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历史军事>明太祖的旅行青蛙>第60章 大道出,仁义废
  宋濂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他被世人当成理学大师,但宋濂对佛道理论也多有研究。

  如今道家提倡修身养性,多追随了武当山张三丰门下,入朝为官的少,偶尔有也是不入流的小官,随时可能撂挑子不干。

  就算知道这事,估计也不会出头。

  罢罢罢,还是我来吧!

  宋濂从书架取下《道德经》,当即命轿夫打道回府,心中却在盘算明日该如何劝说陛下,不要一再试探士林们的底线了。

  不然真惹怒了士子们,全都拒绝出仕,恐怕会动了大明江山的根基。

  那元朝,不就是因为像我宋濂一类的人都没有出仕,才迅速消亡的吗?

  左思右想,宋濂却没想到太合适的理由。

  既要不触犯陛下的真怒,又要把谏言传到陛下的心里,何其难?

  要是跟陛下谈话,能像士子们一起坐而论道一样就好了。

  可皇帝家天下已经几千年了,皇帝习惯了高高在上,又怎么会俯下身子听士子的?除非没有皇帝...

  宋濂摇摇头,想要把荒诞的想法甩出脑海,但心中的烦闷却无法排遣,随手翻起了手中的《道德经》。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嗯?

  只看了开头,宋濂就止不住的皱紧眉头。

  道德经原文明明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伪经?

  虽然宋濂对朱八八将《母猪的产后护理》和经典放在一起颇有微词,但好歹是传播经典,可要用的是修改过的伪经,那可就不一样了!

  如此伪经,怎么能堂而皇之的放在书架上?

  此刻宋濂只觉得满腔怒火已经燃烧,一拳挥出去,就能划破长空,一脚踏出,就能撕裂大地!

  但仔细一想,宋濂反倒觉得“恒”字用得妙!

  恒有恒常不变的意思。

  但常除了解释成天长地久之外,还有寻常的意思。

  宋濂在少年求学的时候,就颇为迷惑,幸好得到名师的指点。

  但其他人就没这份好运气了,宋濂甚至遇到不少知天命年纪的道人,依然理解成错误的意思。

  宋濂强忍着怒火,继续翻看下去。

  “无名,万物之始也。”

  又改了两个字。

  “天地”改为“万物”。

  虽然跟后面的“有名万物之母”更加对应,但“天地”与“万物”,真的能划等号吗?

  而且重复应用同一个词语,不够押韵。

  这个书的作者,怕是个二吊子水准,不懂真正的文学。

  下一句仍然是把“常”改为“恒”。

  宋濂心中冷笑更甚,更加坚定认为作者水平不行,想到了一个亮光点,就一个劲的用。

  殊不知文无二用的道理?

  再往下一句,“两者同出,异名同谓。”

  宋濂忍不住的摇头,这下可得罪人了吧!

  真正的道德经里,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同谓之玄”。

  这也是玄学的起源。

  从两晋时,玄学兴起,道家逐渐被玄学替代,如今一千多年过去,世人眼中,玄学就是道家,道家就是玄学。

  这一改,直接把玄学的祖宗给改没了!

  要是传出去,玄学的人还不得闹翻了天?

  宋濂忍不住冷哼一声,这是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继续看下去,宋濂越看越是心惊。

  等看到第五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时,激动忍不住打摆子。

  宋濂学的道德经里,没有这句话!br>
  儒家的核心思想“仁”和“礼”。

  这一句,就把儒家贬到了泥土里。

  让一个儒生看到,哪怕被作者千刀万剐,都不足解恨!

  宋濂为作者的胆大感到震惊。

  敢写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伪经都不重要了。

  必须把他驳倒,不然整个以儒家为根底的士林就倒了!

  但想要反驳的时候,宋濂才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

  何谓“仁”?

  “老爷,到家了。”

  这一晚,宋濂失眠了。

  连早朝都请了假。

  天刚刚放亮,宋府门外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有关心宋濂的同僚,更多的是寻常的士子,他们听说皇帝老儿把《道德经》放在了《母猪的产后护理》旁边,纷纷气不过,想让宋濂出头,找皇帝老儿要个说法。

  宋濂一概闭门谢客。

  直到陛下派大宝来探视,宋府才勉强开了门,但依然没有让旁人进去,等大宝离开,接着闭门不出。

  不久之后,再次传来消息,儒家“六艺”,也被放到了《母猪的产后护理》旁边。

  除了已经失传不知道真假的《乐经》,其余的《诗》、《书》、《礼》、《易》、《乐》、《春秋》,全是挂名在孔子名下,是孔子亲自编写的,比起论语的地位,也只高不低。

  宋濂连忙让家丁寻访一套。

  但家丁所到之处,图书室全被愤怒的士子焚毁,所有的书都被埋葬。

  但不久之后,又从宫里印刷了新的出来。

  士子们无奈,只好将“伪经”送到宋府,希望大学士宋濂亲自批判一番。

  不出意外,“六艺”也全都是被篡改的。

  这次篡改者直指理学的核心“天理”。

  何谓天理?

  整个理学大厦,一言以蔽之,“存天理,灭人欲”。

  天理是毫无争议的正确道理,所有的人都要服从天理。

  就连皇权,也不能改变天理!

  这就是理学的道理。

  但宋濂却在“六艺”当中,看到了别的意思。

  “当仁不让于师”。

  什么“仁”?

  自己的想法算是仁吗?

  什么又是“师”?

  师是尊者,是长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

  子“仁”,不让于父?

  妻“仁”,不让与夫?

  臣“仁”,不让与君?这个倒可以发扬一下,但仔细想想,还是与“天理”的观念不合。

  若人人都当仁不让于师,三纲何在?

  以三纲为基础的“礼”,又怎么立足?

  继“仁”之后,“礼”又被打倒,而且用的还是儒家的“仁”。

  宋濂搞不清楚了,“仁”到底还在不在?

  一整天,都没有头绪。

  晚上,宋濂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半夜起来点上灯,翻开《四书章句集注》。看書喇

  书上密密麻麻,宋濂愣是看不进去。

  心中只剩下一句话。

  理学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