏蕴已经开始不规矩的乱动了,声音沙哑道:“不是我想欺负你,而是你看起来很好欺负,我忍不住。”
说着手上用力,宁姝的惊呼被伏蕴吞进嘴里,只有细碎的声音溢出来。
后来天色将明,伏蕴才放过宁姝,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宁姝睡过去之前,已经在心里骂了伏蕴几百遍,最后还是窝在她怀里睡最安心。
伏蕴摸着宁姝腰上的软肉,十分满意,不枉她仔细骄养了三个月,宁姝的身体好了很多,身上也不再是硌人的骨头了。
就算在睡梦中,宁姝还是准确无误的抓住她的手,然后嘤咛道:“放过我吧,真的不行了。”
伏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陡然一笑,将宁姝拥抱得更紧。
宁姝皮肤娇嫩,伏蕴兴致来了又控制不住自己,身上都是她弄出来的印记。即使是在烧着地龙的屋里,宁姝也只能穿高领。
“丫鬟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你不遮也没关系。”
宁姝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快闭嘴吧,从今天起分房睡,一个月内别上我的榻。”
伏蕴皱眉:“一个月是不是太长了?不然两天?”
“呃……”宁姝把手里的汤婆子塞给伏蕴,“快点出发吧,别叫贵妃等久了。”
伏蕴接住来自娇妻的爱意,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送走伏蕴,宁姝本来打算补一觉,即墨然登门了。
“此次前来,是向王妃辞行,明日我便要回去了。”
相处久了,宁姝已经把她当成朋友,现在听她说要回去,还有些诧异。
“怎么这么突然!”
“昨天决定的。”即墨然面色如常,眼神里没了执念,“往后王妃和王爷有空可以来草原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宁姝知道她放下了,笑道:“今日王爷不在,咱们可以好好下一盘棋,我派人去请七公主。”
“别让她知道!”即墨然连忙阻止,“我不打算让她知道,嗯……很麻烦。”
宁姝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方面的麻烦,不过她也不想管闲事,她们之间的事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
即墨然在王府吃了晚饭,然后便回了驿站,伏蕴直到暮色四合才回来,看到宁姝准备东西,上前揽住她的腰道:“怎么,想趁我不在离家出走?”
宁姝无奈叹气:“我倒是想,能出得了这个门吗?”
这王府里全是她的人,自己还没出走出大门就被抬回来了。
伏蕴失笑,转而问道:“在为即墨然准备?”
“是啊,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又在王府住了两个月,不准备点东西说不过去。”
“随便准备点就行了,她们草原又不是没有。”
宁姝无奈道:“人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记仇?”
伏蕴立刻反驳:“乱讲,我从来不记仇。”
宁姝勾唇一笑,都快把「记仇」这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还说不记仇。
这股子口是心非的劲儿一点都没变。
晚些时候宁姝差人把东西送到驿站,算是跟这位草原小公主告了别。经此一别,估计日后再见就难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伏岑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宁姝被她带进来的寒气冻醒,见她面色焦急,脸上凝着郁气。
“三姐,借你坐骑一用。”
说完这句话伏岑就带着阴郁走了出去,宁姝刚想问她怎么了,就被伏蕴一把按进了被子里。
“感觉七公主状态不太对,要不你跟出去看看?”
“没事,她自己有分寸。”
被热气一熏,宁姝又开始昏昏欲睡,她抓着伏蕴的胳膊,含混道:“还是派个人跟着吧,以防万一。”
伏蕴想想也是,给了冷萤一个眼神,冷萤立刻会意,悄悄走了出去。
再次醒来,天已然大亮,宁姝沉吟片刻,问伏蕴:“依稀记得七公主来了一趟,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伏蕴呼噜一把她炸起来的头发,宠溺地回道:“是真的。”
而且还跟即墨然打了一架,打到御前去了。
宁姝「哦」了一声,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每次睡醒她都要有一两分钟的缓冲期,不然就像现在一样,呆呆懵懵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伏蕴一把把她勾引怀里,心满意足道:“还好我们两情相悦,没有那么多的波折。”
宁姝的脑子慢慢清明,心里吐槽道,你我本无缘,全靠我拿命换。
要不是一开始她撒娇卖萌,主动接近,哪有今天?
早朝上,尚书令提议恢复伏蕴上朝参政的资格,好几个大臣附和,永安帝顺水推舟,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就算他们不说他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这群平时只知道抬杠的老东西还有点用。
说完了正事,不知是谁又把话题引到了立储之事上,随后又是喋喋不休的争论,只不过从原来的两方变成了三方。
在丞相派和端王派争执的时候,拥护伏蕴的一众大臣异军突起,搅乱了浑水,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永安帝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重重将手表的奏折扔到地上,怒道:“吵什么吵,你们是觉得朕活不久了吗!”
