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是赶的最早的那班飞机回的c城,凌晨走的时候,周肆把他送到宾馆,跟他简单地拥抱了一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也就算作告别。
之后周肆径直回自己房间收拾了一番,又独自回了灵堂那边守夜。
而程一在飞机落地之后,还没来得及睡上觉,就赶去了卫恣的办公室。
就是卫恣,没怎么给他什么好脸色。毕竟卫恣不希望他淌浑水。秋家和周肆的事不是简简单单的死了女儿,而是那个女儿在几乎和秋家断了关系以后依靠自己和周肆,在c城大赚了几笔,几乎可以算是只比c城那个女首富王莹略逊一筹的女人了。
现在这个还顶着秋家名字的女人死了,那藕断丝连的血亲里,想来分一杯血肉羹的自然不在少数。
但怎么说人家都是血亲,程一这样的外人要掺和进去,多少有点自触霉头。
卫恣见人进来,直接把一本牛皮纸的卷宗丢在了程一面前。
“喏,你要的档案。我走后门拿的。在我办公室看,看完了我还回去。”程一走过去拿去了那薄薄的牛皮纸袋,牛皮纸袋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秋桐。
“我是不明白,你要这几页纸,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卫恣躺到一边的沙发上,举着手机玩起了游戏,“说真的还不如直接问我,来得快。”
“你可不一定有这几页纸知道得多。”
卫恣轻哼了一声:“她二十几年时光,就这么几页纸,能记下什么东西?”
确实,这档案里并没有记下什么特别的东西,无非是一些学校记录证明,和出任职务的记录;档案下还压着一叠就诊记录。说是一叠,其实算起来有用的就几页纸,剩下的病历都是大同小异的——抑郁症诊断书。
程一没花两个小时,就把这摞纸看完了,妥帖地把它们装回牛皮纸袋,原封不动地归放回桌面。
“唉。”程一不禁叹了口气。
卫恣这才放下手机:“看完了?你有什么高见,一一同学?”
程一不耐地“啧”了一声,他最近很不喜欢卫恣用这样的口气叫他,总觉得有点不安好心,多少带点讽刺。
卫恣收到警告,收敛起来,讪笑挑眉,示意他赶紧说。
程一收回目光,捋了捋思绪:“一个大家小姐,上得却是c城一般的学校,手里每个月却拿着将近1w的零花钱,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卫恣不以为意:“正常啊。有钱人不都这样,他们秋家反正有钱。一个月一万也就洒洒水啦。”
“但是把时间放到我们上学的那个年代,你觉得呢?你爸会让你读个一般的学校,每个月给你打1w吗?”
“我爸?给我打1w?算了吧,他那点老师工资……更别说读一般学校了,没上国重,我的命就没了。”卫恣应了之后突然发现了问题,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但每个人的家庭环境不一样,你不能拿她的家境来和咱们类比。”
“不,我不是单纯拿她来类比。只是按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推测而已。她的两个姐姐都是上了c城的贵族学校的,连弟弟那么不成器都还有个211的毕业证。
只有她,不仅没有贵族学校,也没有大学,甚至在23岁的时候,就有了融融。”
“你想说什么?”
程一抿抿嘴,眼里带上了一点悲悯:“我觉得,她应该挺惨的。按这样解释的话,应该是小时候爹妈不爱……”
就像周肆说的那样——家里想要个男孩,但是生到她了,家里的第三个孩子,还是个女儿。本来收到的关注,就不如大姐二姐了。没想到人还没记事,她的弟弟出生了,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孩儿一瞬间成了家里的宝贝,要走了本来在她身上已经少得可怜的关注和宠爱。
这样的环境长大出来的姑娘,本来心理就不算健康了。
而父母真正能给她的宠爱,就只有物质上的那点金钱补偿。
这种聊胜于无的金钱补偿反而成了坏事的开端。有了和自己年龄不相称的金钱,谁不会学坏呢?
