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85章 84. 神祇

  今年的讲武试艺料足劲大。台上的舔脚戏码,足够台下咀嚼一年。

  就连台上诸位正道新秀,也是五雷轰顶。

  景丰惊骇地步步后退。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后生,哪见过这中了蛊似的的癔症。

  封骆忍不住去看身边的刘小佛。发现她也正以无比复杂的目光瞧来。

  想她一路对他虽然严格,却总在勉励,从未懈怠。更是充满尊重和信任。封骆忍不住紧紧握住了那只冰冷的纤纤小手。这一握,便再没松开。

  台下众人更是因为戏码太过精彩,一时间除了张大嘴巴,再无其他反应。只等着司徒安然的剑刺下去呢。

  他要先刺谁?

  穿透侄子,还是给那大白腿姑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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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戏最到精妙处,连大地都颤抖着配合。轰轰隆隆,震荡起来。

  姑苏很少地震。

  洛阳司徒氏虽在这里,但还未及拿出看家神器小爆雷呢。

  现下的震动,一如天雷滚滚,又如大地崩裂。却不知是来自何处。

  围观众人以为老天看不下去了,要来收走谁,一时间充满了懵懂的惶恐。

  就连台上形色各异的几位,也不免望向那颤抖来源处。

  突然,人群里有谁惊呼。

  “什么东西!”

  “蛇!”

  “蝎子!”

  一团尖叫,眼看人群就要散乱。

  辽远之外有个爽朗又清亮的声音传来,似带来了清晨初升的阳光,朝气蓬勃而振奋人心:“莫怕——”

  台上台下的维摩宗弟子认得那声音,悉数凝神向其方位看去。

  远远地,一条华丽的大花毯铺陈开来。

  自动向前蠕蠕卷耸,仿佛活了一般。掩盖住龙虎丘的苍苍青草,淹没了落剑潭的碧绿水面。

  三条身影站立于花毯之上。一身花青黛紫的流彩,脑后碎辫嚣张,任由花毯托着自己徐徐前行。

  为首的细长眉眼,肩阔腿长,透着一股子风流劲。

  原本看向温旻的姑娘们又开始去看他了。却觉得他的目光里远有逼人的煞气与邪气,一旦对视虽难免被他勾着,却也莫不脊背发寒。

  待那花毯滚得近了,众人里有谁缓过了神,再次尖叫出声:“蛇!——”

  那哪里是什么大花毯。是数不清的毒蛇蝎子密密铺垫张扬,簇在一起,形成一条蛇蝎铺就的、会动的路。

  那蛇蝎却像训化的骆驼,虽然繁密拥挤,却仍旧规规矩矩。驮着三个人徐徐前行,毫不错乱。

  岩氏三雄立于这毒蛇蝎子之上。

  岩祝打头在前,斜睨着欣赏诸人心惊胆战的模样。不忘坏笑着补充:“谁动咬谁哦。”

  霎时之间,原本要疯跑的众人都如被钉在木架上的腊肉,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叫了。

  只能任由那些麻簌簌的可怖东西从自己面前、脚下、甚至脚腕蜿蜒过去。

  终于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

  那清朗如朝阳的声音便又再次传来:“诸位莫怕。”

  随之而来的是大地更重的颤动。

  站在外围的人们,终于看清了远处情形——一头巨大白象正缓步前来。

  它是如此庞大,如此稀罕。那白到发亮的长牙,那如传说中芭蕉扇般的大耳朵,那不可思议的长鼻……

  它见到渺小如蚂蚁的人群,情绪亢奋,扬首长鸣。

  方才那清亮的好听声音就是从白象背上传来的。

  象背如遗世高峰,峰顶架着座錾金缠枝花辇。

  一条高高身影立于辇中,玄青衣袂飘飘,身姿岿然。虽然离得远,但依稀可见那人面容线条如刀刻般的分明。

  中原腹地本就少见大象,更没见过有人如此嚣张地站乘着象来。

  再加上那开道的毒蛇花毯、那四散铺开的长长队伍。一时间,人们根本无法分清这是真的,还是梦境,还是神祇临凡了。

  就连那毒蛇蜈蚣和蝎子组成的大花毯,也因白象威严、神祇英俊,而显得像个护法的礼器,没有那般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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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了。”游一方低声咒骂。

