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明亮的走廊里人少的可怜, 坚/硬鞋底踏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如同心跳,一下接着一下。

  这条路明明不长, 纪却秦却觉得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他指尖发麻, 下颌紧绷, 不知不觉间眯起了眼睛。

  失魂落魄的模样,与往日的意气风发相去甚远。

  几乎没人相信纪却秦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似乎是被丢出家门的猫, 恰逢大雨,打湿了毛发, 缩在斑驳的墙角低声叫唤。

  没人看到他的脆弱,也没人听到他的呼声。

  磅礴大雨下, 昏沉沉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纪……纪总?”

  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纪却秦脊背一僵, 心跳骤然加快,随即冷静下来。

  他眼里闪过一抹苦涩, 这样都能想到柏侹, 是对自己判断的不信任。

  他推了下眼镜,转过了身。

  乔乔不安的贴着墙边, 手臂背在身后, 十指紧张的搅在一起。

  纪却秦挑眉,如果他没记错,眼前害羞腼腆的男人叫乔乔。

  “乔乔?”

  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乔乔立刻站直身体, 轻轻“嗯”了声。

  “找我有事吗?”

  纪却秦唇角挂上一抹温和的笑, 尽量不让情绪外露, 以免吓到他。

  乔乔悄悄抬眸,视线触及到锋利紧绷的下颌时停住了。仿佛再往上一点,是对纪却秦的亵渎。

  “我……我没想到您会来。”乔乔说,“见到您很惊讶,所以……”

  所以他叫住了纪却秦。

  原来如此,纪却秦心中暗道。

  “我只是来走个过场,”他说,“现在颁奖结束,我要走了。”

  颁奖?

  乔乔倏地抬眸,在与纪却秦短暂的视线碰撞后,红着脸转向了一边。

  走廊灯光充足,纪却秦能够清楚的看见他发红的耳尖。

  这样害羞自卑的人在娱乐圈不多见,若放在以前,纪却秦对他的兴趣绝对只增不减。

  可现在,只有淡淡一瞥。

  不管乔乔怎么掩饰,在纪却秦面前,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幼稚且天真。

  “你有话要对我说?”纪却秦忍住看表的冲/动,他想快点离开,但良好的修养不允许他粗暴对待乔乔。

  “嗯。”乔乔攥紧手指,明亮的眸子上抬,盯着纪却秦的眼镜边缘,“我……我也获奖了。”

  他说的很小声,似乎在心虚。说过之后,又低下了头。眼皮垂下,隐隐约约带着期待。

  纪却秦盯着他的发顶,聪明如他,已经猜到了乔乔的小心思。

  预料之外的,并不感到厌恶。

  “恭喜。”纪却秦微笑,“很抱歉,我来晚了,并没有见到你领奖的模样。”

  “不过我想,今晚你一定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他没在说谎,而是实话实说。

  极其挑人的银色礼服穿在乔乔身上,不但没有丝毫廉价感,反而从他清秀的眉眼,得体的一呼一吸间充满了养尊处优的矜贵。

  乔乔静静听着,沉稳温和的话语,让羞红从耳朵蔓延到了脖颈。

  他不想要其他人的关注,只想要……

  “谢谢。”他声若蚊呐。

  纪却秦觉得对话可以结束了,正想着开口,乔乔难为情地看他一眼,嘴角嗫嚅:“我可以要个奖励吗?”

  “奖励?”纪却秦眉头微皱,很快松开了,“当然可以。你获得奖项,对公司来说是件喜事。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纪却秦为人/大方,公司里不少艺人都拿过他的奖励,年会上也会有额外福利。

  下到一辆车,上到一套房,对纪却秦来说都不算什么。

  乔乔下意识贴着墙,礼服熨帖的一角皱了起来,他几乎是豁出命般大声了一点:“我不要任何东西,只想……”

  他回眸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向日葵,原本他只想和纪却秦要一枝花。

  可在看到他毫不留情把花扔了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纪却秦:“嗯?”