可能秋桐也学坏了,所以她做了一些不负责任的事,而融融就成了这件事的后果。
再过不久,这个后果也渐渐变成了她的恶果。
而周肆,大概算她和整个家族之间的一个妥协。家族里里不允许有未婚先孕的丑闻,而她恰好找了一个能接盘的人。这个人没名没钱,配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好像也算门当户对。
所以她和周肆结婚了。
本来这应该算万全之策了,但后面因为某些纸面没有书写的东西,让她渐渐陷入绝望,绝望到最后选择了死亡。
程一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唏嘘。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站在阳台上,被风吹乱了发的女人。她大方的摇着红酒杯,大胆地和程一交流,坦然自己的绝望。
但程一也和她一样,对绝望这件事,素手无策。
“所以……”卫恣开口。
“所以这一家人对秋桐的情感并不深。”
所以秋家人并没有去灵堂祭奠她,所以秋桐母亲去看她,也是以母亲的名义,而不是秋夫人……这一切好像又说得通了,所以秋桐母亲来提醒周肆保护好融融的女儿。
他们要融融,应该不是单纯的出于她是秋桐的女儿
而是她是秋桐的合法继承人。
如果周肆和秋桐真的貌合神离的话,那秋桐一定会把她这些年投资赚来的钱全部继承到融融头上。
那拥有融融,就是拥有了一把金库钥匙。
所以融融说的小尾巴,那些知道秋桐住处又最快知道秋桐死亡的人,其实可能是在秋家住着的最想要吞并秋桐财产的人。
”岂止不深,她那个弟弟,看起来是想把她吃干榨净呢。他抢不过头上两个姐姐,一身纨绔性子,在家里只能被盯着打压;后来因为和他爸吵架,迫不得已搬出来,让秋桐收留他,每个月吃喝拉撒都是秋桐在帮他擦屁股。之前我听说他在海公馆一夜花了10w,这账都是秋桐帮他平的账。”卫恣无心地唠着这些坊间八卦。
程一却皱起眉头:“难怪。”
“什么难怪?”卫恣问。
还能是什么难怪,难怪这一家人的关系一直给程一一种说不上来怪怪的感觉;但现在又说得上来了,没什么怪的了,就是一条在原生家庭里牺牲掉的生命,发生在她身上的任何事,都能被理解,因为局外人看来,她本身就已经是“可怜”了。
程一搪塞过去,拿起手机给周肆报了个平安,跟着往卫恣对坐的沙发上一躺。
“没什么。把你那辆红法的钥匙借我下呗,下午用下,晚上还你。”
“哟!”卫恣一听来了精神,整个人盯着程一打量,“这是老孔雀开屏了?要开跑车?接妹妹?”
程一把手机收好,抱着臂闭眼小憩:“没有妹妹。接女儿。”
“哪个女儿,周肆的?你真准备给那孩子当妈?你可真行啊,程一。”卫恣突然惊坐起。
“……”程一看着对坐的卫恣:“我不会当她妈,也没想代替秋桐在她心里的地位,只是我觉得孩子还小。不想她成为下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
卫恣从柜子里勾了串钥匙,丢在桌子上:“随你,不用跟我解释。”
“那我眯会儿。”
“嗯。”卫恣站在窗口抽完了一根烟,看着那个枕着手臂假寐的人,交代了声,“自己定个闹钟,我还有事,今天约了0731娱乐的法务。”
程一把手撤回来,拿出手机定闹钟:“娱乐公司?赚快钱?”
“怎么叫赚快钱,这么难听?”卫恣抬脚轻轻地碰了碰程一悬在沙发那头的腿,“这叫积累资本。再顺便和明星妹妹们拍两张照。”
“算了吧,你那最多算赚钱。”程一看到了周肆回的消息,又多玩了会儿手机,“不如把钱给我吧,我帮你一年十万。”
卫恣凑到程一面前,程一关了手机屏幕看他:“怎么了?”
“我在想,你这几年不会就是这么骗外国人钱的吧。”
程一:“滚,我在外面穷到吃一周泡面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赶紧去和你的明星妹妹拍照吧。”
卫恣挑挑眉,起来拍拍裤腿,摸出了墨镜带上,才悠闲地走出门。
程一问周肆要了保姆刘艳的电话,又合眼眯到了四点,下楼去开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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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幼儿园门外的公路上和刘艳碰了下头,周肆应该已经给她交代过了,所以她也没多问,只是往程一开来的那辆红色车那里多瞟了两眼,才收回目光站在门口等着接融融放学。
程一则回到车上等她们,他的车停得离校门不远,后视镜正好可以看到园区大门到人行道着那一截的位置。
周肆大概是算好了时间,在这个时候给他打了电话。
“喂?”程一接起电话。
周肆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到了吗?”
“嗯。”程一回道,“在等融融放学了。到时候就直接送她们去你家?”
“对。密码我换了,新的密码我发你了。你到时候开门就行。”
程一瞥了眼手机上的新消息:“收到了。”
“今天开得车去接融融吗?开的什么车?”
“你女儿最想看到的车。”程一话语里带着点神气。
周肆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这么厉害?行,好好和她相处,你开车注意安全吧,我得忙了。来人了。”
“好。那我挂了。”
周肆却突然叫住了程一,程一挑眉:“什么事?”
“你走之前我问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程一被周肆问得愣住了,他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周肆当时和他抱了一下,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问了一句——
“程一一,你会像这几年我等你一样,等着我吗?”
“你回来就知道了。”程一眼尾微微上挑,这次调皮的回答,让他的心情愉悦起来;末了,还补了一句:“平安回来。”
“好。”周肆的嗓音有些哑然,不知道是因为程一突然说的那句叮嘱,还是因为程一这个人,“挂了。”
“嗯。”这次程一等着周肆那边挂了,才挂掉电话,抬眸看着后视镜里刘艳正牵着小姑娘走过来。
他笑起来推开了门,回身正准备冲那小丫头招了招手。
原本明媚的笑眼却突然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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