  温旻也冷下眸光。

  他连正眼都不用给。只消一瞟那咋咋呼呼的张扬劲儿,便知来人是他此世的宿敌,是那死了姐姐的丧门星,那不嚣张就活不下去的死对头。

  这么大排场,自然是明月山庄的少庄主来了。

  蛇蝎花毯与白象之后,还跟着不少人。

  有乘猎犬拉车的喻修、左良,也有骑马的白祈翠珠,还有些不知是谁的跟班。

  温旻根本不想看他们。

  他只想找一个人。

  他只在那长长的队伍扫了一眼,便在队尾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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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戮今日排场也不同于以往。坐在一架小小的乌漆雕花步辇之上。由四个仆人抬着,左右跟着虎伯和阿鹰。显出一派不可侵犯的气势。

  可在温旻眼里,他分明还是他。

  在声势浩大的队伍里,他显得小小的,孤零零的,却倔强兮兮的。

  他看着前方,肃着面色。

  明明没什么表情,温旻却总觉得是有谁惹他不高兴了。想把他拉过来搂一搂,抱一抱。不要他在那闹哄哄的杂耍队伍里待着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金不戮的目光扫过擂台。温旻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可还未及四目相对,金不戮便又望到远处去了。

  阿辽在爨莫扬那一边。

  看了半天,温旻心中得出这样一个干巴巴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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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旻又想:不对。阿辽在队伍的最后,还落了一段距离。分明是不想和明月山庄有太亲近的关系。

  反观万品楼,喻修左良前呼后拥,正在那浩荡队伍的正中间。

  这才是正式与爨氏联手的标志。分明是要和维摩宗对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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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山庄的队伍行至近前,蛇蝎大花毯先行开道,在二层看台附近找了个绝佳的位置,摞起来。

  呼啦啦——

  人群们尖叫的尖叫,躲闪的躲闪,自动让开了块空地。

  爨氏队伍便在这里落了脚。

  更分出一队,拥在擂台周围,将维摩宗的小弟子们也围了。

  好在小弟子们个个训练有素,远未被这浩大声势所镇吓。一例岿然不动,誓要死扛到底。

  位置一定,那毒蛇蝎子簌簌地纷纷四散。围观众人惊魂甫定,四下寻找,竟然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大家只能直直站定,再也不敢乱挪位置——现在是没什么蛇蝎了,可保不齐在谁脚底下藏着呢。

  爨莫扬乘象,离擂台和人群有相当一段距离,不得近前。

  只见他如展翅雄鹰般凌空飞身,自象背跃至擂台中央,和纪佳木相对而立。

  围观众人终于看清了他——那雕刻般的英俊容颜,立刻将匍匐在地的司徒皓比下去了。

  年少多金又有气势,长得还这般好看。这让看台下的姑娘们再次心动了,尖叫了。看看他,又看看温旻,真是不知道上古神祇和云端仙童之间要选谁才好。

  就连人群里那戴帽蒙纱的小少年也一愣:原来爨莫扬长的是这副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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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佳木敛起神色,换上一副肃然。示意司徒皓到最后首去。

  他便弯着腰,愣愣地站到温旻和游一方身后去了。

  爨莫扬对眼前这一幕仿若未闻,冲纪佳木一揖:“纪姑娘。”

  再向她身后和擂台四周一看:“赵廷宴赵兄还未到?”

  纪佳木一愣。

  经过刚才司徒皓一幕,哪个人不又恨又怕,骂她一声妖女?

  可爨莫扬连看她的眼神都和看其他人一般无二。一开口不问别的,问的却是大师兄?

  她当下便笑了:“爨少庄主是看不起我们几人,点了名要和我大师兄过招?”

  爨莫扬轩眉:“不敢。在下只是有一事未明,想向赵兄请教。”

  纪佳木上前一步,盯住他深邃双目:“爨少庄主没忘记今日来此为的是什么吧?”

  为的是什么?

  他来为的是什么?

  人群涌动了。

  爨少庄主为的是这穿黑裙子露大白腿的纪姑娘么?

  不能不能,听说大小魔宗打了赌的!

  不是打赌,听说是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哇。

  爨莫扬也望进纪佳木漆黑中有勾摄之意的眸子里,朗声说到:“当然不敢忘!莫扬前来,为的便是这——”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回荡全场,陡然有金属铮铮之意。

  爨莫扬内力雄浑,提气传音。全场从最前排的人,到躲在石头后的最后一人,再到二层阁楼的每一位贵宾,无不被他的声音震得胸腔共鸣,双耳嗡嗡。

  正当此时,他长袖一挥,拔出一件铮亮的东西。阳光下一晃,闪闪寒光惊落三春之阳。

  是一柄剑。

  断剑。

  剑锋含冰,柔光内敛。精钢剑托,鲨鱼皮护柄。

  一朵暗色梅花于护柄处若隐若现,上面覆着两团黑褐污渍。一团年代久远,恐已过十年。另一团也有时日,却还新鲜,想是不超过一年的时光。

  此时日头正上三竿,晴空万里之下是一轮炫白的骄阳。

  阳光打在断剑上,射出刺眼的芒。正对寒芒的人忙不迭闭起眼,感觉自己就要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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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爨莫扬铮铮之音伴着这晴空寒芒,在日头下朗朗地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家姊爨少環,大好年华,却为奸人所害。凶器,正是这柄梅尘断剑!”

