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独孤般若回来,这场闹剧已快演完。她在接到宇文护派人传来的消息时,便赶紧叫人备车回城。黑着脸在马车上听春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哼,那是阿恒心软。若是我在场自然把曼陀那副嘴脸撕开,哪还有资格嫁去陇西郡公府。”般若向来不喜曼陀。有庶出的缘由,但更让她恼的却是曼陀眼高手低,贪心不足的气性。烂泥扶不上墙!

  待她回到独孤府,第一时间便去了曼陀房中,让下人叫她起来。

  “谁,谁啊。”曼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来人却大惊失色。她吓得从榻上起来,低头怯怯不敢看着般若。“长,长姐。。。”

  般若冷笑道:“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啊。”

  “长姐,我。。。”

  啪地一记巴掌打在曼陀脸上,力道之大,看她脸上的掌印便可知晓。曼陀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巴掌是替阿爹打你的。”般若拿眼睥她,“独孤家的人从不会算计自己人。你配信独孤吗?”般若拔高音量,吓得曼陀捂着通红的半脸跌坐在地上,泪水涟涟。

  曼陀委屈地撅着嘴,却一句辩驳的话也不敢说。

  “如今你就要嫁去陇西郡公府了。那我便警告你,在备婚的这段时间内,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安份守己。不要再让我有打你的机会!”独孤般若撂下狠话,拂袖而去。独留曼陀在房中放声大哭。

  独孤信早早等在庭院中,看到般若走来,便招呼她和自己一同走走。

  “阿爹,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您还好吧。”当般若看见独孤信时,好整以暇自己凝重的表情,遣去春诗及其他服侍的下人,自己连忙上前微微扶着他在庭院里漫步。

  独孤信面色平淡,也不说话,气氛沉默地有些不安。

  “阿爹,我会叫人好好教导曼陀的。您就莫要担心她了,我想李世叔也会好好待她的。”般若又继续开口,却被独孤信略略离开她的搀扶,向前急行几步,唿地扭身看她。

  独孤般若站在他对面,挺直身子不曾示弱。

  “权力难道比你妹妹的名声还重要吗。”独孤信若不是因为最近女儿们的婚事以及阿恒与宇文护之间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怎么会对在大臣之间四起的流言浑然不知。

  要不是因着曼陀这桩事闹得惊天动地,他哪里会知晓原来在外阿恒的婚事竟在旁人口中成了他效忠圣上的一枚棋子。

  再一推敲,不难发现这流言却是从自己家中流传而出的。其目的可想而知,对谁最有好处,对独孤府,更是对独孤般若。

  就算他们独孤府已与宇文护结为姻亲,可那些老臣依然与他们来往。便可足见这流言有多深入人心了。

  “阿爹,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独孤府。”聪慧如般若,见父亲模样,她便知事情总有被发现的一天。“我不后悔。”

  独孤信却疾首蹙额,“你自然不会后悔。这其中你获益良多,若宇文觉失德被废,宇文毓便是最有利的继位人选。若有那些老臣支持,便更是如虎添翼。所以你根本不会允许那些老臣与我们独孤家断绝来往。所以你就可以这样污你妹妹吗。”

  “阿爹,若我不散出这些流言,您当真以为宇文觉还会信任我们独孤家吗?一招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我没有办法。这是唯一能保住我们独孤府,还有阿恒的办法。”般若是有自己的野心,但是她也不可能看着独孤府没落,更不会看着阿恒丢了性命。

  独孤信哑口无言,若是等宇文毓称帝,他那软弱性子,如果听信朝中老臣之言,硬要致宇文护于死地,难道会放过他的阿恒吗。

  “所以,阿爹,这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若宇文护之后能卸甲归田,我便会劝阿毓看在我和阿恒的面子上留他一命,随便给他个闲职,保他一命。可要是万一。。。”般若并没有将话说全,但其中意味难道还不明显吗。

  独孤信苦笑无言,陌生地看着自己的长女,摇头负手而去,只留般若一人立在院中。独孤般若抬头看着清明的夜空,心中却浑沌一片。

  她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婚姻是交易,是爬上权力之巅的踏石板。

  突然她目光坚定,望着澄明的苍穹,值得!

  既是为了独孤家,亦是为了自己!

