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84章 83. 尊严

  僵持许久,台上几位谁来先打温旻也没个结果。

  台下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一声高喝,气吞万里山河的霸道:“他娘的!这么多人打一个,还决定不了谁先打。以多欺少只有你们会吗?”

  呼喊者也是个少年,话音刚落便腾空跃起。

  他也是一身黑衣赤带,肩扛长刀。飞身上台后便和温旻相背而立,国字脸上写满不屑,冷目一扫台上台下:“维摩宗游一方,也想领教领教讲武试艺小坛的各位高手!”

  台下马上一阵议论——原来维摩宗还有别人呐?

  这小伙子不够好看。不过虎头虎脑的,也还成吧!

  封骆扬手将刘小佛挡在身后。

  刘小佛轻轻拂了拂衣裙,漫不经心跨出封骆的保护范围之外:“游少侠,我与温少侠约好二十招定胜负。你也要来一起么?”

  不等游一方回答,远处响起一阵娇笑。

  一朵伞花映衬黑色衣裙,是个姑娘,风中柳絮般忽左忽右:“二十招没问题。但你个姑娘家,跟他们臭小子打什么?不如由佳木来当你的对手吧。”

  纪佳木清水芙蓉一般徐徐落下,手里擎把花伞。清风吹拂,扬起她一无所遮拦的衣摆。

  刹那之间,远处想起几声奇异的呼啸。

  一朵巨大红花炸裂空中,暗色烟尘腾出灿烂的图腾。

  识相的不免惊叹:“维摩宗的曼陀罗!”

  那是一片暗火连成的记号。

  时辰已到,示威已成。

  暗火炸裂,潜伏人群中的维摩宗小弟子纷纷脱下外罩衣衫,露出黑衣赤带,抽出兵刃将擂台包抄。

  大家才明白:诶哟,魔宗把擂台围了!

  这是要正邪大火拼了?

  今天的热闹竟然有双重所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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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台下对峙激烈。台上的人一时半刻不知如何打,台下的人喊着叫着要他们快些打。

  一触即发的微妙里,温旻猱身上前。

  黑云舒卷,剑花乱舞,将风陵渡四少笼住了。

  他本是不该出手的。

  台上七个对手,谁对谁还没说清楚呢。

  可他又极巧妙。

  这一出手,不冲那柔弱的刘小佛姐姐,也不冲那难揍的封骆和景丰,偏偏冲着人数众多却排名靠后的风陵渡四少而去。

  先发制人,攻其薄弱,却以一敌四。谁能说他过分?

  风陵渡四少只觉眼前一片粉芒,嗤嗤声几乎同时响在四人头顶。

  不及他们反应,温旻已快速抽身回落至擂台边缘的围绳上。

  景丰离风陵渡四少最近,刚确认了温旻动手这件事。还在犹豫要不要以多欺少去帮手,就觉迎面一阵冷风,点点寒星袭来。

  温旻借着围绳弹力跃出,又是一次出其不意。剑尖寒芒暴涨的同时,又裹挟点点银花,冷雾带雨般向景丰打去。

  “你夹带暗器!”

  景丰不忿,抽剑隔开那雨点般的暗器,欺身便和温旻战在一起。却听风陵渡四少轻呼出声。

  那被景丰隔开的暗器,是四个银制仙鹤头。长长尖喙嵌入擂台地板,此时才被众人看清。

  于此同时,风陵渡四少的顶冠同时爆裂,一水的头发铺泻开来。

  ——他们的银鹤冠,碎了。

  碎在了同一位置,以同一方式。

  打向景丰的暗器,哪里是什么暗器。竟然就是这四个鹤头!