  台下与阁楼上所有人均倒吸冷气,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断他的宣告。

  爨莫扬的眸光比梅尘断剑还要锋利,冷冷走过每一个人脸上。

  “莫扬此次前来,正为追凶!我明月山庄愿散尽千金家财,结交天下英豪,只换家姊遇害点滴真相!”

  说罢,将断剑狠狠一贯。

  剑身没入擂台至托,徒留鲨鱼皮护柄,乌黑暗哑。

  “莫扬今日当朗朗乾坤,以此剑为誓——诚邀天下英豪共寻杀姊仇人!

  “五湖四海之朋,不论身份、不论与明月山庄曾是敌是友,只要有点滴关于家姊遇害的消息,莫扬愿倾全身财与力相报。

  “有恩的,恩上加恩;有怨的,一笔购销。哪怕只言片语相告,也必有重谢!”

  声音辽远回响于龙虎山丘和落剑深潭之间,水纹粼粼,风涛阵阵。

  一对碗口粗的赤红双头蛇不知何时蜿蜒于擂台之上。缠着露出地面的剑柄,四颗头分向四个方向。红信伸缩,嘶声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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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麻麻的怖意与敬畏,从每一个人的脊背,缓缓爬上后脑。

  难怪这爨少庄主声势浩大,铺了如此排场前来。原来是要宣告此行之郑重,宣告明月山庄的财与力配得上这掷地有声的誓言。

  讲武试艺是难得的天下群雄集会盛况。他是要在这人员鼎盛的重大场合,向全天下宣布追凶的悬赏令。

  二层阁楼里万四爷睁开了眼。

  谢将军握紧了剑。

  萧兰卿更是巴巴地望着擂台中央,似乎望着一位天神。

  其他人的眼中也露出一种既敬且惧,又有些防备的矛盾。

  台下的维摩宗众弟子看向爨莫扬,又看向台上三位同门。

  纪佳木、温旻与游一方借机观察现场所有人的反应。

  无法抑制地,温旻又向金不戮望去。

  只见他坐在步辇上,依旧垂着双眸,看也不朝这边看一眼。

  唯有一双手,紧紧抠在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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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之后,人群才从震骇中反应过来,嗡嗡地议论。

  爨莫扬和明月山庄的所有人,一个一个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色,寻点滴可疑。

  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远远道:“重金买真相,真的吗?”

  爨莫扬朗声回应:“莫扬以自身性命为誓!决不食言!”

  “万一不小心看错了,你会不会不给钱。或者报复?”

  “只要愿意提供只言片语便是朋友!真假自有莫扬来分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真有人来询价了。

  一阵骚动,大家四下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看看是谁想从明月山庄的人命案子里赚钱花。

  不一会儿便定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身上。

  他远在人群的最边缘。两缕八字胡,一对豆子眼。挽裤腿、泥草鞋、背后一个大斗笠,身边还挂着个篓子,是个渔夫。

  他发现自己被看住了,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眼中更有贼光一闪,似乎想到些什么。

  爨莫扬冲他道:“这位大哥若想起只言片语,无需任何顾虑,只请不吝相告!”

  那渔夫两眼滴溜溜地转:“我就是个打鱼的。”

  爨莫扬的声音一例清朗高亢,语气却宽慰与笃定:“大哥若想起什么便尽管直言,若一时还未想起也无妨。只要记住姑苏爨宅,或全国各地爨氏商行,自有人随时候你消息!”

  人群再一次沉寂了片刻,却没听渔夫下文了。

  眼看又要嘈杂起来。渔夫突然鼓起勇气似地说:“我知道爨小姐是在船上遇害的!”

  这是一句废话。爨莫扬自己也知道。

  但他仍然耐心道:“大哥所言不错。”

  渔夫受到鼓励,又说:“我们抓到的鱼,是不放在船上的!你们知道吗?有个大篓子,抓到的鱼是放进篓子里,沉到水里的!还有更大的船,下半条船都是一个巨大的篓子!”

