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寒假补课一直补到了大年三十的前一天。
季姜又向他妈打听:“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正在准备过年的饺馅,两手都是肉屑,扭头看着他那么一个大高个直直的杵在门口,十分碍事,于是敷衍道:“你哥那么忙,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做,你赶紧写你作业去!”
季姜用头撞了几下冰箱,“咣咣”作响,嘴里碎碎念道:“忙,忙,他比......都忙.....…”
妈妈擦了一把手,回身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道:“你们老师刚刚又在群里发了,让每天监督你们完成英语和数学卷子,做完拍照还要按时发给她看。”
季姜不以为然,并不放在心上,回到卧室,转着桌子上的小风车玩,用铅笔一圈圈的拨拉着。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的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光线像是长了绒毛一样,触感绝佳,蹭在脸颊。
季姜趴了一会儿,将右边脸和身体露出来,换了另一边晒。
太阳铺展在他周身,晒的他直打哈欠。
爸爸从超市买了水果刚回来,正在大声给妈妈炫耀:“看看我挑的这个桂圆,来,尝一个,保证甜的像冰糖。”
门关着,季姜继续懒洋洋的晒着肚皮,听着爸妈在外面唠家常。
一直到了大年三十,家里的门铃还是始终没有动静。
季姜不禁想,不会吧,他哥这是要在学校过年的意思吗?
连家都不回了么?
他的作业明明堆了一大堆,卷子都是一片空白,但他没有一点想写的念头,完全打不起精神。
他心里烦闷,就像冬日干燥的静电一样,把平展的心情弄得毛毛躁躁。
季姜第一百次唉声叹气之后,电话终于响了,朋友叫他去网吧打游戏,“来嘛,今天除夕,肯定人少,城南这家环境不错,老板说今天开到晚上十点才关门。”
他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爸爸正在浇花,看见了问:“上哪去?”
“噢,去苏丛家玩会儿。”他回答道。
苏丛是他们班数学学习委员,自从家长会见过之后,他爸妈就一直念叨着:“多和人家交流交流,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季姜和他关系不错,所以没少用他的名号打掩护。
这次也没意外,不过他出了门还是给苏丛打了个电话将人喊了出来。
等到了网吧已经是下午一点。
里面确实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隔的很远。
约的人都到位,他们一起玩了一下午,直到他妈给他打电话:“季姜,你哥回来了。”
他正激烈团战中,一手操作鼠标,一手按着键盘,用脖子夹着手机,随口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他妈下一句就是,“你哥现在正在你房间,翻看你最近几天做的卷子。”
“!!!”季姜心里的警铃呜啦啦的大声喧哗了起来。
“我!!!马上回来,妈!你怎么能让他进我房间!!!拦住他!”季姜火急火燎道。
“季姜,干啥嘞!”朋友摘下耳机,从对面电脑缝隙间探头看过来,问他:“神游什么了?也不给我交治疗!”
季姜一把摘了耳机,往桌上一扔,拔腿就跑,一边急匆匆道:“兄弟们,我先溜了!家里着火了!!出大事了!”
等季姜跑回家,已经是满头大汗,外套也耷拉在肩头,扣子大开。
“妈,我回来了。”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结果他妈没有应他。
他心里突突直跳,心叫不妙。
进去果然看见他哥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手正扒一个橘子,另一手拿着遥控器正漫不经心的调着台。
他单手操作的很稳,橘子皮一片一片规整的被剥下。
“哥……”季姜把放在鞋柜上,颤颤巍巍叫了一声。
自从上回挨打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通过话,就连微信也很少发。
“过来。”季迦禾用下巴示意道。
他面色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季姜在他旁边沙发上坐下,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没话找话问道:“爸妈呢?”
“去超市买过年给姑姑家送的礼盒了。”季迦禾道。
季姜点点头,然后乖巧的坐好,朝着电视方向看过去。
明明心里很想季迦禾,见不到人的时候天天都在念叨着,但是现在人到了跟前,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敲起了小鼓,直发怵。
他不敢正眼看,只能拿余光小心翼翼去瞄。
季迦禾看样子并没有好好看电视的打算,调台的手速很快,像是在无趣的打发时间。
两人沉默的坐了片刻。
终于还是季姜顶不住先开了口,“爸去车站接你了么?”
“不是,我自己打车回来的。”季迦禾道。
倒是有问有答。
季姜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妈妈早上泡好的菊花茉莉茶。
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他哥忽然开口问:“刚刚干什么去了?”
季姜听见他乍然开口,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怎么的,猛地呛了一下,揉着嗓子咳嗽了半天。
季迦禾长臂一伸,拿过他手里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皱眉看着他。
等咳的差不多了,季姜才道:“去朋友家玩了一会儿.....”
季迦禾坐回原位,目光又移到了电视屏幕上去:“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江汀家吗?”
季姜一愣。
心里大觉不妙,又夸张的咳嗽了几声,试图蒙混过关。
结果他哥将目光从屏幕上再次投到了他的脸上。
季迦禾的那一双眼睛,眉骨深深,瞳孔漆黑,看人时带着一种沉寂感。
像是要刻进对方眼底里去一样。
被这样看着,季姜咳了几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平静,懦啜道:“不是.……”
“你跟……那个,江汀….…究竟是怎么回事?”季迦禾难得说话中间有了犹疑停顿的时候。
他的表达永远是简洁,明确,直接的。
像这样模糊不定的时候确实很少见。
听了这话,季姜只觉得自己忽然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一样。
浑身不自在,心眼里直犯悔意。
他在原位扭了扭,像是坐的很不舒服似的,用手指下意识的扣着沙发上的皮。
想逃又不敢。
只得硬着头皮道:“没.....没什么.…..”
想了想又补充道:“目前来说,就连朋友都算不上的。”
季迦禾虽然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背,一手搭在沙发背后的沙发背上,看似一副很放松模样。
但以季姜对他的了解,直觉告诉他,他哥在生气。
季姜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表,发现这漫长的一刻其实才过去不到五分钟,他打心眼里希望,并且祈祷,他爸妈能早点回来。
他知道季迦禾肯定不会当着他爸妈面和他讨论这些。
但是季迦禾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不费余力的掐灭了他最后的希望:“爸妈是我故意支走的,我今天回来……就是想和你谈一谈。”
“季姜,你上次说你喜欢同性,是认真的吗?”季迦禾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