  他也望了过去,触及到金黄/色后,被烫伤般收回了视线。

  心底的烦躁越来越明显,就快要喷涌而出,连带着想要催促乔乔。

  “想要一个拥抱。”

  这是第一次,乔乔顺顺利利在纪却秦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松开攥着的手指,手臂微动,等待迎接纪却秦。

  他不知道会不会被允许,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听到了胸膛里的心跳,拐角外的脚步,一墙之隔的低语,唯独没有纪却秦同意的声音。

  就在他唐突尴尬的想要收回手臂时,忽然闻到了极其生动的栀子与玫瑰花香。

  那一瞬间,他仿佛置身于偌大的花田中,脚下踩着鲜红的玫瑰,天空飘着洁白的栀子。

  微风中后调的酒香轻轻柔柔,如同一片绣着花朵的轻纱裹住了他。

  腰被一只温热的手圈住,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脊背上,肩头与胸膛都感受到了实打实的重量。

  如梦般的拥抱,在乔乔还沉浸其中时,纪却秦已经站直了身体。

  “你做的很棒,”纪却秦替他整理西装衣领,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再接再厉,我期待你带给我更多惊喜。”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花香酒香,随着他的身影远去,渐渐在乔乔鼻尖变得浅淡,化成一只小钩子,挂在了心上。

  他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了多久,猛的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呼吸,仿佛即将溺毙海洋中的人骤然得到空气。

  他用力捂着鼻唇,眼眶发红湿润,纯白的又像是翱翔在碧蓝海洋之上,不谙世事的海鸥。

  纯真且梦幻。

  纪却秦并未将乔乔的请求放在心上,一个拥抱而已,不值得斤斤计较。

  更让他费神的或许该是乔乔外露的感情,可对于今晚来说,什么也比不过柏侹那句伤人的话。

  两年多的感情终究不如人所愿,没能在柏侹心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纪却秦撑着下颌,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影子,心底麻木不堪,几乎感觉不到悲痛。

  此时此刻,他十分认同柏侹对他的评价。

  冰冷、不近人情,满心满眼只有利益的市侩商人。

  他轻笑一声:“不得不说,柏侹对我是了解的。”

  许韬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您真的想好了?”

  在他心里,是不愿意纪却秦两人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嗯。”

  此外,便没了下文。

  从很多方面来说,纪却秦是很倔的人。

  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不想让爷爷失望,便几十年如一日的约束自己。

  他不想再与柏侹纠/缠,就快刀斩乱麻拟了离婚协议。

  他在迷醉的时候清醒,在清醒的时候混乱。

  如今梦醒了,从里到外又成了众人熟悉的模样。

  除了自己,没人发现他竟然偷偷变化过。

  纪却秦缓缓闭上眼睛,不断跳动的神经让他疲惫,他需要休息。

  需要慢慢理清,结婚至今被柏侹打乱的生活。

  让一切恢复原样,会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

  *

  休息室里,柏侹抱着手机打游戏,粗犷的背景音乐配合着凶残的打击音效,没由来的让人知晓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小宁进来时吓了一跳,忙合上了门。

  柏侹靠在沙发上,一腿翘起,鞋底踩着扶手,礼服皱皱巴巴,领带斜斜挂在脖子上,精心打理的头发塌陷混乱,整个人活像被打劫了一般。

  “柏哥,你这是……”小宁苦着一张脸,“一会儿咱们还得去合照呢。”

  柏侹不耐烦:“照什么照,收拾好了就走。”

  他沉着脸,语气不好。

  小宁一听就知道他又和纪却秦吵架了。

  两年多了,这种情况他司空见惯,没往心里去。

  平平常常道:“柏哥,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走廊见了好大一束向日葵,也不知道是谁的,居然扔到了垃圾桶里。”

  柏侹不关心,在听到“向日葵”的时候,手中操控的人物突然卡了一下,紧接着就是“game over”的字样。

  他收起手机烦躁起身,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用力碾了一下。

  “明天的票订好了吗。”

  “订好了,”小宁点头,“咱们明天下午就能到拍摄地。”

  之前接洽的剧本过两天开拍,他们需要去和剧组汇合。

  这次的拍摄地与京城离得远,八成在结束之前都不会回来。

  小宁不想触霉头,可柏侹一天心里不舒服,他也不好过。

  所以小心翼翼问:“柏哥,要不要告诉纪总一声?免得他担心。”