  周围嘘声四起。

  水边的人,谁不知道呀。

  这也算消息?

  渔夫急着往爨氏惨案上靠:“杀害爨小姐的凶手说不定根本不在你家船上!他在篓子里!只要憋住气,或者举一根草管,就不难做到!”

  又是废话。

  爨氏的船,岂是那么好藏的?

  人群开始嘻嘻笑起来。

  有人更加紧张地吸冷气,不知神祇一般强大的爨少庄主要给这胡言乱语的人什么惩罚。

  爨莫扬眸色沉了沉,并未动身。人群中却响起一阵呼叫。

  一只赤白相间的鲜艳小蛇,不知从何处蜿蜒至那渔夫身前。口中衔一拇指粗细、形状浑圆的珍珠,昂首挺身,直直地抬到渔夫手边。

  渔夫开始还大骇,以为这是什么杀人的新花样。被旁边人推了推才明白,这大珍珠是给他的谢礼。

  那珍珠色泽荧润,纵然在晴日之下也不逊颜色。若在夜里,岂不是要发起光来。

  他要打多少年的鱼,才能换来这么一颗珠子啊!

  渔夫乐坏了,又吓坏了。颤巍巍地伸了手掌。那花蛇便松了口。

  待珠子往他手中一掉,小花蛇便又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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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然声响。一瓢热水浇到开花的油锅上。

  人群简直要炸。

  他们一时间为这渔夫两句废话就换了颗珠子而惊叹。一时间也为爨莫扬说话算话而感慨。

  有人说爨莫扬空长了副好皮囊,可惜脑子不清楚。

  也有人说明月山庄这回要砸锅卖铁了。

  还有人好奇那渔夫是不是个托。

  于是又有人贡献了一些对爨少環遇害的看法。根本不算有踪迹可循的信息,只是一些浅见。

  也诚然有高价值消息,说自己当日就在西湖边,见到了攻击沈知行的人向某个方向跑了,是不是和杀害爨小姐有关系啊?

  无论何种消息,只要提供线索的,都得了爨氏谢礼。

  那说自己在西湖边见闻的,更是多得了袋金叶子,并得明月山庄的人记下姓名,准备日后联络。

  更重要的,不是这几条不值钱的消息。而是言出必践的宣誓。

  ——大会之后,全天下都会知道爨少庄主重金追凶的诚意。

  那各路的消息,一定会长着翅膀,向他怀里飞去。

  一时之间,明月山庄风头无两。

  什么讲武试艺,什么十锦绣少年英雄……

  都是干啥的?有钱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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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害爨小姐的凶手,维摩宗也很想找到。

  是以从纪佳木到台下小弟子,都默默看着爨莫扬宣誓、听消息、赏人。

  等再也没人冒出来领珠子了,纪佳木还上前补充:“残害爨小姐之徒穷凶极恶,维摩宗也愿一同出力寻找。来日如有任何消息,落在宗下任何一人耳朵里,我宗必第一时间告知爨少庄主。”

  爨莫扬颔首:“多谢纪姑娘。”

  纪佳木又道:“人命关天,爨少庄主的要事佳木不敢阻拦。而今似一切落定,你我是否可以聊聊姑苏之约?”

  “好。”

  “劳烦爨少庄主说个规矩吧。想要如何过招,我等方可拿走断剑?”

  “拿走?”爨莫扬声调不变,眼神却沉沉传来压迫,“杀我亲姊的凶器,谁能拿走?!”

  “你这混蛋诓人不打草稿是不是?!”

  游一方早忍很久了,一听爨莫扬没打算诚心交剑,跳着脚地骂。

  “你自己说要来姑苏的,把我们一堆人诓过来了。看着你耍排场,听着你扯废话,现在说变卦就变卦?不老实给断剑是不是?”

  抽刀就要冲爨莫扬砍去。

  当日在江宅屋顶,爨莫扬让过游一方一次。现在擂台之上,不打算再容忍,拉开架势准备迎上。

  深知师弟落在爨莫扬手里断无好结果,纪佳木强按住游一方的肩膀,自己声音也染上愠色:“爨少庄主,你当知此剑对我宗意义非常。而今我们如约前来姑苏,付出巨大代价。却得你这样答复,实在难以复命。”

  爨莫扬不动声色望着她:“我是说过在姑苏奉上此剑,却不是要用胜负论凶器的归属。”

  “那要如何论归属?”