  宇文护背手立在自己府中庭院,抬头望天,听着三七向他回禀独孤信与独孤般若之间的谈话内容,事无巨细。

  待三七离开,哥舒不由开口。“主上,这独孤般若好大的野心。需不需要我。。。”

  “我得了这些权力是为了什么。”宇文护冷不丁反问哥舒。

  哥舒心下一惊,不由回答。“为了一统天下,成就一番伟业。”

  “不对。”宇文护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却一次次反驳自己,但也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的目的。直到今天听了独孤信与独孤般若的这番对话,他似有顿悟。“我不过是想让别人看得起我罢了。”

  “我有军功,有军队,有势力。夺权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宇文护想着自己的优势,“可唯独少了身世背景。”仅仅是庶出的身份倒还不怕,可他母亲是个胡姬,是卑微低下的姬女。他那蓝色的独眼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搅弄风云,阴险毒辣,不过是抗争嘶喊,他身份卑微又如何,你们所有人不是照样要乖乖听他的话吗。连坐在高位之上的那位,也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而已。

  而他又忽然想,他若是独孤曼陀,恐怕会做得比她还要狠毒,决绝。庶出就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们之上,无法喘息。

  但他又是幸运的,那双明媚灵动的眼眸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一道光亮,驱散了他内心的恐惧卑弱。

  那样迷茫又脆弱的宇文护,哥舒从来不曾见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己的主上。唿地想起独孤家的三女,她肯定有办法能让主上一展愁眉。

  哥舒才没瞎想多久,就看见宇文护自个儿咧着嘴,转身进屋坐在榻前摆棋解棋,眼角的点点笑意微显。

  待独孤般若的婚典过去的半月后,陶恒倒先出了嫁。

  如果说独孤般若的大婚典礼算是展示了皇家威仪,那陶恒的婚仪便是天上有地上无,独一无二的。其中详情恐怕说他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能留待后人想象了。

  陶恒累得靠在杪夏身上,无力地支着脑袋,勉强晃晃。就听见头上叮呤铛啷响个不停,她哭丧着脸,不由反问。“你们人成亲都这么麻烦的吗。”

  杪夏听着屋外喧闹,也十分高兴,便并未听清陶恒的话,连忙问她。“怎么了,姑娘。您方才说了什么?是又饿了吗。”

  陶恒哭笑不得地指着脑袋上戴着的玩意儿,说不出话来。

  “姑娘,这可不能摘,得让姑爷亲自来替您拆髻的。”杪夏知道她难受,却也不敢帮忙。“要不,您再填填肚子?姑爷还要许久才能来呢。”

  当时迎亲已费了番周折,宇文护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才将恒儿娶回自己府上。可她这些大小舅子一个个的人精,不灌得他七荤八素恐怕是不让他走了。

  但是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肖想多年的人儿此刻就在他府上,他榻上,他身边。一刻也多等不得。

  “这宇文护怎么还不来,他要是再不来,我的脖子就不保啦。”陶恒撑着脖颈,艰难地看着房门,望眼欲穿。

  杪夏捂着嘴偷笑,没等她说话,屋门吱呀一声从外推了进来。

  陶恒像是看到救星似的猛扑上去,却发现来人却是伽罗,一脸失望。

  “三姐,你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伽罗眉眼弯弯,难得打趣她。“姐夫还在被哥哥们灌酒呢,怕要好一会儿呢。姐夫担心你无聊,特意叫我来陪你解棋。”她从怀中拿出棋谱献媚着。

  陶恒却苦瓜脸,倚着杪夏,只摆手不下。“有事说事,只有我让他解棋,他才不会叫我解呢。”她一早就看出伽罗的小心思了。

  “三姐~”伽罗亲昵地就想往她身上凑,却被她伸手抵住脑袋。

  “行了行了,你要是想讨好我,就赶紧把宇文护给我叫来。”陶恒梗着脖子,着实难受。

  伽罗利落点头,连忙行下。倒先问她。“三姐,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就是你喜欢杨坚的感觉呗。”被戳中心事的伽罗睁大眼睛,手足无措。

  她结结巴巴,嗫嗫嚅嚅的样子倒十分可爱。“三,三姐,我,我才,才不喜欢杨坚呢。”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脸却还是涨得红红的,心虚模样。

  “口是心非。嘶。。。”陶恒不小心扯到自己的发丝,抽痛一声。“喜欢就是喜欢,哪用管那么多。你们人啊,就是太复杂。”

  伽罗一怔,“三姐,你说什么?什么我们人啊。。。”

  陶恒自知失言,正要补救就看房门又被打开,这次倒是正主来了。

  宇文护一身喜服,满面通红,身子有些摇晃,硬是挺着没让哥舒扶着。

  伽罗和杪夏见状也十分知趣地离开了。

  陶恒勉强扶着脑袋去撑着他。却见他眼神清明,根本没有喝醉。

  反而被他一路带至床榻,双手细心地替她拆髻。

  “苦了夫人了。”宇文护掺了点酒味的气息呼在她耳朵边,有些痒。

  陶恒自然抱怨,“累死了。你们人怎么这么麻烦。我们九尾狐以天为媒,以地为聘,在山神前立誓便算礼成。哪还用这么劳什子的典礼仪式啊。”

  宇文护宠溺应她。“好,等去了青丘,一切都听夫人的。”

  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听得陶恒心中欢喜。

  芙蓉帐暖,一夜良宵。

  日且长,我们还要共度春秋,幸会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