大殿上一片寂静,永安帝转身走下御座,转身之际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但这笑容转瞬即逝,一想到另一桩未解决的事,他就头疼不已。
该怎么跟草原王解释,他的女儿扣了人家的女儿?
宁姝被召进宫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走进毓秀宫,懿贵妃面前坐着一个长相精致,气质温婉的少女,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静静坐着时跟画中仙子一样。
“姝姝来了,快进来坐。”
懿贵妃看到宁姝,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同时丫鬟也拿了凳子过来,宁姝行礼之后坐下,等着懿贵妃开口。
“婉儿,还不见过王妃。”
少女连忙站起来,对着宁姝行礼,“小女李婉,参见宸王妃。”
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着少女的清澈,还有点紧张。
宁姝一眼就看出李婉有点社恐,笑着说道:“不必多礼,我们年纪相仿,姐妹相称就行。”
先前宁姝不知道懿贵妃为什么这个时间宣她进宫,看到李婉之后就明白了。
李婉是尚书令李逞的孙女,在京城贵女中享有才名,李逞是伏蕴的重视拥趸,懿贵妃也把他看得很重。
但再忠实的下属也会有背叛的可能,除非用某种关系把她们绑在一起,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才能保证李逞及其门生坚定的站在伏蕴这边。
懿贵妃把她叫来,想必是让她多个「妹妹」吧。
“姝姝啊,你觉得婉儿如何?”
“依然是相貌绝佳,才情无可比拟。”
宁姝恭维着,心里却在想,这是你外甥女,我敢说不好吗?
懿贵妃轻笑一声,又问:“那让她去王府给你作伴,你意下如何?”
李婉闻言,急道:“姑母,不是说只给婉儿介绍朋友吗?”
“住口,本宫跟王妃说话,你不要插嘴!”
李婉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看起来十分不情愿。
宁姝想拒绝,可以她的身份好像也不能忤逆懿贵妃。所以模棱两可道:“儿臣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王爷那边……”
“这个你不用担心,蕴儿那里本宫会同她说,现今正在关键时刻,本宫这样只是想让蕴儿多个助力,希望你能明白本宫的苦心。”
宁姝也不是不理解,只是一想到王府里多个人,要天天跟她们朝夕相对,还会分走伏蕴一半的精力,她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一开始她只打算把伏蕴当大腿,却不知不觉中对她动了情。
“儿臣明白,若无别的事,儿臣先行告退了。”宁姝说完,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李婉,又补了一一句,“让婉儿妹妹坐儿臣的马车出宫吧,我们也好提前熟悉一下。”
懿贵妃立即答应,在她看来,宁姝不反对,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刚刚下了雪,空气冷中带着穿透功能,宁姝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看到穿得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李婉之后,又有点不忍心。
“折柳,把我的披风给李小姐。”
折柳刚要给宁姝披披风,闻言有些不情愿道:“王妃您身子不好,万一冻着,王爷肯定要责罚奴婢。”
李婉也连忙拒绝:“不用了王妃,小女不冷。”
宁姝看着她死鸭子嘴硬,从折柳手中拿过披风递给她。
“披上吧,剩下的话等上了马车再说。”
李婉没再拒绝,披上宁姝的披风,小声道:“多谢王妃。”
两人疾步往前,上了马车之后宁姝才算活过来。
“你想嫁给王爷吗?”宁姝单刀直入。
李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不想,我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是爷爷和姑母,是不会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的。”
也许是觉得宁姝好相处,李婉肯对她吐露心声。
宁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口气。大家族的女子就是这样,很多都成了权利和政治的牺牲品,又有几个人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呢?
“这件事我会同王爷说的,我们尽量想个折中的法子,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
有些时候,她们也身不由己。
这天底下又有谁是真正自由,不收人掣肘的呢?就连万人之上的永安帝都被那些大臣气得脸红脖子粗,更何况是没有实权的伏蕴。
李婉点点头,轻轻戏了吸鼻子。
宁姝先送李婉回家,李府看起来很恢宏大气。但门口的的下人看到李婉后并不在意,跟宁姝每次回王府时下人们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李婉好似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礼貌的跟宁姝告别之后就进去了。宁姝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突然有点可怜她。
对于李婉的身世她知之不多,只知道她是李逞的孙女,别的一概不知道。但从现在下人们对她的态度就知道,她并不得宠。
或许只是李逞和懿贵妃用来笼络伏蕴的棋子罢了。
回到王府,伏蕴早就在门口等她,见她下马车走过来给她一个温暖的抱抱。
“我抱着汤婆子捂了好久,怎么样,暖和吧?”
宁姝点头,看着眼前笑意浅浅,猫眼都是她的人,那股想把伏蕴据为己有的想法到达了顶点。
“暖和,王爷怎么会想到这个?”