  话音刚落,沙发前的小几猛的被柏侹踹翻了。

  乒乒乓乓一阵响,吓的小宁脸色苍白。

  “别在我面前提他。”柏侹狠狠拧眉,昨天和纪却秦吵架的画面历历在目。

  既然他那么护着汪识,那么不想看到他,他就如他所愿。

  谁也别搭理谁。

  他气成这样,用头发丝都能想到和纪却秦吵的不轻。

  小宁咽了口唾沫,难怪今天纪总不来参加颁奖晚会。

  “柏哥,你消消气。”他艰难劝道,“纪总都是为你好,别让他担心。”

  小宁几乎想也没想就套用了之前的话,殊不知这一句稳稳踩在了柏侹七寸上。

  柏侹猛的起身,手边没东西,就一把摔了手机。

  屏幕四分五裂,夹杂着他的怒吼:“我不需要他担心我!也不需要他对我好!他爱对谁好就去找谁!”

  他气的双眼发红,像头原地打转的狮子。急于发/泄怒火,却没有目标供他撕咬。

  小宁愣了下,一针见血:“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柏侹不在乎,就不会生气。既然生气,就说明他在乎。

  柏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左右看了下,拿起抱枕扔向小宁。

  咬牙切齿:“滚!”

  小宁接住抱枕,不疼,但他清清楚楚知道柏侹生气了,怯生生出了休息室。

  房间里只剩下柏侹,他几乎是发/泄似的将沙发踹移了位。

  他为什么会生气?!

  都怪纪却秦,都怪纪却秦对汪识念念不忘!

  他是他的人,凭什么护着一个外人?

  柏侹越想越气,扯下领带狠狠扔在地上,掷地有声:“艹!”

  想到昨天晚上纪却秦和汪识说说笑笑的模样,他恨不得弄死汪识。

  再把纪却秦关起来,让他从早到晚只能看着自己。

  柏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想法有多危险,只一味的沉浸在怒火中。

  撒过气,他在沙发上坐下,偏头看向桌上的奖杯,眼神晦暗,重重哼了声。

  他有把握,不出一个月,纪却秦肯定会来找他。

  以前吵的比现在更凶,那个人还不是乖乖来哄他。

  想到这儿,柏侹心头的火气轻了点,将奖杯放在手里把/玩。

  如果纪却秦真的来,就把奖杯送给他。

  让他也看看,自己不比汪识差!就算不继承公司,照样将爱好做到极致。

  柏侹几乎是带着这种盲目的愉悦,在第二天登上了前往拍摄地的飞机。

  可他错估了一件事,这次吵架,他说了之前从未提到的两个字——离婚。

  *

  充实又紧密的一个月过去,柏侹身上笼罩的乌云越来越浓,几乎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无论是谁,都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

  身为助理的小宁苦不堪言,本以为宋微汀没跟过来就能有舒坦日子,偏偏柏侹自己成了危险分子。

  拍摄间隙,小宁陪柏侹吃饭。

  柏侹挑挑拣拣,一口也吃不下去,烦躁的索性摔了筷子。俊美的脸扭着,时不时撇向手机的位置。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不用猜都知道他在等谁的电话。

  小宁:“柏哥,纪总最近很忙?”

  “不知道,”柏侹忍不住讥讽,“结婚快三年,他两年半住在飞机上。”

  结婚之前,他听说过纪却秦的名字。

  在别人嘴里,纪却秦古板且老套,和父辈们一样在商场里浸润出了油滑。

  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以至于在他心里的印象直线下降,跌进了泥里。

  结婚后,柏侹却发现,除了喜欢工作,纪却秦既不古板也不老套,甚至称得上风趣幽默。

  除去结婚前的情史复杂、嘴上不饶人,是个很不错的伴侣。

  意识到自己在数纪却秦的优点,柏侹重重呼了口气。

  他还没在意,小宁倒像是抓住了什么。

  “快三年了?”在柏侹的注视下,小宁拍了下大/腿,“您忘了,过两天就是您和纪总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柏侹双臂环抱,怔了下。