  “方才已说过,莫扬有事想向贵宗赵兄请教。”

  一直在后观察的温旻,冷冷地笑了:“你怀疑我大师兄?”

  爨莫扬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不然呢?尊师与温少侠杭州遇袭,可找到那仇家是谁了?”

  此言一出,台下又一阵轰然。

  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一桩又一桩的好戏看不够,现在又来挑维摩宗秘辛。

  怎么回事,小辈刺杀右护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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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佳木今次牵头,当然不能容忍外人如此质疑宗内事务。

  柳眉竖起,声音变得冷煞:“爨少庄主莫逼佳木动手!”

  爨莫扬冷冷看着她:“我的确不想与姑娘动手。”

  言下之意,是嫌她技艺不够。

  于是,必须动手了。

  纪佳木短剑一挺,猱身冲爨莫扬而来。衣袂飘荡间长腿晃动。

  爨莫扬却并不迎敌,稳稳当当飘后数步。向台下一伸手。

  立刻有个仆人模样的,端着个托盘,颠颠颠地跑上擂台。

  纪佳木一时摸不清敌意。眼看着爨莫扬从托盘中拿出一副银白手套,妥妥地戴上。又拿出一条素白锦缎,蒙在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个结。这才转回身面向她。

  呵,这是嫌弃她衣衫不整,动不动就用大腿贴人,居然用这种方法避嫌。

  纪佳木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里却有伤痕一闪而过:“爨少庄主竟然用这种东西?”

  这副郑重其事的行头,摆明了是爨莫扬知道今天会遇见纪佳木,提前备下的。

  对于他来说,大腿摸到了,戴不戴手套又有什么差别?贴身相搏了,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差别?

  可是爨莫扬另有在意。

  “不。”他深邃的眉眼隐在白绸之下,更显一管英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下颌,坚毅无俦。

  “莫扬是为了姑娘。”

  也是为了朋友。

  纪佳木已与萧兰卿结下不可言明的冤仇。爨莫扬不想再同她有任何瓜葛。

  明面上,爨莫扬并不怕被人说对阵妖女。却也不想说,明月山庄的少庄主和纪佳木互相摸过了。

  划清楚些,对大家都好。

  纵然纪佳木名声在外。

  哪怕只是片刻的接触,也该尽力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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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人不知道爨莫扬内心所想,却见他坐怀不乱,大义君子来着。

  无不惊呼:这是什么样的天神!

  台下那些因司徒皓而痛恨纪佳木的姑娘们,也统统吃惊了。

  一时间,爱慕的,艳羡的,目光不一。

  甚至有人暗恨:我怎么不会功夫?

  哪怕上台片刻,被他打下来也好呀!

  他那般君子,一定不会用力打的!

  热水冒泡般的议论里,面色最难看的,却是站立旁边的司徒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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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时之间,纪佳木笑容褪去。一双妙目罕见地涌上片刻的乱。

  陡然又全没了,换上狠厉,短剑直冲爨莫扬而去。却在半途一划,转而冲那断剑飞去。银花四朵,要刺那四只蠕蠕吐信的蛇头。

  她欺爨莫扬双目不能视物,声东击西,要去拿断剑。

  爨莫扬蒙着眼睛,听声辨位,辗转腾挪定位极准。七宝镰月刀出手,呛地一声隔开短剑,留下悠扬回响。

  纪佳木毫不恋战。短剑被震开便就势后翻,凌空拔身,出腿向爨莫扬顶门、两肩、面门四个要害踢去。

  就听台下哗地声响,人们见全了她的又白、又长、又直的大腿了。

  爨莫扬白绸下的面色不变,也不刻意躲闪。自然出招,塌身后仰,空着的左手弹剑格挡,再挥刀作势,和纪佳木战在一处。

  纪佳木招招狠辣,带着些不明原因的决绝,黑裙猎猎如风中之花。

  爨莫扬手中沉稳,只求格挡,并不伤人,玄衣白带飞扬如深海暗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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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诸人惊叹这对打如此好看,更惊叹于爨莫扬的君子品格。如看钢铁战绸缎,流水打狂沙。不由一阵一阵紧张地惊呼。

  就连一直看着地面的金不戮,也转过目光,望向台上。随着爨、纪二人的动作不停闪烁追寻。

  星光般明亮的眸子里,充满钦敬,带着紧张。更带着他一贯看爨莫扬的那种莫名的情绪。

  他有什么好看!

  温旻站在擂台一侧,看到金不戮那般的目光,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在内心大喊:

  你没看到我刚才连胜八轮,一剑挑四冠,单手掷壮汉,不知道有多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