  温旻方才动手,一剑削四冠。

  不偏不倚,正好削掉了风陵渡四少冠顶四个银质仙鹤头。

  不知他如何做到,还能将鹤头取在手里当暗器。还有空抽身回栏、抛出暗器……

  力道之稳、速度之快,竟然让仙鹤冠不及立刻开裂。

  等一切结束,风陵渡四少仙鹤冠爆发散,景丰也没心思打了。

  他看着温旻,不似看一个同龄人,却俨然在看一个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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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因温旻一剑削四冠而阵阵叫好,和封骆战在一起的游一方却冷汗渐冒。

  不为眼前这果然有资格竞争十锦绣之首的一刀斩飞鹰,只为那边旻师弟一剑挑四冠之余还能和景丰轻松对战。

  ——此前温旻已经打了六轮了。

  小五台山上温旻可是输给了他。

  可今天温旻的一番成就,游一方自忖是完全不可能达到的。

  短短几个月间,是小旻功夫又有进展了?

  游一方不禁暗暗琢磨。

  还是冬腊试炼时他毒伤刚好,我侥幸占便宜了?

  不论如何,小旻开得如此好头。做师兄的不能给他砸了场子。

  心思至此,游一方手中长刀乱舞,招招锁住封骆去处,要和他一拼高下。

  封骆、游一方都是用刀。

  招式无不大开大合,手下无不千钧之力。乒乒乓乓动起手来,震得擂台尘屑飞扬。和温旻那边的迅捷灵动正好相映成趣。

  封骆技高一筹,心思却不在此。

  心爱的姑娘正和那妖女一决高下呢。

  他没打两招就想收刀去帮,不想游一方越战越勇,生生将他退路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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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小佛这边,被纪佳木短剑抵住了攻势。

  两位姑娘,一个长剑灵巧游弋,一个短剑凌厉狠辣。舞得花团锦簇,让台下人大饱眼福,却一时半刻无法分出胜负。

  忽然,娇喝声被什么强行中断了。

  一条人影蹿上了台。

  也不抽剑,也不打人,直挺挺地往擂台中间一战,生生将刘小佛和纪佳木逼停。

  是司徒皓。

  今日角逐讲武试艺前四中的最后一位少年才俊,终于徐徐登台了。

  他目光奇特,面颊潮红,呼吸十分急促。似乎要死了似的。

  两脚正踏在温旻之前以箭圈出的一小块范围里。现在也没人理那小圈子了,他正好窝在里面,好像猎狗踏进了笼子,动也不动。

  景丰长剑刚刚向温旻刺出,心思正乱呢,又发现将要和自己角逐三四名的的司徒大哥情况有异,便有些微微惊讶。

  温旻借此时机凌空一跃,再一翻、一转,剑尖儿一触景丰后心。

  赢了。

  待景丰发现时,一切已晚。温旻早飘然而去,落在纪佳木正后方护着了。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温旻已经以一胜八了!

  这还是将风陵渡四少算成一个人的情况下。

  另一端封骆发现事情诡异,赶紧抽刀回身,跃到刘小佛近前,将她挡在身后。

  游一方便顺势站在师姐身边,冷目瞧司徒皓这正道混蛋要做什么。

  不光是他,台上台下都想知道司徒皓要做什么。

  只有司徒安然不想知道。

  他见侄儿明显有异,在二层阁楼之上拍桌怒喝:“不肖子孙,给我马上滚下去!”

  司徒皓似乎意识到叔父在远处大骂自己,偏不向他那里看。只是直勾勾望着纪佳木:“佳木妹妹。”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

  纪佳木所擅长的功夫,大家都很清楚。但一直只是传闻,并无很多人亲见。

  司徒皓这一声叫,让台下兴奋极了:司徒公子这就直接叫妹妹啦?

  有传闻司徒安然老爷子曾在客房内将他俩捉奸在床,这消息难不成是真的?

  就连温旻和游一方,以及台下维摩宗弟子,也露出稀罕神色,不知将有什么好戏等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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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佳木微眯双眼,睐着司徒皓:“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司徒皓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一刻,仿佛下了个天大的决心。高声大喝:“我是洛阳司徒皓,今日正式与司徒世家断绝关系!我,我要转投维摩宗薄长老门下!和纪佳木妹妹在一起!”