  他确实忘了,两人的婚姻源自于利益,双方都不放在心上,“纪念日”自然也没必要过。

  他撇下嘴角,忽然记起纪却秦是办过的——只有他们两人的纪念日。

  那时只觉得膈应,燃烧在蛋糕上的蜡烛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段婚姻有多不堪。

  焚烧的不过是无谓的时间和冰冷的利益。

  看他表情有片刻松动,小宁心知机会来了。

  他说:“我现在马上去订花,再订个蛋糕,正好能赶上。”

  “最近拍摄任务不重,您可以请几天假,导演会同意的。”

  他说的极其自然,已经摸出手机看蛋糕样式了。

  “等一下。”柏侹粗鲁打断他,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我凭什么回去和他过纪念日?”

  “吵架是我一个人的错?难道他就没有错?”

  “为什么要我对他低头?”

  柏侹不悦,他发现,心头竟然萦绕着淡淡的期待。

  为了掩盖对陌生情绪的恐惧,难听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就如他所说,从未对纪却秦低过头,也从未主动讨好他。

  车祸那次不算,因为原因本来就在他身上。照顾纪却秦是应该做的,不关乎丢不丢面子。

  时隔一个月,也不知道纪却秦的伤好了没有,他天天把办公室当家,可别再见面的时候右手废了,连签文件赚钱都困难。

  柏侹嗤笑,他最清楚纪却秦的奸商模样了。

  若是不能得到利益,恐怕比死还难受。

  他倚在窗边,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身上,眼里闪过的情绪一清二楚。

  小宁近乎无言地盯着他,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柏哥和纪总到底为了什么吵架。

  他咳了一声:“那……您还回去吗?”

  “为什么不回。”柏侹反问。

  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恶劣:“我不回去,他想和谁过纪念日?”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回去,但不想直接回去。

  必须得纪却秦“请”他回去。

  小宁猜透他的心思,犯上作乱的在心里说了声:幼稚。

  “要不我给纪总打个电话?”他提议,“探探他的口风?”

  他望着柏侹,柏侹盯着他。

  小宁知道,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不会同意。

  一旦打过去,纪总就会知道这是柏哥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侹率先不耐催促:“打啊,看我干什么。”

  小宁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同意,忙低下头找到纪却秦的号码,开了免提。

  “嘟嘟”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直到第一通自动挂断。

  柏侹脸色不好看:“再打。”

  一连几次,电话都未打通。

  这下谁都明白,是纪却秦不愿意接。

  小宁额头渗出汗,战战兢兢准备再次拨打,却听柏侹阴沉沉道:“订回京城的机票。”

  *

  烦人的电话终于暂停,纪却秦收回视线,舒舒服服靠进了卡座。

  “不接真的行吗?”江成飞啧了声,“一连五个电话,万一有急事呢。”

  他歪首看着纪却秦。

  仅仅过了一个月,往日精致又成熟的男人已经变了副模样。

  纪却秦依旧俊美,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银丝眼镜框后的那双眼睛却没了焦点,散漫的望向任何地方,眉间也染上了擦不掉的忧愁。

  “和我有什么关系?”纪却秦晃了晃左手,“离了就是离了。”

  闻言,江成飞叹了口气。

  酒水入喉,辛辣甘甜。

  这一个月来,纪却秦浑浑噩噩,已经熟悉了这种味道。

  再烈再苦,也比不上胸膛里的百万分之一。

  “行了,”江成飞看不下去他这幅颓靡的模样,一把夺过酒杯,“你都喝了一个月了,该清醒了。”

  纪却秦:“我很清醒。”

  他又倒了一杯,盯着顺滑的酒水,淡淡笑了下。

  就是因为太过清醒,所以才知道眼下是最好的放纵时刻。

  否则,他真怕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

  只有将自己灌得烂醉,他才不会想要去联系柏侹,更不会去想那张脸,不去想冷漠无情的话。

  更不会想……为什么一个月他都不回来。

  他最近瘦了很多,本就削瘦的手腕,此刻更加凸显。

  江成飞在他肩上拍了拍,真诚建议道:“你现在最好的休息方法就是睡一觉。”

