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轩内,陶恒支着脑袋,听着伽罗一番不满言语昏昏欲睡。

  “三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独孤伽罗委屈巴巴地正向陶恒抱怨她前些天遇着的一个登徒子。

  “有啊,不就是你被一个登徒子给轻薄了嘛。”陶恒堪堪抬眼,“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么就杀了他,要么就嫁给他。”干脆利落给她建议。

  独孤伽罗不想陶恒竟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羞恼着脸,“三姐~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

  “对了,叫你找的东西你替我寻了吗。”陶恒可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连忙转移话题问她道。

  果然,独孤伽罗立刻在一旁堆积的竹简和绢册中翻找起来。不过半晌,她手中便多了本籍录。“三姐,你找这么多的棋谱干什么呀。”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为了下棋啦。”陶恒看她真是被那个登徒浪子给气傻了,居然问这么蠢的问题。

  说话工夫,辅城王倒来了。

  “阿恒也在啊。”宇文邕与伽罗交好,所以时不时都会跟陶恒打照面。

  陶恒没起身只应了一声,又撑着脑袋仔细翻看起棋谱来。正想着等下次见到宇文护时,再给他出套难题。却听楼下一片喧哗,吵闹不休。

  独孤伽罗坐不住,急吼吼下了楼去。而宇文邕自然也不迟疑,紧跟着她便下楼。陶恒则合起籍卷,看着他们二人那副妇唱夫随的模样,着实好笑。

  只是这宇文邕吧要想追到伽罗恐怕得费一番工夫了。

  本以为,就算伽罗冒失,但有宇文邕在旁帮衬,事情该能得到解决,但不料争吵声竟越来越大。

  等她下楼后,上好的花瓶已碎了一地,生意也没做成。自然是气得伽罗原地跳脚。

  几日后,独孤府大摆筵席,静候来人。曼陀早得了信,听说这杨世子或许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她既是满怀期待又是害怕来人不得她意,便早早立在堂上和阿爹一起等候。

  独孤般若四下一看,陶恒和伽罗都不见人影,询问独孤顺。“阿恒和伽罗呢。”

  “阿恒的脾气,般若你也知道。我好说歹说她才答应会来的。至于伽罗嘛,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玩了。”独孤顺哭笑不得,无奈摊手。

  独孤般若还想说话,却已瞧见梁叔领了人进来。来人英姿飒爽,风流倜傥,倒是一表人才。

  随着独孤信的一一介绍,杨坚同曼陀相见。杨坚犹记得年少时光里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已长得落落大方,美艳动人,不由心中欢喜。

  “曼陀妹妹安好。”杨坚怔怔看她,喜上眉梢。

  而曼陀也被他仪表堂堂所吸引,羞红了脸应道,“杨大哥万福。”

  独孤信当然十分满意这位未来女婿,见曼陀也似乎倾心的样子更是欣慰。他知道,曼陀总以为自己偏心伽罗,以为因她是妾侍所生的缘故而冷待。

  可嫡庶之分本就难以平衡,但他已经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了。对于几个女儿们的婚事,般若自有主意,也无需他操心。而杨坚可是他的第一人选,他想也不曾多想就打算许给曼陀了。自然也是十分疼爱她的。

  “噢,对了,还有两个妹妹是你不曾见过的。”独孤信心里高兴,回头正要招呼阿恒和伽罗,却不见一人。

  这时,伽罗却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嘴里叫着阿爹,慌慌张张的。

  两个冤家见面,当然是分外眼红。

  原来,早前的登徒浪子和在如玉轩大闹一场的竟都是杨坚。他们二人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了。

  只是这杨坚倒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反让伽罗有口难言。这下,两人的梁子更是越结越深了。

  再说陶恒,倒也不是她不愿意赶回府,只是被人堵在了天香楼里。杪夏垂首立在之后,看着对方来势汹汹,有些惧怕。

  “你就是独孤恒?”年轻女子一身华服,钗发高贵雍容,想想就知身份尊贵。她言语轻蔑,高高在上地打量陶恒。

  陶恒颔首算作应答。

  “生的算是漂亮。你和宇文护什么关系,他为何会在马场救下你。”女子咄咄逼人,一脸怒色倒冲她兴师问罪。

  陶恒也不恼,笑答。“太师为何救我,那就得去揣测太师的心思了。许是真觉着我生的漂亮吧。”她反呛回去,那女子的脸色反而是一阵青一阵白,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巧不巧,于旷正打从此道行过,见陶恒被人堵在天香楼前,心中想起那日赛马。赢了也没讨到任何好处,反倒一连几日被太师找麻烦。心火又起,也凑了上前欲要滋事。

  “清河郡主安好。”于旷认出那女子正是前朝元氏郡主,忙向她行礼。

  元锦瑟微微抬手示意他起来,脸上怒意还未散去。“独孤恒,本郡主问你话,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给我好好回答!”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当真凶神恶煞。