伏蕴淡笑:“不过是取悦王妃的小把戏罢了。”
宁姝拒绝她的亲亲,一边推她一边嫌弃道:“你好油腻啊。”
两人闹着走了进去,羡煞一众下人。
冷萤和冷轻经常承受这样的暴击,面不改色的跟在两人身后,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
天气冷了宁姝也不愿意去饭厅,所以下人把饭菜端到她屋子里,伏蕴跑来蹭饭,还虚情假意的夸她的小厨房做的菜好吃,把王府里的大厨气得三天没开火。
“王爷,你难道不好奇贵妃今日召我进宫所为何事吗?”
伏蕴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下碗筷,一脸郑重地对宁姝道:“我猜到了,先前李逞已经明里暗里暗示过我了,只不过我一直装作听不懂,所以他才让贵妃出马。”
宁姝本来还要解释一番,既然伏蕴知道,倒省事多了。
她直视着伏蕴,收起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你想娶侧妃吗?如果想我就同意了。那李婉我见了,知书达礼,性格温婉,应该是个安分的人。李逞是三朝元老,而且门生众多,他的助力对你来说至关重要,咱们必须得小心应对。”
与其纳一个不好掌控的,不如让李婉进府,至少她不会那么多弯弯绕,不管是宫斗还是宅斗,宁姝都想远离。
伏蕴眼神一变再变,索性走到宁姝旁边,捧起她的脸狠狠咬一口。
宁姝吃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生气道:“好好的干嘛咬我!”
伏蕴摸着她脸颊上的牙印,无奈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打不得骂不得,她只能用这种方法发泄宁姝对她不信任的火。
“没有不相信你,只是现在局势诡谲,如果没有人支持你的话,未来每一步都会很艰难。”
伏蕴知道宁姝是为她着想,无奈又心疼的抱住她,声音幽深。
“有人支持纵然能轻松,但如果是以这个为代价的话,我宁愿走得艰难一点。”
生活在宫墙之中,从小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母妃时常倚在窗前等父皇来看她,可帝王的恩宠需得雨露均沾,就连深受宠爱的懿贵妃也做不到专宠,更何况是别人。
她不愿意让宁姝像母妃一样,日日垂泪到天明,更不想她因为家宅之事失了现在的活泼,所以便从根源上杜绝。
“我认定了你,今生只会有你一人,任何人都休想挤进我们之间。”
宁姝觉得她的这句话比以往任何话都动听,伸手回抱住她,声音软软地回:“说到做到,不许反悔。”
“不然我立个誓?”
“那倒不用,你说了我就信。”
夫妻相处之道不就在于「信任」两个字吗,伏蕴没必要说这种话来哄她。既然说了那就代表她已经做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准备。
开诚布公的谈了之后,两人的感情似乎更近了一步,当然伏蕴为了惩罚宁姝对她的不信任,也是身体力行的让她长了教训。
宁姝泪眼朦胧,抓着伏蕴的胳膊,在上面留了无数指痕。
“伏蕴,你说话不算数,说好让我早点睡觉的!”
看着眼泪汪汪的宁姝,伏蕴心里的某个开关打开,动的更加用力。
她不想让宁姝流眼泪,但看着她的眼泪,会更加满足。
“姝姝,我爱你。”
呢喃声在宁姝耳边响起,蓄积在眼里的泪珠掉了下来,她狠狠咬在伏蕴的肩头,埋怨道:“爱我还欺负我,你个坏女人。”
最上这么说,实际上宁姝心里可满足了,这是伏蕴第一次「我爱你」三个字,本以为会很腻歪,没想到感觉还不错。
欺负够了之后,伏蕴抱着宁姝睡觉,宁姝已经累得连指头都不想动,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过去。
伏蕴餍足之后精神奕奕,手放在宁姝背后一下一下拍着宁姝,脑子里却思绪万千。
李逞那老匹夫若是知道孙女已经见过宁姝了,自然会让懿贵妃再次牵线搭桥,或者在御前进言,逼她娶侧妃。
在伏蕴需要强大的附庸时,李逞也在暗中选择,挑选一个合适的储君,让李家在朝中的位置更加稳固。
只不过他不想其他大臣那样泯灭人性,没有盲目选择,而是把目标放到了伏蕴身上,这样既不愧对国家,也能让李家根基稳固,一举两得。
只不过他小看了伏蕴,也高估了自己。
对伏蕴来说,她没有必须要靠谁的必要,毕竟最后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全看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只要父皇属意她,就算没有任何人支持,她也能够从所有兄弟姐妹中胜出。
对李逞来说,伏蕴是必选项,但对伏蕴来说,李逞可有可无。
宁姝似乎是做梦了,嘤咛了一声,伏蕴连忙收回思绪,专心哄她睡觉。
“乖乖,不怕不怕,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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