  “等醒来了,什么都不叫事。”

  纪却秦向后捋起头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又摘下眼镜,乍看之下有几分不羁的洒脱。

  仿佛他本就是这样,西装和银丝眼镜不过是生活的束缚。

  那双金属般冷淡的眸子才是他的本真。

  他倚在酒吧昏暗的一角,周围的嘈杂此刻无比遥远。仿佛正置身于一艘船上,随着荡漾的水波越行越远。

  去往一个没有烦恼,没有世俗,没有柏侹的地方。

  “我不困。”他说,伸出手指隔空在头顶的光点虚影上触碰。

  “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去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江成飞认真琢磨了下:“这样也不错。去放松心情,回来又是咱们的纪总。”

  纪却秦笑了,眼皮遮住无光的眼眸,神情淡漠。

  谁能猜不到他是在逃避呢。

  他转着酒杯,指尖惨白无色,给酒中加了几块冰。还有几天,就是两人结婚三周年了。

  纪却秦无声笑了下,将冰凉的酒一饮而尽。

  在他与酒精为友时,柏侹悄然无声下了飞机。

  他到底采取了小宁的办法,带上鲜花和蛋糕,赶往纪却秦常住的别墅。

  一路上他回想小宁的嘱咐:不要生气,不要吵架,要学会……服软。

  车终于停在别墅外。

  柏侹望着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心头的火/热退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重。

  他拎着东西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别墅里空空荡荡,阴沉冰冷。既没有温暖的灯光,也没有迎接他回来的男人。

  望着眼前熟悉的狼藉,柏侹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

  他不甘心,扬声喊道:“纪却秦!”

  意料之中,没人应答。

  柏侹朝楼上走去,看到衣帽间里的衣服时,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被卧室里冰冷的气息惊到了。

  他快步走下楼梯,越过客厅,来到了厨房。

  这里没有人影,只有拉开的椅子,和桌上的东西。

  明亮的灯光下,柏侹先是注意到了边缘泛着冷光的戒指,随后看到了它旁边的纸张。

  他望着封皮上的几个字,目眦欲裂。

  一瞬间,心头涌起的苦涩险些将他吞没。如潮水般反复几次,再涌上来的是难言的愤怒与背叛。

  纪却秦什么意思?

  他什么时候同意离婚了?!

  就算是那天晚上的话,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值得当真?!

  柏侹不想相信,可一直打不通的电话似乎又在印证这个事实。

  摆在眼前的两样东西,像极了纪却秦那晚痛苦的神色,以及维护汪识时的挑衅。

  对他而言,如同捅进胸口的刀子。锋利的刀刃在里面搅和,心肝脾肺都要烂了。

  柏侹手指用力到泛白,纸张在他手里皱皱巴巴,连带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字都在扭曲。

  他气急而笑:“好,真他妈好。”

  他撕烂了离婚协议书,紧紧捏着戒指,咬牙切齿:“最好别他妈让我找到你。”

  他起身要走,看见摆在玄关处的鲜花和蛋糕,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傻/逼。

  在想着如何讨好纪却秦的时候,那个人早已经把他踢开了。

  无穷无尽的怒火燃烧着理智,柏侹现在只想见纪却秦,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可却忘了,在纪却秦痛苦的背后,他担任了什么角色。

  天不遂人愿,之后的几天,他没能找到纪却秦,先等来了管家冯叔。

  “少爷,柏董叫您回家。”

  冯叔站在公寓门外,看着屋里惨不忍睹的乱象,皱起了眉头。

  好好一套房子,被柏侹生生砸了个稀烂。

  光洁的地板上到处是碎片和酒瓶,而来开门的柏侹,衣服杂乱,眼神阴鸷,赤脚踩着地板。

  光是看着他在碎片中行走,就让冯叔出了一头汗。

  他看着柏侹长大,哪怕是前夫人死的时候,柏侹也没有现在狼狈。

  至于原因……冯叔垂下眼眸,心知肚明。

  见柏侹不出声,他低声催促:“少爷?”