  于旷可是清楚当年清河郡主求嫁不成的那段密事,郡主倒也是长情之人。三年时光过去竟还苦等宇文护。

  只不过,若不是元锦瑟提起,他倒不觉得这独孤恒与宇文护之间的关系有异。但现在细细想来那天赛马的情形,似乎一切的奇怪之处都有了解释。

  呵,这独孤信自诩忠心为国,私底下还不是照样让自己的女儿去结交宇文护吗。

  “郡主是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是想让我承认我与太师的确暗通款曲,珠胎暗结?”陶恒当然看得出这位郡主心系宇文护,特地来她面前示威的。杪夏则候在一旁,不敢多话。

  “你!”元锦瑟怎么会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只是这三年来她不知无数次赶走了宇文护身边所谓的那些莺莺燕燕,却发现那些女子不过是他拿来掩饰的挡箭牌罢了。

  这次独孤家回京,她因回家侍疾错过了设宴。将将回来却听说宇文护在独孤家的马场上救下了独孤氏,还说什么独孤家教女有方。一时之间广为流传。

  而她的人最近也曾在独孤府附近看到过哥舒的身影。哥舒是谁!他是宇文护的近卫,几乎从不离身。他既然出现在独孤府,那就代表宇文护也在!

  元锦瑟也是急火攻心了才这么莽撞地带人堵截。但不想这独孤恒伶牙俐齿,直作口舌之争。她在外端的是大家闺秀,何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可为了宇文护她却什么都做了。她冷冷一笑,只退后一步,便有婢子上前斥喝。

  “放肆,竟敢对郡主语出秽言!”言毕挥手竟要大将下来。

  陶恒抱臂而站,隐在袖下的指尖飞舞,依旧梗着脖子无所畏惧。那疾风还不曾接近,就被人截下。

  “郡主安好。一个婢子可不敢以下犯上。”贺连毅制止那婢子行径,立在陶恒身边。

  元锦瑟清清嗓子,那婢子才收起手低头站回自己身后。“贺连将军,看不出来你还好打抱不平啊。”

  “郡主说笑。这位独孤女公子与在下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算是朋友了。”贺连毅说话温和却有力。“想来当时太师救下女公子,也是不想置柱国之女于危险之中吧。不过若要深究其因,郡主何不亲自去问问太师呢。”

  这话倒算是戳中了元锦瑟的痛处,若她能见到宇文护,她还会这么大动干戈地来堵独孤恒吗?

  于旷这厮此时早早趁势离开,本还想借着清河郡主之力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倒不想这贺连毅却来横插一脚。前朝的世家多多少少都要给他们一些薄面的。自己若牵扯其中,不伦不类,更会被他人抓到把柄。

  元锦瑟出不了气,目光阴冷地看了眼陶恒,带着人拂袖离开。

  宇文护招的烂桃花呀,也不知道明天京城的流言蜚语中会不会夹杂着自己的名字。

  “多谢了。”陶恒向他致谢。

  贺连毅摆手笑笑。“一句道谢可抵不了我这几句金玉良言。不如三女公子就请我在这天香楼吃一顿?”

  陶恒也不拒绝。“当然。你与我五哥交好,你帮了我。我五哥肯定会好好感谢你的。”她冲他颔首,“府中有事,先行告辞。”领着杪夏便走。

  贺连毅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晚宴时分,陶恒才算见到了这位一直被独孤信念叨的杨坚。的确是一表人才,曼陀倒是欢喜地紧,可伽罗怎么满脸气闷。细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三番两次同伽罗作对的正是杨坚。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宴后,陶恒累了一天了,却被般若脸色凝重地叫去说话。

  “听说你下午同清河郡主碰上了?”独孤般若也不知哪来的消息,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你和宇文护到底有没有关系。”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陶恒点点头,“是有那么点关系。”

  “他会娶你吗。”般若缓和下脸色,反问她。

  陶恒不解,“为何要娶我?”

  “难道你们的关系不是暗通款曲,珠胎暗结吗。”般若早已把下午的事了解地很清楚了。她从不知道阿恒竟有如此魅力,能迷得宇文护拒绝清河郡主,至今未娶正式。

  “阿姐,你说什么呢。”陶恒哭笑不得,“也就是送过他东西,他也回送给我东西的关系啊。”难道能说其实是觊觎他的□□吗?陶恒可不敢说。

  “那就是私相授受咯。”般若本来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妹妹,看现今她竟同宇文护有了关系,不由得让她有些忧虑。

  陶恒还想反驳些什么,却听独孤般若继续说。“若是你们两情相悦,那就让他来提亲,你们这么不清不楚的算什么事情。”

  “阿姐,我们独孤府不是和宇文护不合吗?你怎么还让我嫁他。”陶恒怔了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般若轻笑了一声,“你还知道。”

  “我当然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跟宇文护作对,都欲除之而后快。”陶恒都明白,那隐藏在脊背下的疲倦,为了权力厮杀,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可是没有办法,这个世道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有时候人要比兽还残忍。

  “我以为阿恒还是个孩子呢。”般若竟有些欣慰。“我打算嫁给宇文毓了。”她注视着烛火,平平淡淡说道。

  陶恒的狐狸眼转了转,薄唇微启,却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