  哗——

  人声如蜃气,议论如沸水,千万双眼睛,如含毒的刀剑,一道一道刺进司徒皓和纪佳木的身体里。

  前几日赛程中,司徒皓因潇洒翩翩、彬彬有礼,捕获过不少场下姑娘的芳心。

  现在他这副样子,场下那些断了魂的围观少女们,几乎要把台上的“妖女”骂死了。

  可她们却忘记了,没有人掰着司徒皓的嘴强迫他出声。

  纪佳木毫不介意这些声浪与唾骂。迎风负手,笑靥如花。

  维摩宗的玄衣赤带猎猎扬起,是一朵风暴中岿然不动的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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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一方和温旻对视一眼,分别看看对方手里的刀与剑。

  两人都显现出那种,只有少年后生间才有的坏兮兮的戏谑神色来:看看,拼死拼活一通砍,还不如佳木师姐一双大白腿咧。

  师姐果然是癸字堂最厉害的姐姐。

  游一方更是想起了什么,冲温旻丢个直白的眼神:听说当年薄长老打算收你来着,你自己没去,可不能后悔啊。

  温旻想起自己小时候没少吃癸字堂的糖。一抿嘴,笑了。

  台下又是一片嘈杂,那些原本为司徒皓打抱不平的姑娘们,顷刻间又为温旻眉间如画的风景,要醉了。

  她们目含春水,口中尖叫,就差冲上台把这俊美小少年扛走了。

  方才因温旻一句“我心另有所属”而暗自羞涩的戴帽蒙面小少年,见周围姑娘们对温少侠如此不知收敛,气得直跺脚。

  也不看看台上那是谁,他早有心上人了,轮得到你们乱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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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的司徒皓,依旧沉浸在自己和佳木妹妹独有的梦里。

  他见佳木对自己一番告解全无反应,竟然跪下了。向北叩首道:“薄长老仙迹未至,徒儿先行叩拜!”

  尊严这东西,一旦丢弃,便如江河决堤,万劫不复。

  纪佳木终于笑起来,美目流转,摄魂夺魄。

  就这一下,台下已不知有多少大好男儿的魂被勾去了。

  她对司徒皓说:“你在这里叩首,师父他老人家听不见的。”

  “佳木妹妹,让我随你走吧!”

  纪佳木终于有所动容,俯身在司徒皓耳边悄悄地说:“那天,你答应过的。”

  司徒皓身体一颤,万分痛苦,却无可拒绝。如被深渊蜜糖所吸引的蚂蚁,明知地狱在前,却只能饮鸩止渴,不停下坠跌落。

  台下众人只见纪佳木俯身同司徒皓说了两句什么,却完全听不见声音,不由着急。

  好戏没了念白,这还能叫好戏么?

  已经有人忍不住了,催她大声点。

  纪佳木果真给面子。

  她直起身了。放大声音了。

  声音是那般动听,语调却那般冰冷。仿佛暗中潜伏许久的妖,探出冰冷的身体。

  她用那冰冷的、如妖般的语调说:“舔我的脚。”

  司徒皓低俯在地,看不清神色。

  他的行动先滞涩,再缓慢,最终匍匐到纪佳木脚下。

  真的伸出舌头,去舔纪佳木穿着藕色木屐的、长得也如嫩藕似的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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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轰地爆裂。

  人们都疯了,根本不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有人干脆捂住了双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偷偷去看台上的一派邪淫。

  远在二层阁楼上的一条人影,跃出了。

  司徒安然手持长剑,落至擂台。一下子指向侄儿,一下子又指向纪佳木,剑尖儿颤动,破声咆哮。

  “你们,你们,你们……你们这对贱人!”

  司徒皓根本不理,也不起身。兀自跪地俯身舔着纪佳木的脚趾,没她喊停便根本不敢停下。

  纪佳木则望着司徒安然。脸上明明是个笑,却那样冷,那样阴毒,那样嘲弄。

  像一只蛰伏千年的毒蛇,终于向毁掉自己巢穴的农夫,咬出了致命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