  柏侹声音沙哑:“我不去。”

  他双眼赤红,一错不错的盯着茶几上的手机。

  足足一个星期,他根本找不到纪却秦在哪,那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派去找他踪迹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除此之外,公司、江成飞,没人知道他在哪。

  柏侹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让纪却秦甘愿放弃利益也要躲着他!

  就因为他说了“离婚”两个字?

  他知道纪却秦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肯定是预谋已久。

  恍惚间,他想到在医院那天江成飞说的话——“你可以试试,今天他能跟你说离婚,明天就能把离婚协议书直接甩你面前。让你连人都找不到。”

  现在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当时。

  为什么?为了谁?!

  他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一个人——汪识。

  对,除了汪识,纪却秦从没维护过任何一个人。

  柏侹有些激动,抓起手机就要派人去查汪识在哪。

  “少爷?”冯叔忐忑不安,他发现柏侹的状况很不对劲,“你……你怎么了?”

  柏侹:“我没事。”

  冯叔在他身边蹲下,不经意间瞥到了柏侹的手掌,横七竖八躺着几道血痂。

  “您这是……”他不由分说拽过柏侹的手,几分浑浊的眼里带着心疼,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成了如今的模样,任谁都不忍。

  柏侹怔了下,无所谓道:“砸东西的时候划到的。”

  他感受不到疼痛,更没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

  他现在想见的只有纪却秦。

  “回家吧,”冯叔叹了口气,“老爷有话要对你说。”

  柏侹讥讽:“他能对我说什么?”

  他和柏万生积怨已久,从母亲死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这三年纪却秦从中斡旋,他绝不会再踏入柏家一步。

  一想到那座面积极大的住所,他仿佛能想起那日令人窒息的倾盆大雨。

  冯叔:“和……纪总有关。”

  “你知道他在哪?”柏侹睨着冯叔。

  冯叔于心不忍,还是撒谎:“您回去就知道了。”

  半哄半骗的把柏侹从公寓带回柏家,冯叔感觉一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车上,他偷偷给柏万生汇报了情况。

  他们所有人都错估了一件事——柏侹对纪却秦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有着近乎无法理解的执拗。

  柏家大宅里,柏万生和杜明菲都在。

  他们挨坐在一起,像极了封建时期准备棒打鸳鸯的狠毒父母。

  柏侹话不多说,直接问:“纪却秦在哪。”

  “混账!”柏万生斥责,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你给我坐下。”

  柏侹心中不耐,但还是照做。

  柏万生深吸口气,想起昨天晚上和纪临山的对话,深觉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

  连带着看柏侹也不顺眼起来。

  他知道当初柏侹抗拒联姻,可三年来的安稳日子,在纪却秦营造出来的假象中渐渐磨灭了。

  险些连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问你,你和却秦是怎么回事。”柏万生在桌子上拍了两下,“怎么就到离婚的地步了!”

  柏侹轻描淡写:“吵架了。”

  “吵架?”要不是杜明菲拉着柏万生,此刻他已经动手了,“能吵到离婚的地步?!”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他指着柏侹,“怎么议论你!”

  他粗声吼道,柏侹听着头疼。

  “你和宋家的小儿子到底有没有那回事!”这才是柏万生关注的重点。

  如果柏侹真和宋微汀有一腿,才是彻底让他颜面扫地,无法见人。

  柏侹倏地望向他,狠的像要吃人,一字一顿:“没、有!”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柏万生怒道。

  柏侹受够了他的诘问,直言:“纪却秦在哪?”

  “我不知道,以后你也不要去找他。”柏万生抬手示意冯叔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柏侹,“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柏侹第一反应是被骗了,可随即又在冯叔手里见到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浑身上下被电过一般——离婚协议书。

  别墅里的那份已经被撕烂了,为什么这里还会有?

  柏侹气得要死,眼眶红的要滴血。

  “签了他,你和纪却秦以后再无瓜葛。”

  柏万生几乎是无视柏侹濒临边缘的状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刺激他。

  他是柏侹的父亲,自然知道该用何种方法让儿子听话。

  “我不签。”柏侹抗拒,心底的叛逆占据上风,“当初让我联姻的是你,现在让我离婚的也是你。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我他妈到底是不是你们谁不想要就踢开的东西!”

  “够了!”柏万生推开杜明菲,把离婚协议书扔到柏侹身上,“你还嫌我不够丢人?让你签你就签!”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吗!”

  这句话不知道触碰到了柏侹哪根神经,他忽然笑了。激动的情绪骤然变得平静,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

  他和纪却秦说过,谁不离谁是孙子。

  既然纪却秦已经装不下去了,这场比装、比烂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他柏侹,这辈子也不会给纪却秦当孙子!

  几乎是带着恨意,柏侹签下了名字。

  “现在你们都满意了吧。”他无所谓的笑了声,将离婚协议书扔回给柏万生,转身离开柏家。

  “少……”

  柏万生神色复杂拦住冯叔:“别管他,混账东西。”

  柏侹独自一人走在别墅区外的公路上,来往的车没有一辆为他停留。

  望着如同没有尽头的路,他摸出了揣在口袋里的戒指。

  笑的有几分残忍。

  他签了离婚协议书不假,可却没打算放过纪却秦。

  那人不是说喜欢他吗,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还是他喜欢上了别人?

  无论哪种情况,柏侹都不允许存在。

  这场游戏既然开场了,就不是纪却秦一个人能叫停的。

  柏侹向前走着,思考着到底去哪里能找到纪却秦。

  丝毫没心思去琢磨为何不愿意放纪却秦离开,明明他最讨厌纪却秦的冰冷和市侩。

  他一如往常,将不知名的情绪统统归为不清楚,顺理成章的扔到脑后。

  可却忘了,雨水积在一起尚能成为溃堤的水流,何况是这三年以来攒下的感情。

  终有一日,会遭到反噬。

  思来想去,柏侹发觉他竟然将纪爷爷忘了。

  纪却秦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肯定知道他在哪。

  他明知道现在的自己会被纪爷爷嫌弃,还是敲响了纪家大宅的门。

  果不其然,被管家领进去时,纪临山坐在池塘边,没有理他的打算。

  柏侹地声:“爷爷。”

  纪临山沉默片刻,看了眼旁边的小马扎,让他坐下了。

  “你来找却秦?”纪临山直言。

  “是。”柏侹点头,“我有话想要问他。”

  在纪爷爷面前,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爷爷身边,有着天然的亲切。

  纪临山专注盯着水面,“你和却秦离婚了,就不应该再来找他。”

  “我听说,你这两天把整个京城都快翻遍了。”

  他听说消息的时候,也小小惊讶了一番。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柏侹轻微皱眉,“可他不愿意见我。”

  他知道,若不是纪却秦有心隐瞒,查他行踪并不困难。

  纪临山叹了口气,越发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他终于正眼看向柏侹,“既然知道,就不应该再做。闹得满城风雨,对你和却秦都不是好事。”

  他们两人结婚并未广而告之,离婚反而人尽皆知。

  柏侹单手扶额,眼底是熬出来的青黑,疲惫不堪,“爷爷,我想见他。”

  纪临山当然知道纪却秦在哪,可他不能说。

  让两人联姻是他做的决定,如今唯一的孙子过得不幸福,他也再不能独断了。

  等不到纪临山的回答,柏侹的心一沉再沉。

  “回去吧,”纪临山叹气,“以后别再来了。”

  柏侹沉默片刻,离开前只问了一句话:“却秦的手,好了吗?”

  纪临山又看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他离开后,纪临山仍旧坐在池塘边,手中的鱼竿静默无声,没有鱼上钩。

  不远处,纪却秦拎着鱼饵缓缓走来,在他身边坐下了。

  “爷爷,没有鱼饵你钓什么呢。”他勾唇笑问,收回了鱼钩,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挂上饵料,又甩回了水里。

  “我乐意。”纪临山往前蹭了蹭,护住鱼竿。

  纪却秦笑了,靠着椅背,神情放松。

  他在爷爷家住了一星期,这里的宁静,治愈了大半伤痛,起码有心情笑了。

  “刚才小柏来了,说想见你。”

  纪却秦:“我知道。”

  他见到了柏侹离开的背影,只不过那人一次都没回头,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真不见?”

  “不见,”纪却秦摇头,下意识去摸空空荡荡的无名指,“我们已经离婚了。”

  “……今天下午,他签了离婚协议书。”

  他平平淡淡说着这件事,似乎不是在说这两年的伤痛,而是在讲无聊的八卦。

  “是爷爷对不起你,”纪临山在他肩膀上按了下,“你受委屈了。”

  纪却秦:“不会,这也可以算作一次新奇的经历。”

  “反正以后,不会再明知故犯了。”

  他付出的代价太大,感情被无止尽的扔在地上践踏,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其他人了。

  纪却秦深深感觉到了疲惫。

  从骨缝里,胸膛里蔓延至全身的疲乏。

  “爷爷,我想休假。”他说,“找一个地方放松心情。”

  他能有这种想法纪临山开心都来不及,当即同意了。

  “你放心去,公司里有我,不用急着回来。”

  纪却秦点头,心头的重担落下一边。

  他双臂环抱,倚着椅子渐渐睡了过去。

  私人池塘静谧无声,只偶尔有鸟叫虫鸣,或者鱼儿冲出水面的拍打声。

  这一觉纪却秦睡得很踏实。

  没有酒精的侵扰,他难得做了一个梦。

  等到醒来时,天已经昏暗了,橘红色的云挂在蓝色幕布上,映着水面也橙了几分。

  纪临山不在身边,鱼竿却还在原地。

  纪却秦伸了个懒腰,歪首去看水桶,随即笑了,“过了这么久,一点收获都没有。”

  就和他,

  和他的感情……

  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万字更新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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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离婚了!每天一遍,小柏再见!

  明天纪总就要出发去旅行散心啦!还会遇到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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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个下本预收:

  《替身醒悟后渣了阴郁大佬》

  文案:

  傅望楼阴郁偏执,极难相处。

  司温安安稳稳跟了他三年,真心以为对方给了自己百分百偏爱。

  朋友聚会上,傅望楼和陌生男人一同现身,罕见的说笑,昭示着他们有多亲密。

  本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好,可接下来的事,让司温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专心演出时,

  和那人共同卷进绯闻时,

  被调侃该进傅家门时,

  傅望楼在对那人暧昧低语,百般维护,亲口反驳说他不配。

  司温看着傅望楼对那人温柔以待,予取予求。

  对自己冷眼相对,不屑一顾。

  终于在又一次被伤害时,彻底爆发:“对你来说,三年的感情算什么?”

  傅望楼不再伪装:“你不过是他的替代品,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司温这才明白,哪有什么偏爱。

  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傅望楼缓解对白月光思念的玩物。

  三年感情落空,司温彻底死心,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宣布退圈当天,他和当红顶流恋情曝光,闹得轰轰烈烈,强势登顶热搜。

  所有人专注吃瓜时,没人知道傅望楼气红了眼,砸了他们共同居住的“家”。

  对着两人唯一的合照,咬牙切齿。

  他知道,这是司温的刻意报复。

  *

  司温离开后,似乎一切回到正轨。

  可每到夜深人静,对着冰冷的别墅,傅望楼想起的是他,

  面对白月光,抑制不住想起的,还是他。

  日日夜夜折磨中,再没办法对心里疯狂蔓延的思念视而不见。

  傅望楼疯了似的动用一切关系,只为找到司温。

  重逢那刻,他像只遍体鳞伤的丧家犬,狼狈又落魄。

  “我错了。”

  司温依旧顽劣,扬唇嗤笑,“哦,然后呢。”

  “求你回来。”

  “求你爱我。”

  食用指南:

  ①1v1 HE

  ②狗血火葬场不换攻!

  ③攻把受当替身不洗白【高亮!】

  ④攻受分手后,受有新感情,和顶流的恋情是真的【高亮!】

  ⑤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

  ⑥我是土狗我先说,超喜欢古早狗血这一口!

  ⑦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⑧可以骂角色,不可以骂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